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每顆文藝的心裡,都曾住過一個你?
清康熙三十四年,時任江寧織造的曹寅,在金陵擁有一座先祖所建的涼亭,亭側遍植黃楝樹,林木深深,蔥蘢掩映,所以這座亭子也叫「楝亭」。這一年,他為楝亭進行了修繕,亭內牆上重新修飾了壁畫。完工後,曹寅宴請自己的好友顧貞觀等人,在亭內吟詩聯句,興之所至,把幾人當場所作的詩句,寫在了楝亭的畫壁上。趁著微醺的酒意,他們共同懷念了一位叫「楞伽山人」的友人,在最後的詩句里,曹寅寫道:「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
曹寅是當朝天子的寵臣,後世大家曹雪芹的祖父。顧貞觀則是文名遠揚的當朝名士,被後人譽為清初「詞家三絕」之一。《飲水詞》出自他們共同的好友之手——納蘭性德,又名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
彼時彼刻,他已離世了十年。
時間往前推四十年,納蘭性德誕生在正黃旗下納蘭明珠的家中,他的父親明珠那時還未成為後來的一代權臣。但這個家族一直是滿清治下,真正的貴胄名門。明珠的祖父是鼎鼎大名的葉赫部族的將領金台吉,他的妹妹孟古嫁給了當時的建州女真首領,清太祖努爾哈赤,所生之子便是後來登上皇位的皇太極。而明珠的正妻是皇太極之弟英親王阿濟格的第五個女兒。(算起來納蘭和康熙其實是隔得有點遠的雙重老表~)
納蘭性德天資聰穎,《清史稿》中記載他「數歲即習騎射,稍長工文翰」。康熙十五年,虛歲二十二的他,進入了科舉考試的最後一關「殿試」,表現得「條對剴切,書法遒逸,讀卷執事各官咸嘆異焉」,當即考中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授三等侍衛,後又進為一等。
世家子弟擔任一朝天子的近身侍衛,隨同君王巡視邊塞,護駕南巡,遊歷了種種江山風物。雖不是什麼權勢之位,也的確是便於謀求聖眷的拔尖兒差事了。少年得志的納蘭,只比少年天子康熙小一歲,後者對他的寵信與照拂是顯而易見的。這種微妙的君臣情誼,也是後世無數文藝創作的源泉……(不要問我覺得他倆情分到底多深,帝王的心思難道是好猜的?)
納蘭的成長,伴隨著其父明珠的一步步青雲直上。在他擔任侍衛的前一年,明珠已經晉陞為吏部尚書,兩年之後被授予武英殿大學士,擔任諸多皇家著述的總纂官,可謂「權傾朝野」。作為名副其實的中央「官二代」,納蘭自己又備受皇帝器重……忘了說他的顏值,雖然史料中難見記載,但前文所提的曹寅詩中,倒是寫道「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而且,在影視劇里,全都是找盤靚條順的男演員來演納蘭、或許也因為,大家會覺得,一個有那樣才華的人,怎麼能沒有一張與之相配的臉呢?
