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悲催重生(1)
第一章 重生(1)
清晨,葉家山莊的小公子銘楓,被發現仰面倒在自家的後花園,四肢痙攣、遍身鮮血、人事不省。
老僕人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第一個看見滿地的血,嚇得丟了掃帚狂喊大叫,幾度摔倒在門檻台階上。
湊巧的是,這日正是傀儡師洛慕接受武林正道世家公審,極刑處決的前一日。那個傳言中修鍊邪術、為非作歹的「武林第一大患」終於伏誅,人人拍手稱快。葉府自然也不例外,上上下下已經過節般歡慶了數日——誰也沒有料到,變故竟會在這時陡然降臨在自家。
匆匆趕來的葉夫人雖然是武林世家的主母,可見到兒子模樣的剎那,還是當場昏了過去,待悠悠醒轉,便抱著婢女痛哭起來。
前日還活蹦亂跳地鼓搗木頭,試圖自製會飛的木鳥,還端端正正耍了一套家傳劍法的小公子面無血色地躺在照壁前,清秀如蠟像的臉上濺著幾滴血。身下竟有一個猩紅的咒陣,筆畫如盤曲的毒蛇,陰森詭譎,應當是誰以手指沾著鮮血畫就,血跡粘稠,還未全乾。
濃密的黑髮中,釘著一根鏤海棠花的桃木簪子,深入天靈數寸。
哭嚷抽泣聲中,葉莊主鎖著眉頭,負手來回踱步,幾乎把青石地板踏出深溝來——他不識這咒陣的作用,但那顯然是什麼極陰損的邪術。究竟是誰、懷著什麼目的,要對他的獨生愛子下如此毒手?
現場唯一可循的線索,是照壁上的一個血手印。手印五指纖細勻稱,大約是只年輕女子的手,無名指的指根處缺了不規則的一塊,應當是手的主人戴了一隻形狀特殊的指環。那手印顯然是被故意印上去的,正對著銘楓的頭頂,猩紅端正,像是示威,又似嘲諷。
然而僅憑這一點,兇手是誰依舊茫然無緒。
「都給我細細追查!天黑之前,務必給我個交代!」葉莊主一掌將石欄杆擊得粉碎。
葉家莊上下領命,然而追查了整整一日,依舊一無所獲,都喪氣地圍坐在廊下,不說話。
葉銘楓被抬回了房間。一摸胸口,還有微弱心跳;一探鼻下,竟也還有呼吸;強灌些稀粥,也能勉強吞咽,只是雙眼緊閉,沒有任何動靜;拿針刺手掌,也毫無反應,全然是個活死人的模樣。
葉莊主夫婦一整天滴水未進。葉夫人早哭腫了眼,她抱著兒子親手做的那隻還未安上翅膀的木鳥,又落下淚來:「銘楓啊,以後你不喜歡練劍,偏喜歡研究些什麼偃甲機關,做些木鳥木人也好,或是練那些雜七雜八的法術也好,娘也不罵你、不怪你了,你就睜開眼睛看娘一眼。」
然而任憑怎麼叫怎麼喚,兒子全無迴音。
葉莊主一聲不響地坐著,皺眉斟了一碗茶,還沒喝,就狠狠摔在地上。
前一日裝上門戶緊閉,並沒有可疑人影出入。難道,是什麼神秘莫測的高手,用了不知怎樣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對銘楓下了手?然而葉家乃武林名門,並未結過什麼仇家,傳言中為害武林的洛慕一黨也已經伏誅,不足為患。銘楓年僅十七歲,自小被家人呵護備至,雖然頑皮胡鬧了些,卻是心地單純善良,加上從不曾涉足江湖,自然更不可能惹事上身。那麼,兇手究竟是誰?
