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知的戰鬥——晚清中法戰爭(四)馬尾夢碎

馬尾船廠於1865年由閩浙總督左宗棠興辦,當時聘用的是法國人日意格,因此法國比較了解馬尾船的情況。1884年7月3日清流派領袖、主戰最為激烈的張佩綸到達馬尾。

此時的馬尾船廠已粗具規模,共有工廠11間,輪船24艘,在建1艘。雖然福建水師/馬尾船廠理論上歸南洋大臣管轄,但實際上獨立發展,自成一派。自中法談判破裂之後這裡突然成為最為敏感的前線地帶。

張佩綸1848年生人,是同治年間進士,是清國清流派領袖,主戰派成員。1882年就曾上奏《保小捍邊當謀自強折》(附後)立陳對法作戰的必要性與緊迫性,從縱論天下大勢開始,一步步分析到具體作戰方式,提出了一個堪稱華(hu)麗(qin)的作戰設(wang)想(xiang)。

張佩綸對於中法戰爭的作戰設(wang)想(xiang)是:

以廣西、雲南部隊為正面進攻力量,以「知兵大員」徐延旭、唐炯領軍出征,因其「得交民心」所以軍餉可以由越南方面解決,在當地利用劉永福、陸之平(另一股敗退到越南的清國造反者)的部隊。

清軍陸軍進攻法軍,海軍溯河而上直接佔領河內。越南君主受法方威逼,老百姓受困於法國稅負。清軍正義之師可以輕易佔領越南。等到清國把越南佔領了,再堂堂正正的還給越南。從海南到西貢僅需兩天,法軍雖然海軍天下聞名,但是他們在西貢的軍艦僅僅和我國威遠等船相似(威遠號排水量1310噸,為木質蒸汽船,載炮7門,乘員110人),在內河的十幾艘船也和我軍差不多。法軍軍艦估計和越南富良江(即今日之紅河,經由河內流入北部灣)土著的平底船相似。我軍以大軍艦封堵越南出海口,以快船、魚類進入攻擊,並且搞好和越南人民的關係。法國就不敢全力攻擊越南首都(順化)了,我軍勝的話可以直搗敵軍老巢,退也可以作為牽制。這樣既能保存阮朝了。

可見這位老兄對於法軍的戰鬥力毫無認識,甚至認為法軍的鐵甲艦不過是「平底河船」的水平。張佩綸據此制定了用清軍木質蒸汽船行駛1000公里攻擊西貢直搗法軍老巢的華麗計劃。唯一的問題是張佩倫一輩子沒統過兵打過仗,更沒當過一天海軍。他的種種「實力對比」「遠距離奔襲」計劃純屬紙上談兵,和今天網上的鍵盤軍事家沒有任何區別。

此公自打1883年當上左副都御史後頻頻彈劾要員,更是有點膨脹。直到北寧慘敗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不過也僅限於「舉薦失當」而已,對當時中法真正的實力對比依然茫然無知。

前面說過因為北寧慘敗,慈禧藉機奪取了軍機處的大權。相關責任人都受到了降級處理,當初推薦徐延旭最起勁的張佩綸被「貶斥」前往「軍門效力」但其實與其說張佩綸被削除了職務,不如說反而得到重用,其被派往福建前線成為一方大員。

張佩綸作為「星使」(帝王的使者)在馬尾船廠獲得了極大的指揮權。

慈禧這位真正高明的權謀高手不想輕易放棄張佩綸這張牌,她還要留著張佩綸來制衡李鴻章呢。倘若「主戰清流」能夠建立功勛,那加官進爵就會接踵而至,再要壓制李鴻章也容易多了。

連張佩綸都知道自己並未失寵,他致信李鴻章說「恭(親王),李(鴻藻)黜,徐(延旭)、唐(炯)逮,而鄙人獨中流容與,如綿之受彈愈起,豈非咄咄怪事哉」但北寧慘敗實在丟人,所以慈禧只能把他暫時調離京師這個是非之地,算是給了他一個極好的台階下「丹老(閻敬銘,新任軍機大臣)來述慈聖面諭,命不候假滿即出。似此內隙可弭,深恩難負。鄙人當靦顏一出,涕泣一陳,冀回天恩。」

等到張佩綸真的抵達前線,才知道他在京師廟堂之上的高論有多麼脫離現實「抵閩三日,略得大凡。炮台苦卑,船局苦敝,槍炮苦雜,子葯苦少,而十羊九牧,朝令暮更,尤其錮弊。……局船散在各省,嗜好賭博,百弊叢生,各省用以應差轉運,養而不教」親眼見到這一情況張星使發揮彈劾的特長緊急撤換了福建水師的負責人蔡康業,以張誠代之。算是救了蔡康業一命。自此「馬尾一切水師,惟張誠號令是聽。」張佩綸也曾想「抽練局船」可惜的是尚未等他好整以暇慢慢訓練,法軍遠東艦隊司令孤拔就來了。