演過納蘭的臉我只服鍾漢良的~
其實納蘭本人的畫像是這樣的(為什麼而立之年沒的人被畫得像知天命的……而且納蘭的姿勢好休閑)
稱得上「天之驕子」的納蘭性德,在《側帽集》、《飲水詞》中讓後人銘記住的,卻是一個與權勢謀略,文武將相併無多少牽連的靈魂。隨便摘摘,都是至今還在流傳的那些名句子;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木蘭花令》)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浣溪沙》)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畫堂春》)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憶江南·宿雙林禪院有感》)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浣溪沙》)
這就是納蘭詞,一個貴公子筆下感傷婉艷,清新雋永的世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讚他「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來,一人而已。」抒發個人情怨,他秉承了幾分李煜的風骨;比起花間詞來,又多了幾分不俗的雅緻;他平生富庶順遂,未曾經歷兩宋詞人們家國離亂,貶謫顛沛的苦楚,卻也不曾欠缺情志中的真誠。
納蘭詞永遠和他的情史綁在一起。有三位女子是不能不提的。第一位就是傳說中的「表妹」,絕對是各種野史傳說中,戲最足的女子。後世大多臆測是一位和納蘭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女子,被選秀女入宮,成為康熙的妃子,至此宮闈深深,天各一方。有人說是惠妃,有人說是良妃,但其實惠妃雖然是納蘭家的人,但比納蘭大很多,按輩分納蘭得管她叫「姑媽」。而良妃由於出身不詳……真的是文藝作品想怎麼編就怎麼編了,大家愛看就好。
不管她是誰,納蘭心裡是有她的。他在詞中曾以「謝娘」(古代美人兒的統一代稱之一)稱呼這個語焉不詳,身份成疑的姑娘。他為她寫過「花叢冷眼,自惜尋春來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見卿!天然絕代,不信相思渾不解。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減字木蘭花》)。
韓憑是戰國人,他的妻子何氏被宋康王覬覦美貌而強佔,後來夫妻倆雙雙殉情而亡,兩人的墓地遙遙相望,卻從墳頭上長出了相接相繞的相思樹。推斷這首詞,大概能明白兩點,納蘭性德心裡放不下這姑娘,而她極有可能也是違背心意,歸屬了權勢更強大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只能說納蘭雖是滿人,漢儒的春秋筆法也是學得好。後來的很多小說、影視劇都著重書寫這段情緣。她的具體身份很難蓋棺定論了,留給後世想像的空間自然是無窮的。
《康熙秘史》里的「表妹」惠妃《寂寞空庭春欲晚》里的「表妹」良妃第二位就是明面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結髮妻子,兩廣總督盧興祖之女盧氏。兩人是心心相印的年少夫妻,可惜婚後三年,盧氏死於難產。悲痛難解的納蘭性德,創作了一系列悼亡詞(悼亡專指悼念亡妻),情真意切之處,可以說是納蘭詞中的巔峰,少了這出悲劇,納蘭性德或許根本成為不了今人眼中的他。許許多多「絕妙好辭」都源自於他對盧氏的思念,以及由此萌發的人生寂寥,悵惘無依的感慨。
他與盧氏,有的不僅是「笑卷輕衫魚子纈,試撲流螢,驚起雙棲蝶」,「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的閨房之樂,更有一份心意相通的知己之情。他在盧氏的忌日,曾寫道「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金縷曲·亡婦忌日有感》)
斷弦可以再續,知己卻難再得。
直到好幾年後,他在江南遇到了第三位,有才女之名的沈宛。或許是出於他富貴文人艷羨紅袖添香的心理,或許是追慕明末貳臣那樣的,名士與名妓的千古佳話,他把出身不怎麼光彩的沈宛,帶回了京城。