葉莊主正心亂如麻,突然有僕人來報:「莊主,已經五更了,該動身去紅石坡了。」
葉莊主揉了揉太陽穴,才想起公審處決洛慕的武林大會還有不到兩個時辰便要在紅石坡召開。這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到時各派雲集,他作為世家家主之一,是務必要親自出席的。更何況,這洛慕與他葉家還頗有一些瓜葛。
那洛慕年少時,曾作為葉家的外門弟子三載。彼時,那個容貌俊美無疇、資質萬中無一的少年是人人稱讚的天才。誰知後來不知是何緣故,他竟叛逃流亡,又修鍊邪術。江湖中人盡皆知的事實是——此人惹下幾樁事端,手上還有連著葉莊主大哥在內的數條人命,最終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武林公敵。
思及往事,葉莊主嘆了口氣,命人收拾行裝,又俯身查看兒子情形。他見脈象平穩、猶如沉睡,本來抱了一絲希望,試著輸送真氣,又喂下凝神的湯藥,可試盡各種方法也不見兒子醒轉。葉莊主一顆心慢慢涼了下去,攬著夫人的肩坐在床邊,也不禁紅了眼眶。
突然之間,他眉頭一皺,伸手一把翻開了兒子的衣襟。衣襟內竟留著幾個血字:「上天有眼,血債必償——韓。」
字後,是一朵詭異的五瓣花。
「是她!」葉莊主失聲驚呼出來,又如要掩飾什麼般,急忙咽下後面的話。
「你說什麼!誰?」葉夫人忙問。葉莊主的臉色變了變,卻不語。夫人還要再問,門外已傳來馬嘶聲,原來僕人已備好了馬。葉莊主忙借故岔開了話題,未幾,便出門上馬,揚塵向著武林大會所在的紅石坡而去。
到得第二日,第五日,第十日......銘楓依舊一動不動、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府內的議論和抽泣之聲漸漸麻木,成了一潭死水。誰都默認,這原本活潑健壯的小公子,大概是永遠也不會醒來了。已有人預備下棺槨香燭,待這具年輕的身體徹底停止了呼吸,便置辦喪事。
葉家公子銘楓遇害一事漸漸傳開,便成了武林中懸而未決的一樁奇案。
......
銘楓一睜開眼睛,便被周圍嘈雜的陣勢嚇了一跳。
全身一片麻木,視線朦朧。他勉強在地上已俯卧的姿勢抬頭,辯認出自己置身於一片空曠的廣場。廣場周圍擠滿了人,無數道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匕首般射向他。
天色還沒亮全,周圍點著一圈火把,慘黃色的光。人群背後是嶙峋怪石,都作血液乾涸後的紅褐色。耳中是嘈雜的人聲,像一片噩夢般的汪洋,偶爾能捕捉到零星字句,都是帶著嘲諷的刺耳議論。
作為嬌生慣養的小公子,銘楓從未被人以這樣的目光注視過:憤恨、譏嘲、鄙夷、冷漠,幸災樂禍。更不要說被這成百上千的人,同時投以如此可怕的眼神,那目光冰冷,銳利得像刀,似乎要活生生洞穿他的身體。
他頭腦中一片空白,茫然想:這是哪?這些人是誰?這是怎麼了,在幹什麼?
自己不是應該,在家中嗎?
他閉上眼,拚命回想之前發生的事,但除了隱約記得自己在家中後花園的幾個片段,以及忽然眼前一黑,失去知覺的一幕,還有一個朦朧不清的黑衣女子身影,其餘的一切都是一團混沌。
他越是拚命回想,頭越是痛得厲害。突然間,一盆冰冷刺骨的誰迎頭澆下,他一個激靈睜眼。
「洛慕,你罪大惡極,今日若不讓你受盡零碎苦頭方死,難以贖你手上的血債,難以平息武林正道同儕的怨憤!」
耳聽一個驚雷般的聲音在頭頂呼喝,銘楓喘息了一陣,勉強抬頭:「什,什麼......?」
只見一人拎著滴水的銅盆,向他怒目瞪視。銘楓一抬眼,正看見銅盆上自己清清楚楚的倒影。頓時,他死死盯住了那張臉。
銅盆上映出的是一張蒼白的臉,雙眸暗淡,長發打綹,嘴角沾著血痕。雖然面如死灰,且倒影被銅盆扭曲著,依舊能看出這是一個極為俊美的男子。
但銘楓心中的驚濤駭浪已經掀過了頭頂——因為,這銅盆映出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臉!