7月13日法軍軍艦大模大樣的停泊在馬尾出海口,封鎖了福建水師的出海通道。

中法軍艦就這樣在刀尖上互相對峙了40天。

對峙期間,張佩綸還沒放棄他「船多就能贏」的想像,奏稱「彼(法軍)深入,非戰外海,敵船多,敵勝,我船多,我勝,促南北速以船入口,勿失機養患。」

既然誰船多誰贏,那就好辦了,讓全國調船即可。張佩綸求助於南北洋,要求全國海軍聚兵一處攻擊法國海軍。這個道理本來不錯,不過南北洋將領都知道自己手上的軍艦遠遠不如法國鐵甲艦,實在不敢參與。

李鴻章直接說北洋海軍軍艦實力太弱,我之前在煙台看過法國人的鐵甲艦,遠非中國現在的軍艦可比。我軍軍艦鐵板僅厚5分,在海口炮台迎敵尚且勉強,在海上作戰純屬白給,徒然讓人笑話。現在需要做的是花大價錢建設海軍才行(附後)(後來清軍引以為傲的定遠、鎮遠兩艘鐵甲艦此時尚在德國,因為爆發中法戰爭,德國恪守中立,沒敢交付清國,兩艦於1885年10月入列北洋水師。其實早在1883年7月21日眼見局勢危急,李鴻章就曾催促德國趕緊交付軍艦,但駐外大使曾紀澤回復說德國不敢交付。1884年5月,李鴻章又以《中法簡明條約》已簽訂為理由再次敦促德方交艦,但被觀音橋事件打斷)。

李鴻章轉頭告訴總理衙門說,我本來和法國人談得好好的,但是被孤拔、福祿諾等人破壞了,馬尾現在危險了,張佩綸(幼樵)之前還吹牛軍事實力強,真是不自量力。現在我全力整備邊疆軍事,法國人如果掉陸軍北上可以防守的住。想防守煙台就夠嗆了,如果被法國人佔領那南北交通就被截斷了,想向之前一樣和談也難了。(附後)。至於如何對敵,李鴻章的建議是船隊逃走,把船廠留給法國人,等談完了再拿回來,這樣才能保住船廠。「我自度兵輪不敵,莫如全調以往,騰出一座空廠,彼即暫據,事定必仍原物交還。否則,一遭轟毀,從此海防根本掃盡,力難興復。」

張佩綸自然沒有聽從這一建議,畢竟不能慫嘛。

張李比較,張實在是理想主義過了頭,李雖然也有不少空想成分,但相對而言要務實一些。

如果南北洋水師真的聽從張佩綸的調遣南下,且不說能否擊敗法國海軍,單以清末各軍擁兵自重的風氣來看,真打起來各軍能不能否穩住陣線,不率先逃跑,都很難說。至於李鴻章保船避戰的建議,在當時看來也只是無奈的選擇,在張佩綸眼中自然不值一提。

眼見南北洋不願出兵,張佩綸和船政大臣何如璋又想出了新的奇謀,撞碎敵艦!

「與水師游擊張成率揚武兵船一艘,暨兩小蚊船,與敵船首尾銜接相泊,備敵猝發,即與擊撞並碎,為死戰孤注計。」

撞擊敵艦與之共沉,的確是古代海軍中一條行之有效的戰術。電影「北洋水師」中還有「撞沉吉野」的說法嘛。但撞擊戰術的前提是雙方軍艦材料一致,或者以強欺弱。比如木船可以撞木船,鐵船可以撞鐵船,鐵船更可以撞木船。

但福建水師的船是什麼船呢?

11艘戰艦自旗艦揚武(排水量1560噸)以下都是木船,連鐵皮都沒有……總排水量雖然達到10000噸,但是面對法軍鐵甲艦可以說毫無戰鬥力。

與福建水師對陣的法國海軍也是11艘軍艦,分別是凱旋號裝甲戰列艦,野貓號鐵甲炮艦,德斯丹號、杜居士路因號、費勒斯號一級巡洋艦。窩達爾號輕巡洋艦,以及炮艦兩艘,運輸艦一艘,魚雷艇兩艘,汽艇四隻。總排水量15000噸。至於火力根本不必比較,法軍是清軍火力的N倍。用木船撞擊鐵甲艦實在和自殺差不多。就這張佩綸還覺得自己神機妙算「足以制敵」不曉得他是從哪裡來的迷之自信。