從沈宛至今傳世的幾首詞來看,雖然是中規中矩的閨閣風,也是有一些才情的。此時的納蘭性德,已屆而立之年,對前途政務遠不上心,心中苦悶鬱結的地方,或許正需要這樣一位紅顏知己來慰藉心緒。然而,大概是出於清初時期,滿漢之間微妙的民族關係,納蘭家族敏感的政治地位,沈宛低微的出身等原因,納蘭家從未給過她一個名分。
最終,甚至把沈宛趕離了納蘭性德身邊,數日之後,納蘭急病而亡。據說沈宛此後生下了他的遺腹子,被迫把兒子留在納蘭家,一個人回到了江南。
這樣一看,納蘭是不是就是魯迅筆下,那種「願秋天薄暮,吐半口血,兩個侍兒扶著,懨懨的到階前去看秋海棠」的公子哥兒呢?似乎是像的,很多影視劇里也是這樣演的——嗯那個吐血的鏡頭再來一條。
可以,這很套路。
其實納蘭也是有過「競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麟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這種豪氣干雲、建功立業的書生志氣的。從出身看,他手握比尋常士子更多的政治資本。從才能看,就算是家世顯赫能加分,高中進士至少也能證明他的治世之學,是第一流人群裡面的。
官場間複雜的人際關係,權脈牽延,納蘭從小浸染其中,也懂得怎樣應酬周旋。康熙南巡時,他曾為曹寅的那座楝亭作了一首《滿江紅》,用典周密,借古寫今,頌揚的是曹家身為康熙寵臣的一門聲譽與坦途仕途。通篇行文雅緻而不失身份,遠非一般官場逢迎之作。
可是納蘭背靠高門,偏偏不願用自己的靈慧通透,沾染朝野之上爭權謀利的勾當。或許是那種貴胄驕矜與文人意氣的融匯,讓他更有底氣睥睨官場之中的碌碌蒼生。康熙十七年,納蘭請顧貞觀替他編收平時創作的詞作,他為此寫了一首《虞美人》表述滿心的志向:
「憑君料理花間課,莫負當初我。眼看雞犬上天梯,黃九自招秦七共泥犁。
瘦狂那似痴肥好,判任痴肥笑。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
——我請你為我整理詞作,請千萬不要辜負我寄託於其中的一片初心。雖然那些雞犬小人都平步青雲了,可官場失意的人哪怕日後會墮入地獄,也不會改逆志向。仕途不順之人哪裡像身居高位之人那般得意(黃九秦七是北宋的黃庭堅和秦觀,都是被各種貶貶貶的人),任憑你們嘲笑吧,嘲笑我羸弱多病,壯志難酬,我的確不像達官顯貴那樣源源不斷地沾惹塵世。
話雖如此,身為納蘭明珠的長子,納蘭一出生,就註定就處在塵世的中心。他知道父親精明強幹,為年少的康熙所倚重,也一貫對主盡忠,善於體察聖意。比如在商議撤三藩時,明珠身為三藩之一靖南王耿家的兒女親家,卻力挺康熙的主張,從而得到了君主的褒獎。
可明珠同時又獨擅專權,結黨營私,最後也逃不掉被康熙一筆清算。烈火烹油的權勢,最終是一門寂寥。所以,當後來的乾隆看到《紅樓夢》時,說這寫的是「明珠家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納蘭性德就是裡面,難得有幾分通透,為家族命運感到隱憂的那一個「檻內人」。然而明珠不可能因為兒子的勸誡而有所動搖,納蘭也很難為了父親的一貫行事,而改逆內心。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現實的荒誕與矛盾,他不會不明白。
納蘭性德手跡既然不想用家族權勢為自己專營官運,那就做些積德的事吧。康熙十五年,顧貞觀有個好友吳兆騫,十七年前因獲罪被順治皇帝流放到了寧古塔(寧古塔大致是今天吉林省一帶,當時是真正的蠻荒邊陲,關外苦寒之地,「發配寧古塔」屬於「把你扔那了你命大你就活著不然你就去死吧」的重罪)。顧貞觀那年冬天在千佛寺小住,看見滿天冰雪天寒地凍,惦念吳兆騫在千里之外的寧古塔受苦,更痛惜他的才華,被埋沒在了邊疆。
顧貞觀思念友人,寫了兩首《金縷曲》遙寄。在這之前,他曾多次托請朝中人士幫忙照拂營救吳兆騫,卻一直沒有起色。直到後來納蘭性德看到了這兩首詞,感動長嘆:「古時候有李陵與蘇武,在河樑上生離,也有範式與張勳,在山陽死別,如今這兩首詞的情誼,可以與他們並列了。」他心知顧貞觀的請願,便開始動用各層級的關係,終於破除萬難,使得本不可能歸來的吳兆騫回到了京城。
為我朋友與他朋友的友情,而用我的氣力去救他的朋友(好繞= _=)。不怪乎他死了十年之後,顧貞觀仍懷念著他。
顧貞觀《金縷曲》二首
可惜修善緣並沒能給納蘭積下多少福分,他的身體一向不好,小時候便體弱多病,為了強身健體才去早早地學了騎射(結果不小心修成了個文武雙全)。康熙十二年,他就因為一場寒疾而錯過了當年的殿試。此後數年,時不時的病發,折磨著納蘭本就不算多強健的身體。