但明明白白,銅盆映出的那張陌生的臉,隨著他的喘息而喘息,隨著他眨眼而眨眼,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變化。
——也就是說,這銅盆上的倒影,確實是此刻他的模樣。
被冷水一激,突然全身都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彷彿有無數的傷口受到刺激,火辣辣的疼痛,深入骨髓,漸漸難以忍耐。
銘風試圖用手撐起身體,但是雙臂麻木,一動都沒有動。他試著向左扭頭,所見的情景,令他倒抽一口涼氣。
這個身體膚色蒼白,瘦削,顯然不是他自己的,左臂居然已經被齊肘斬斷。血跡殷紅,為了止血,斷口被布條草率地包紮著,血跡滲出來,隨著掙扎蹭在石板上。
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又吃力地轉頭向右看去——與左臂一樣,右臂也已齊肘而斷。
失去的雙臂彷彿還在,留下猶如過電一樣的麻痛,一陣陣沖潰心神。
無法回頭去看,但憑著感覺,他意識到自己的雙腿,不,應該說這個身體的雙腿,也已經被齊膝斬斷。
頓時,銘風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深淵,每一處的傷口都傳來真實的劇痛,腦海中空白而混亂。
這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洛慕,若早些悔罪,也許還能得諸大世家寬恕,給你一個痛快了斷。可你卻執迷不悟,最終只有落得這樣的下場!
耳聽一人冷然道,激起周圍一片如潮的呼應。銘風神智昏沉,心中只存了一線清醒:洛慕是誰,這個名字......難道,是爹娘說過的,那個武林中人人喊打,將被極刑處決的傀儡師?
他以前問過爹娘,這個洛慕究竟因為什麼,才會鬧得人人喊打。爹每次都板起臉,滔滔不絕說一堆大道理,聽得他莫名其妙,娘則說,小孩子家,關心這個做什麼。
他倒是真的懶得關心武林恩怨瑣事,每天埋著頭研究偃甲機關,做幾隻會飛上天的木鳥,諸事不管,就樂得自在。其實,好多技藝他還是跟洛慕留下的書里學的。
洛慕在他家當外門弟子的三年,他十歲出頭。雖然沒說過話,留下的幾本書還是看過的。傀儡術和偃甲術不同,一個是自己操縱人偶,一個是做自己會動的「人偶」,有本質的不同,卻也相通。
雖然不知道這個洛慕究竟惡在哪裡,但頂著他的身份,遭遇這樣的處境,也實在夠人魂飛魄散了。
「我,我不是洛慕......我是葉銘風,我是葉銘風!」銘風竭盡全力,試圖高喊,可是只發出含混沙啞的聲音,喉嚨中是灼燒般的劇痛。
這個身體不知受了怎樣的酷刑,竟然無法說出清晰的話來。
他怎麼就變成了那個人人唾罵的傀儡師,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方遭人圍觀了呢?!
絕望像潮水一樣漫上來,他瘋了一樣掙扎幾下。可是除了鐵鏈的摩擦聲,以及幾乎將意志吞噬的劇痛,什麼也沒有發生。
最終,失去了全部力氣,銘風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強迫自己冷靜,以往,遇到再大的事情,他都有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叫洛慕的人,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要惹上這樣的禍上身,被武林正道討伐?
現在他又該怎樣做,怎樣想辦法逃離,澄清自己的身份?
