學習寫作的四個維度
一個人文章寫得稍微出眾點,總會被問到:「應該如何學習寫作?」稍微內行一點的,就問你:「除了天賦以外,你覺得在寫作方面,還有哪些點兒上是人力可為的?」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相信寫作跟彈鋼琴一樣,跟學幾何一樣,天賦實在太重要了。敏感、柔性、慈悲、審美,等等,都是天賦。一個人寫作,下筆一句話,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到底他是不是這塊料。如果沒有這種天賦,對自己又下不了懸樑刺股的狠心,那最好別浪費時間,轉身看看自己是否適合做科學家律師醫生或者廚師商人。
如果依然執迷不悟,覺得先天不良可以靠後天不檢來補救,我想,以下幾點,大概是可以多多著力的地方。
詞句。從古到今,每一個人的啟蒙教育都是從詞句開始的。古人讀《千字文》《三字經》,在私塾里跟著教書先生搖頭晃腦地念「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帝王將相地主老財請來家庭教師,官二代富二代們在自家後院池塘邊的石桌旁,看著魚兒一群一群游曳,一筆一划一字一句跟著太傅們讀「堯命羲和,敬授人時」。我小時候在語文課堂里跟著老師學一本叫做《字詞句段篇章》的書,好像沒學到什麼,主、謂、賓還是一直到後來學了英語才勉強分清。我受益最多的還是一本傳統的啟蒙讀物,我媽讀書時留下來的,書不厚,但完整錄入了《三字經》《百家姓》和《增廣賢文》,我小時候天天抱著這本兒書讀,人家說春月我就想秋風,說晚照我就想到晴空。我認識一個文青,寫得一手好毛筆字,遒媚秀逸,結體嚴整,上次看他寫的《心經》,頗有《九成宮醴泉銘》的神韻,他也填一些長短句,格調很高,像是晚宋後宮別院的小詞,不過遣詞造句顯得十分飄忽單薄,明顯的幼功缺失。有一首《點絳唇》,他倒寫得很好:綠破東風,清明時候春失半。曉晴庭院,花散風流遠。獨按笛聲,愁伴楊枝亂。歸去晚,影只休嘆,月落天涯慢。
章法。書法中的章法給人的是直接的視覺審美感受,我想,把文章攤開來看,「是何文字,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如何直行,如何打曲,如何放開,如何捏聚,何處公行,何處偷過,何處慢搖,何處飛渡」,一樣處處是章法。把文章比作女人,章法就是身材和態勢的總和。其中,身材是段落結構,態勢即收吐轉合。幾乎所有好的文章,都講究賦比興,講究起承轉合,鳳頭豬肚豹尾,構成一個精小的宇宙,就中氣象萬千。想起高中考場作文,最大程度的把章法量化透明化,三個排比句,分段開頭,好比三國里兩軍干架,先來幾個大將單挑一番,結尾最好再來個反問以發人深省,彷彿吳蜀將士問候曹阿瞞:「操,你全家好嗎?」原則上不能放冷箭,不能單刀直入。我排斥考場作文,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只接受一種套路,而這種套路我在初中就玩爛了。
情懷。同樣是蹂躪那兩三千個常用的漢字,憑什麼有的文章就臭不可聞,有的卻使人感動?或許是寫作者的情懷所致。情懷是個體生命對美好生活的眷戀和嚮往,文章和生命一樣,有了這些美好的嚮往才變得搖曳生姿。同樣的下放,李白是一種情懷,飄飄欲仙,在妓院里躺著也能睥睨部級幹部,「天子呼來不上船,笑稱臣是酒中仙」,即使被趕到偏遠山區也不忘吹牛:「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杜甫是一種情懷,吃了上頓沒下頓,身上餓得不剩二兩肥肉,一個狂風暴雨的下午,他神色愴然,倚仗遠望,嘴裡念念有詞:「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王小波上山下鄉,秒變country boy,放著黃牛,睡著寡婦,也是一種情懷,生日那天,他嘴裡叼根狗尾巴草,在草帽沿兒上寫道:「今天我21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吃,想愛,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忽明忽暗的雲。」
識度。大江大海大氣象的識度是太陰太陽的治世文章,是公司的策劃書領導的講話稿。所以首先定義,文章的識度不一定全指這樣的大江大海大氣象,而是少陰的情韻和少陽的趣味,是一個人對所見所言所寫的事物有獨到而精準的看法。沒有這樣的識度,任作者如何粉飾文章,別人看了,依然會覺得丫無聊丫傻逼。所以蘇軾說:「聞人才以智術為後,而以識度為先。」文如其人,落實到最後,還是識度。小時候看巴金《家》《春》《秋》三部曲,覺得老匹夫啰啰嗦嗦沒什麼了不起,每一句話我都寫得出來。後來回頭再看,才明白這幾本書為什麼能成為經典。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中,能如此冷靜地思考,如此有耐心地書寫,於文於己,都是一種了不起的識度。看完李漁的《肉蒲團》,再看他的《閑情偶記》,想像其為人,更多的側面就表現於這種心鶩八極的識度之上。
余不一一。除這幾點之外,多看看多寫寫就好。別的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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