大戰在即,張佩綸反倒不敢嚴格治軍了,「以勃敵在前,姑事含容,以免嘩潰」,「前敵百弊,不敢深治」廟堂上的侃侃而談此時全變成了笑話。

到了8月22日法軍決定不再等待,告知清軍明天將要開戰。

但此時中方艦隊不但沒有嚴加準備,反而擺成一個舉世罕見的一字形隊列,即所謂「連檣陣」

這個陣型是張佩綸、何如璋兩人特意安排的,因為張佩綸覺得福建水師戰鬥意志不行,如果分散馬上就會逃走,所以必須連成一線以便監督。

「有人陳連艦之非者,(張佩綸)即唾而使之出。意以為吾之船與炮不如彼之堅且利。帶船之管駕,大副、二副半出自船廠之學童,使分散他處,昔走耳。吾故為此淮陰背水之陣,為督兵者目所能見,將於死中求生,亡中求存。」

面對這一布置清軍海軍將領們簡直驚詫莫名,各位管帶好歹也是學習過西洋海軍戰術的人。採用這種上古戰法怎麼可能取勝!於是在戰爭爆發的前夜,海軍將領們極力反對:

(張佩綸)身為將帥,足未登於輪船,聚十一艘於馬江,環以自衛。各輪船管駕迭陳連艦之非」

「有言於張成者,謂華船與法船並泊太近,敵先開炮,我軍立燼,須與師船疏密相間,首尾數里,以資救應」

「至七月初二晚,各管駕知和議決裂,即恐有戰事,同謁帥府,力陳連檣列陣之非,並呈圖說。張、何二大臣仍復未行改動。」

面對海軍將領的強烈反對張佩綸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駁了一番

「事急乞緩師於敵,如國體何?開炮而先狂竄,如軍令何?」

「亦以各員為怯,置之不理。」

8月23日馬尾海戰爆發,此戰不過與其說是海戰不如說是屠殺。

開戰時清軍軍艦密密麻麻,排著接受檢閱的陣型。幾秒鐘內「揚武號」旗艦被擊傷,艦隊失去指揮。30分鐘內,福建水師兵船11艘,運輸船19艘被全部擊沉。

陸上炮台也未發揮作用。

第二天法軍軍艦大大咧咧的轟擊馬尾船廠,清廷耗費十年心血建成的工廠毀於一旦。

此戰清國海軍官兵陣亡800多人。法方僅戰死6人,受傷27人。

敗得無以復加。

要知道戰前「最負盛名而喜談兵略者,南為吳清卿(吳大澂)北則張幼樵(張佩綸)……幼樵論兵事如掌上螺紋」現在連最喜「談兵略」的清流派領袖都輸得這麼慘,之前「士論皆主戰,彈劾李鴻章無虛日」「集矢鴻章,指為通夷,致比秦檜、賈似道」的清流派也只能啞火了。

李鴻章倒是一語中的,指出:「近日廷臣中如二張(張之洞、張佩綸)(體芳)(廷)諸君,皆鯁直敢言,雅負時望。然閱歷太少,自命太高,局外執人長短,與局中任事者不同,恐騖虛名而鮮實際。尊意能使在外歷練,所成當未可限量,是為當今儲才切要之圖。惟此中機括,不在疆吏而在朝廷倘朝廷。……不妨使諸君出而揚歷,始計資格授以司道,他日可不僅托之空言。」

簡單匯成一句話就是,「你行你上,不行別嗶嗶」。

戰後張佩綸、何如璋被判流放張家口。

1888年張佩綸自流放地回京,李鴻章將自己23歲的小女兒嫁給這位昔日的清流領袖(張佩綸時年40歲),成為其第三任妻子。李張結成翁婿,算是了結了一番恩怨。

再次見到張佩綸後,李鴻章在晚間致駐德國公使洪鈞,突然在信中插入一句「畢相(德國總理俾斯麥)已得晤譚……其才品,尊論可雲洞微,不獨在中華必為清流所攻,使生東洋,亦將為伊藤博文矣。」

至於李鴻章此時的心境,怕不足為外人道。

1896年張佩綸與李鴻章之女李菊耦生獨子張志沂,張志沂生女張愛玲。

《保小捍邊當謀自強折》張佩綸

夫環地球各國,俄最大,英最富,德暴興,兵最精,彼若協以謀我,斯為大敵。今俄內亂而新與我平,英畏俄、德猜法、美自雄一洲,夙親中國,僅不戢將焚之倭,收合餘燼之法,妄思席捲小邦,蠶食屬國,譬諸徐偃王、宋襄公之求霸耳。此殆天之所以資中國也。烏可縱敵貽患,長寇啟戎也哉?況日本之於琉球,法蘭西之于越南,謀之豫而發之也銳,此必非口舌所能爭也。爭以口舌,雖儀、秦在前,賈、何在後,不能得之。