但腦中只有一團混亂。往常的事情他可以冷靜,可以理智地想一想,但是眼下的一切,他無論如何也難以讓自己足夠清醒地思考了。
耳邊有人說話,有人喝罵,可是他意識模糊,再也聽不分明。
直到,一記鞭子火辣辣地抽在身上。
「咸陽沈家。」
接著,又是一記,「雷州雲家!」
銘風喘息著抬眼,只見數個人影,有男有女,各拿著鞭子,站作一排。紛紛用銳利的目光頂著自己。他立刻認出來,那些都是各大武林世家的家主。有不少甚至來他們葉家山莊做過客,是父親的好友,還稱讚過他的劍法。
幾大家主魚貫過來,各自在他背上狠狠抽一記鞭子,算是代家族對洛慕的懲罰。銘風渾渾噩噩地承受著,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頭頂:「荊州葉家!」
鞭子無情地落在裸露的後背,與舊傷交疊。銘風像被一棍打在頭頂,顫抖著抬起頭來,脫口而出:「爹!」
眼前的人身形清瘦挺拔,一身長衫,眼底因睡眠不佳掛著兩道烏青,正是葉莊主,他的父親。
然而這個身體受過酷刑的喉嚨,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激動的情緒只一瞬,銘風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這種狀況,大概想什麼別的都沒用了。自己不知被施了什麼詭異的咒術,意識封到了受刑的洛慕身體內,那麼此刻他已被默認為那個罪大惡極的傀儡師,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現在這個身體傷勢極重,再掙扎反抗,只怕性命不保。他不清楚如果自己以這種狀態死去會怎樣。要是能魂魄歸位自然謝天謝地,但萬一沒有,真是一命嗚呼了,那可是糟糕至極,想和父母重逢相認也是不可能了。
穩了穩心緒,他忍下劇痛,飛快將自己以前「不務正業」學下的那些奇葩術法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忽然心頭閃過一道光。
從前,雜七雜八,不務正業的東西,銘風不知道鼓搗了多少。
葉家主修劍法,他偏偏喜歡偃甲機關,亂看偏門左道的雜書,憑著聰穎過人,稀奇古怪的術法,也都學了個皮毛。有靈的,有不靈的,也有半靈不靈的。
但他不以為意,總覺得自己是「劍客里偃甲做得最好的,偃師中術法練得最好的,術士中貧嘴耍的最好,耍貧嘴的里劍練得最好的。反正總而言之,作為武林世家大少爺,又不用闖蕩江湖,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也不用求甚解保命吃飯,除了多挨父母兩句罵,自然是怎麼高興怎麼來。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落到這種境地,更沒想到,要靠這雜學救命。
他壓住翻湧的情緒,想到了一樣偏門的法術,「心語術。」
心語術,化鑿鑿之言於無形,寄靈台以空明。
說白了,就是一門靠意志力,不用動口,直接將想說的話投到別人腦海的法術。葉銘風憑著機靈勁自學了個皮毛,最多也就是瞞著爹媽,用來跟小廝、狐朋狗友之流暗通消息之類。
但這時,他竟要將希望全寄於此了。
葉莊主看他的眼神冷銳如刀。銘風第一次發現,父親還可以用這樣的眼神看人,幾乎打了個寒噤。
但也難怪。此刻父親眼裡浮現的人,不是自己的獨生愛子,而是武林公敵,殺害了自己大哥的兇手洛慕。
穩了穩心神,銘風孤注一擲,並不熟練地凝聚靈力,試著感知父親的神識,將話直接投進父親的腦海:
「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銘風,我不知怎麼,被人困在這個身體里了,請你看著我的眼睛!」
但剛一嘗試,立刻頭痛欲裂——這具身體大概由於傷勢過重,靈力運轉受阻,別說他原本就不熟練,縱使他是心語術高手,只怕此刻也無能為力。
但他渴求地抬眼,盼著奇蹟發生。
葉莊主的眼神的確微變了一下,但立刻,又成了絕對的冷酷。眼底的黑青,讓那雙布滿血絲,充斥疲憊的眼睛淡漠空洞。
又一記鞭子,帶著發泄的力道,兜頭落下。
「葉兄,慢動手!」銘風心底一涼,閉目承受時,有人攔住了葉莊主的手,「這惡賊受了極刑,再打下去,只怕就丟了性命。他雖罪大惡極,但現在還不能弄死了他。」
說到這裡,那人極力壓低聲音,「你別忘了,我們還要從他嘴裡,拷問出『那個秘密』......」
銘風一瞥,見是個灰袍道人,手執拂塵,仙風道骨模樣,眼神深不見底。是哪門哪派早記不清,只記得此人有個道號叫做「無凡子」,是父親的朋友,曾有一陣與家中往來甚密。
「那個秘密」四字,被銘風聽在耳中,不禁一凜。他向來喜歡思考,若在平時,沒準會接著細細思索追查。但此情此景,他實在已無力顧及,注意力只在父親一舉一動上。
葉莊主「哼」了一聲,閉口不言,若有所思。片刻,淡淡道,「葉某家中有事,先告辭了。此人任由你們處置吧。」
身後響起議論之聲。有知情的向旁人解釋:「聽說葉莊主的兒子,昨日不知怎的慘死在家中,葉莊主一夜沒睡,難怪今日情緒這樣糟糕,下了狠手,幾乎一鞭子就把那惡賊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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