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孩子一樣長大，像大人一樣承擔

想談談死亡

01

前兩天夢見了親人離世，醒來後枕頭濕了一片，想起去年清明左右在婺源，也做過類似的夢境。離去或被拋棄，都是不好受的體驗。

那種突如其來的訊息，一點點侵吞著你的心臟，可是難過並不單純是悲傷，它重重壓住你心智尚未成熟的年齡上，無法呼吸。沒有任何行動，也不能像之前一般用撒潑式的方式挽回什麼局面，任何行為其實也並不能為當下的事實做些什麼，而是在勸服著那個被庇護著未曾長大與成熟的自己。

我是個不戀家的小孩，也不願意在人群里呆著，無論這個人群是幾天認識的陌生團體，還是我所長大的家族。這是被父母所驕縱的任性，我也始終把如今20歲的自己看作一個小孩，不太參與大人的聚餐與儀式感的活動。那些不感興趣的話題和突如其來的關心，一樣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而在瘋狂生長與變化的這兩年，家庭與親人的觀念似乎不停的敲打著我。我漸漸自若的和阿姨姑姑們相處著，甚至於某一刻，發現自己嘴碎的和她們那麼的相像。

02

而於此萌發的，是那個叫做死亡的字眼。我第一次披上喪事的那一身白，在四五歲左右。一個我稱呼老奶奶，還是老老奶奶的親人離世.

那天彷彿在下雨，經年洗刷的記憶，對於死亡的印象，只剩下隊伍長龍在暗暗的雨天里挪動，似乎沒有多麼哭天搶地的悲傷，只有白色與各式的花圈與牌匾，鞭炮的濃煙被雨打落在很低的地面，氤氳在雨里徘徊不肯消散。

那是一場奇怪而有點緩慢的儀式。

之後是在小學，已經忘記了幾年級，我的爺爺去世，這是我第一次身邊有著深刻記憶與存在感的人離開我的身邊。我幾乎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死亡。

爺爺幾乎病了一兩年，從一個嚴厲的老人到卧病在床，講話含糊與反覆，黑暗的房子里時刻有燃燒過樟腦丸的氣味。我幾乎都要習慣了有這樣一個病人，從他每天接我放學到在房間里日復一日，再到一天下午的離去，一切彷彿自然而然，沒有絲毫的意外與突兀，彷彿病痛是早早預知的，死亡也是早早預知的。

我習慣了奶奶每次吃完飯，都另盛一碗端進房裡，習慣了樟腦丸的味道。

就這樣很平靜的一個夏天的午後，所有的姑姑和叔叔都在那間小小的屋子外候著。爺爺把我喚進去，是被要求帶著口罩的，屋子裡熏著比以往更濃的樟腦丸味道。我在床邊，他眯縫著眼神看著我，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一句話，或再抬一下手臂。

03

那天星期天，我後來還是去了學校，第三天又被接了回來。叔叔家已經布置的如同一間祠堂，大家披著那件白，屋檐有人古怪的哭和唱著，空氣里因為這種聲音呈現著一種浩大而空洞的悲傷。

我只知道，那兩天我不用上學，另外，我要聽話。奶奶歇斯底里的悲傷，和爸爸叔叔的吵架都是我所不能理解的。而我後來把它認知為，我不夠悲傷，而爸爸和叔叔不夠聽話。

人死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怪異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活著的人。曾經有過矛盾的人，在人死後惦念著他是如何好的人。在爭吵中度日的夫妻們，面臨死亡表露著生離死別的悲傷。那些不和睦的關係，在一場葬禮中紛紛履平。一場黑白交際的儀式，一層層環繞著人性的悲憫與無奈。

或許，人死，是最無能為力的吧。當人都已經離世了，也就沒有什麼理由可值得計較了。死亡或許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卻讓許多問題沒有了去解答它的意義。

04

死亡啊，這兩年似乎與我挨得越來越近，準確說，是感受。

高三大姨，去年姑姑，這種落空在這兩年異常的涌動。或許是之前還沒有到成熟的年紀，記憶生長的還不夠豐滿，而在這兩年，時間在我的生命里不斷的剝奪。

我自私而年幼的世界觀，不把死亡當做每個人的宿命。

生離與死別都是對活人的拋棄，而上帝一點點剝奪著我生命里重要的人。

撒潑式的抗拒著這種宿命，試圖挽回著不想看到的局面，似乎是每個人的天性與本能。哪怕結局已經無力回天，而我們能幹嘛呢，所以有人哭啊，鬧啊，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無力的鬥爭，但還是會允許親人的放縱，就當是許最無力的安慰。

而唯一寬慰的，應該是自己還被允許有撒潑，無賴的行為，可以歇斯底里的悲傷，因為啊，畢竟還會有安慰你的人，替你收拾著殘局，踩著悲傷難過的線，重新拼接起一個家庭。

而想通這一點，我也明白了我和他們相像的原因，一個家庭的意義。

05

人們對於死亡的認知是後知後覺的，突如其來的死訊，幾乎都是凍結反應。

他需要反反覆復的告知著我們，這個人徹底的從世上消失，你吃不到他做的那一道菜，聽不見那一聲笑，他做的事情從今需要另一個人準備，也少了一個人愛你。

像是影視劇片段，重要人物在面臨死亡時，總會有一段長長的遺言，細數著那些憾事與無奈，讓他們好好的生活，觀眾的悲傷才會一點點被滲透開來。生與死的對比才最能體現死亡的意義。

今年再去姑姑家，那麼多年第一次見姑父燒菜，院子里上了柵欄，避免哥哥的小孩跑到馬路上去。小孩沒有意識，紅色的春聯蓋在白對聯上，院子里瀰漫著鞭炮的濃煙。天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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