寒疾到底是個什麼病?後來有人考證猜測,很可能是北方常年陰冷風寒,加上納蘭身體底子差,抵抗力弱又體能敏感,比常人更能感知到氣候的變化,風寒兩邪侵體,更加難以抵抗各種病菌……聽上去就像是一場好多年都好不了的感冒(這病感覺好玄(⊙﹏⊙))。有個「多病多愁的身」,卻也增加了納蘭感知四季變換,風霜交替的敏銳,對他用文字來描摹自然界那些,旁人難以察覺的細小的時節風物,反而有所助益。一場難解的寒疾,把他從世人的官場那裡,拖得更遠了,又把他向詩人的自然那裡,拖得更近了。
康熙二十四年的暮春時節,納蘭性德三十一歲了。他已經在官場混跡了好些年,早已消磨了年少時的抱負,他的弟弟仕途比他順遂從容,似乎更符合納蘭一門的家聲。與此同時,明珠表面上的權柄,和私底下不光彩的營生,都在逐漸走向峰頂。
春日倦沉,納蘭的身體有些不適,可他依舊找來了一些朋友,飲酒歡歌。這大概是最簡單便捷的消愁之法——「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可惜年華不再眷顧他了。酒宴的刺激讓納蘭性德很快地病倒了,聞訊的康熙多次派遣宮中使者與御醫前往探問。時值入夏,暑期漸盛,康熙即將出城避暑,仍然留下了需時刻上報納蘭病情變化的旨意,並賜下他自製的處方葯(理科愛好者康熙帝一直喜歡鼓搗各種葯,把他認為有效的藥物下賜臣子,是皇恩優渥的表現~真要吃出了問題肯定也不敢算是陛下的,然而事實上很多時候是真的有效~)
沒有人想到一切會那樣快。卧病在床七天七夜之後,納蘭連皇帝賞的葯,都沒來得及服下,就在農曆五月晦日那天,離開了人世。最後的死因,也有好些版本,有的說是舊症「寒疾」,有的說是「七日不汗而亡」。
巧的是,那一天是盧氏去世八年的忌日。雖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是同月同日渡黃泉。他們還會在彼方重逢,實現那句「待結個、他生知己」嗎?
納蘭死後三年,明珠被御使彈劾結黨營私、賣官鬻爵等罪,雖然保住了家身,此後二十年中不復重用。
納蘭詞的p圖多如牛毛,乃「詞中一霸」
儒家傳統文化沿革的幾千年里,文體之間的地位向來壁壘分明,詩可以「言志」,可以「緣情」,而詞作為「詩餘」,常常又被視作觥籌交錯時的助興之物,地位自然是要比前者低上一階。若只是偏愛拿「詞」來談些秋月春風,兒女之情,就更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了。雖然納蘭詞筆調清新自然,真摯婉轉,道盡兒女情長,又有別於尋常艷詞的矯飾(下崗前的李煜就有點這個毛病)。可這樣的格局難免是有限的。
納蘭性德自詡「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確實是這樣的,只是滋養出這「別有根芽」的依然是那片富貴的土壤。隔絕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現實苦難,納蘭能夠「為情而情」,抒發出更多個體的悲歡。同時,「情深不壽」的因果律,應驗在他身上,又恰巧地規避了「壽多則辱」的另一條因果,使得他筆下永遠停頓在家門敗落前,那一個玲瓏七巧,既陷於塵世,又脫離塵世的世界。
前些年有過一段納蘭性德無比火熱的日子,要是不能隨口來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好像就不夠「文青」的格。文化消費的浪潮怎麼興起的先不說,為什麼納蘭詞在今時今日還能有此效果呢?我想是因為它代表了我們大多數人都會經歷的一個階段——有所庇護,衣食無憂,情感懵懂,被既有的人生軌跡推著往前走,心中不滿,卻又欠缺足夠的意志與行動,原地轉圈地狂奔著,最終發現並沒有前進一步。
雖然只需稍微經歷些現實社會的磨難,多下些讓自己能往前走的選擇,這種世界的隔膜就能被輕易打破。不過,世上永不缺那些渴望被表達出的心情,納蘭詞最大的價值,在於一種直抒胸臆的真誠。它少了些仰求君恩,輾轉仕途的困頓哀憐,也少了些謀求身後名的忌諱隱忍。舊時文人的愛,總會多少有些拘束於外者的「身不由己」,而納蘭沒有以此為逃避的枷鎖,有酒當飲,有意當歌,敞著心書寫下去,他替許許多多前人與後人,把那些難以凝練,礙於啟齒的心情,都說出來了。
我們民族有太多太多古老的文字,它們是怎麼活過幾千年的呢?不就是因為那些掏心掏肺的真誠,從來都是一樣的。
「搔首至發落,方有一句得。檢點舊書冊,已入古人歌。」
納蘭詞,就是那個古人歌。
唐·薛瑩《江山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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