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燈錄》的幾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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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秋燈錄》是晚清的一部筆記小說集，作者宣鼎，字瘦梅。這部小說模仿聊齋，但宣瘦梅的心情顯然不像蒲松齡那樣鬱積，文筆是好，但不足以打動人心。可以令人感受到故事結構之精巧，情節之迴環，語言之綺麗，只是感受不到潛藏在文字底下的情緒。不過屬筆記小說中的上乘之作。

《夜雨秋燈錄》所述，均系舊事軼聞、神奇虎鬼、冶遊艷遇、粉黛煙花之類的故事。其中不乏可愛者。

卷七《楠將軍》，寫的是兩段梁武帝敕建的古剎的梁木，一日漆工見兩小龍各挾楠木樑，拍打若斗，屋宇樓閣，一齊成齏粉。梁木拋墮江心日久漸為厲，虐行人船。遇一木如箭激，趕至，則船碎。以致放船時，必須呼「大楠將軍」,「二楠將軍」，香帛禮祭之，始獲免。這是一則無生命的物體化為妖異的故事，比起有生命的狐、蛇等化為的妖更加詭異。《閱微草堂筆記》寫一戶人家，家中出了一個怪物，有眉眼，又不類人，人近則遁，銃擊之亦無用。有一天終於被抓住，原來是一破瓮，上有小孩戲筆繪人面於其上，日久成精。這類故事的恐怖之處在於，你不知道哪一天，你家中的拖鞋掃帚什麼的會藏在布滿蜘蛛網的暗處化為古怪的東西。

卷六《沉香街》，曾見過被改寫的，刊登在通俗雜誌上，因為題目別緻，所以一見就記起來了。講的是游妓院的故事。富家子名金不換者，有江南沉香街，昵一娼家女素嬌，資耗盡，欲暫與素嬌別，歸取重資。臨去鑿一齒，為踐齒之約，素藏諸妝台。金不換歸則出資，勝備青廬洞房，往迎素嬌。友人勸誡說妓女看上的是劉濞錢。金生便留了個心眼，弊衣囚面，詐為乞丐，詣素家，稱途中遇盜，素嬌問：「爾至此，尚欲何為？」生曰：「來踐卿約耳。」素便大肆嘲笑他。金生又說：「約既毀，小生一齒，須見還也。」素命嫗捧巨篋出，其中人齒列貝，若貨假藥者。次日盡攜所帶，至素家門口，縱火焚之，中有沉香床，燒後香聞十里。素聞之，遂自縊。這個故事裡有了個滎陽生，卻沒有李娃。這個故事一直在記憶深處，因為対沉香木很好奇。

卷七《珠江花舫》，講的是娼家詐人錢財的故事。文中說，江山近水人家，各置一巨舫，父盪槳，母操舵，兄弟執纜，女任烹調，靚妝誘過客、弋重資。有一老處男沈翁，性吝嗇，素聞花舫名，恐墮其術，再四揀擇，得一無女眷者，始登其舟。行三四里，忽睹一好女子在舟上，女子假稱被公婆所逐，思歸鄉里，迢迢千里，難獨行，「聞長者圭璧其身」，願附舟還鄉。這女子實是個名妓，沈翁後來終於著了她的道。沈翁之被騙，固然與女子的美色有關，對待一個頑固冷漠又吝嗇的老處男，沒有美色是不行的；也與那句圭璧其身有關，他渴望被人這麼讚揚，一讚揚就昏了頭。所以作者在後面說：皇帝造舟，防溺也；而仍溺之者，蓋自溺也。

寫騙子的小說，還有卷九《補騙子十二則》，十二個詐騙的故事，都極精巧。騙子主要是騙財。聊齋中的《念秧》，騙子騙色，還好男風。十九世紀的愛倫坡也有一篇《騙術》，寫的也是一則則的騙子的故事，他說：烏鴉會行竊，狐狸會欺詐，鼬鼠會鬥智，人類會行騙。人類生來善行騙，所以有那麼多的騙子故事。曾聽說過一個騙子的事，當下發生的，如果能有一支妙筆寫下來，那也是不錯的故事。一個面目和善的人去小店裡買一樣小東西，東西只要兩三塊錢，他卻拿出一百的鈔票，稱自己沒零錢了，店主便細驗鈔票，確定不是假的，這個時候，那人便驚呼：「等一下，我找到零錢了！」店主便把那一百元還給他，他周身摸了一陣，找到了幾張零鈔，偏又差那麼一兩角，於是又把那一百元遞給店主，此時店主已等得不耐煩了。找了錢，那人走了。但實際上他第二次拿出的一百元不是前面的那張。

卷十《轉女為男二則》，寫的是女子因奇遇變為男子，主要想表達醫術足夠高明是可以奪造化之功的。文後說：「變女為男之法，見於經史。」讓人好奇。

卷一《東鄰墓》，儒生解必昌與古墓為鄰，墓中人無姓氏，生呼工鐫短碣，曰「東鄰墓」，刻上小字：「一個土饅頭，在吾門之首，下有長眠人，名姓失傳久。墓既為吾鄰，鬼即為吾友。寒食自年年，歌哭奠杯酒。吾子與吾孫，慎勿當敝帚。」結果這東鄰墓中人變為一美麗女子來找他了。其實，一個書生與古墓相對，這本身已經算個不錯的故事了，古代的書生，總是臨近著饑寒，附帶著貧窮的，身邊瀰漫著古墓的味道。

五年前我在圖書館翻到這本書，看完後便寫下了這篇既不像筆記又不像隨筆的小文。如今敝帚自珍，作為我的知乎處女作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