……

雲貴總督劉長佑、兩廣總督張樹聲,皆以軍旅起家,長佑老矣,粵督治廣州,去鎮南迥遠,而雲南撫臣、廣西撫臣,皆文吏不習邊事。文吏不習邊事。竊以為兩撫臣當以知兵大員代之,責粵督治水師為奇兵,而廣西、雲南治陸師為正兵也。自雲南入越有三道,而以蒙自趨右隴關為坦途。自廣西入越亦有三道,而以鎮南關為熟徑。應敕兩省各練精兵萬人,扼險屯札,以伺利便。安襄鄖荊道徐延旭,久守梧州,屢出關治群盜,屢出關治群盜,得交人心,滇中有事,必資蜀餉。四川司道中建昌道唐炯,名知兵,可任艱鉅。若以徐延旭領粵西一軍,唐炯領滇南一軍,則交人樂附,滇餉有資,所益必大。劉永福者,嘗於太原敗法師而殲其酋,越南授為提督,阮氏尚文,永福心嘗鞅鞅。李揚材就禽,而陸之平黨眾,猶嘯聚山澤間,似皆可羅致為用,以得越南阮塞險易,法誠窺越,滇軍循洮江右岸以攻其背。粵軍長驅越富良江,以取河內諸省。越君劫於法威,越民困於法賦,中國有德于越,兵以義動,爭致簞壺,三圻可斷而有也。夫我不取越,越終折而入於法,不如暫取而還封之。戍越裳即以固吾圉,知非貪邊功而勤遠略者比矣。至水師之下交趾,馬援以來即行之,故地誌以出欽州為制交一奇,別道由廣西、龍州、博滄溪河,至越之沲海江,僅半日程,則明洪武間責交趾輸糧及乾隆間黎氏來奔所經。欽州道阻修,龍州水瀠冱,、撼西貢耳。蓋法所取南圻嘉定,即越故都農耐,兼火舍水爪哇高蠻諸國地,非交趾舊封,故形勢亦異也。瓊去西貢,輪舟僅兩日程。法以水師名天下,其在西貢,則海撥僅與我威遠諸船埒,而河江橘十餘艘,亦僅與我根缽諸船埒。其留越南戰艦可以駛行富良江中,則亦江榷之屬。南圻汊港紛歧,彼俗有「出門三里即是江程」之語,而富良江各處土人,皆行平底水舟,故法之水師,僅僅如此。我若以水師大船坐鎮珠崖,而以快船、水雷船出入其神投海口,與越之民團相聯絡,以遙為兩陸軍聲援,則法不敢以全力往越都,我勝足以批亢搗虛,退足以東西牽制,或者法人不疾戰而阮宗可倖存乎。如此,則三省皆有見兵,可戰可守,疆臣乃能臨幾審變,操縱自如。彼法特乘俄亂未平,德人失助,始敢逞志於南交。若見我銳意出援,則法且狼顧狐疑,謀或可以中戢。倘我以同室相鬥而例為鄉鄰,同舟遏風而執為垌越,在今日坐觀成敗,豈不節用息民,轉瞬之間,越南效秦庭之哭,我將何以應之?法人為邕管之寇,我又將何以應之?必事事冀焦頭爛額之功,成亡羊補牢之憾,不已晚乎?夫因日本而籌南北之海防,因越南而籌滇、粵之邊防,度朝廷密慮深謀,必已見及。

《直督李鴻致樞垣撥船赴閩適以餌敵電》李鴻章

撥船援閩,適以餌敵速變,江滬亦宜自防等語。北船亦不能遠出,鴻等前在煙台,曾上法鐵艦看操其船堅炮巨,實非南、北各船所能敵。今法兩鐵甲駐閩港口,以堵外援,我船鐵板厚僅五分,易被轟沉。即日尾綴勿戰,若開釁,彼必在海面尋戰,倘有挫失,徒自損威,於事何濟?……張佩綸似未深知彼己。鴻飭各船與海口炮台依護夾擊,亦稍牽制敵勢。中國非籌款大辦水師,斷難在洋面與西艦爭鋒。

《復張樵野京卿》李鴻章

法事粗定,不意又起波瀾。巴德諾舊充外部菇費理幕僚,初尚欲維持和局,奈外部為孤拔,福祿諾等所聳持,必動兵以索巨款。沅帥此行如略不鬆勁,難保不即開兵端。馬尾船廠危於累卵,幼樵屢電尚盛稱軍威,亦不自量之甚矣。丹丈憂憤成疾,想見謀國苦衷,乞假靜養,定可全愈。執事值此時艱,贊襄機要,但冀焦頭爛額救熄燎原,中外蒙福不淺。鴻章以叢謗之身,只有竭力修備,捍禦疆圉。若法人不添調陸軍北來,計可扼其衝突耳。煙台無可防備,東力亦不足制之。萬一有事,恐將據為糧煤接濟之所,遂令南北海道梗阻,焦慮莫名。總之,和局翻一回更壞一回,求如前約之粗疏而不可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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