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悵］第二章

西平太國108年夏

黃柳街青葙門

「凍梨串，賣凍梨串咯！」

只見三五個身穿亮色短襖的孩童簇擁著一輛鋪滿點心的板車沿寬敞街道蹦跳，道路兩邊高大蔥鬱的合歡喬木整齊排列，分割出酒家店面和中間駛車駕馬道來。此時正當晌午，路上行人被熱浪逼的汗流浹背，一片咒罵聲傳入無悵耳中，她轉了轉眼珠，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輕快的，身下滾燙的青石板就像鍋底般煎著她，時刻提醒著她還活著這一事實。就這樣，無悵在大街上躺了絕不下七柱香的功夫，匆匆路過的行人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著她，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虛弱的身子使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見就快傍晚了，原本萬里無雲的大晴天說變就變，天空一下子就烏雲密布，狂風陣陣，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落在街上，打在無悵身上，一直躺著的她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無疑是穿越到古代了。

「公主，長公主，公主——」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慢慢靠近，無悵愣了愣，費力轉頭望去，只見一身穿青藍色對襟長裙的年輕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來，雖然穿著精緻，但細看卻不像小姐夫人，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婢女。眨眼間那婢女已跑到她跟前，看見無悵的臉時，她長大了嘴，一時又驚又喜，趕忙撲上去抱住了無悵，並把身上的外衣脫下照在了無悵身上，隨後大聲嚴厲地朝身後喊去：

「公主找到了，立即擺駕回宮——」

只見寬敞的大街上停滯著的兩輛馬車皆朝無悵駛了過來，旁邊十幾個婢女小廝也紛紛圍上來，七手八腳的把昏昏沉沉的無悵抬上車。一進車內，飄著陣陣檀香的溫暖空氣包裹住了無悵，那身著青藍長裙的婢女對她似乎並沒有惡意，於是她便放鬆了下來，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一覺醒來，往事如夢似霧，無悵一時晃了神不知身處何處，是生是死。只聞得一熟悉的聲音欣喜地說道：「公主醒了，言雀這就給公主布些清粥小菜，一會飯後好服藥，公主感覺如何？要不要宣太醫再來診個脈？」 抬眼望去，一年輕女子淺笑的臉龐印入眼中，她叫言雀？名字挺好聽，看似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像十分清秀端莊，臉頰邊的梨渦卻襯托出幾分孩子氣，那天雨中找到她的應該就是這言雀了，她應該是被這言雀誤認做旁人了，才被帶了回來。

「我不是什麼公主，這位姑娘恐怕是誤認了。」 無悵看著她說道。就在這時，門外進來了另一個少女，和言雀著裝一般無二，年齡也相仿，看見無悵睜眼醒著興奮不已，喜形於色，快步走到塌邊，「公主您終於醒了」 她略帶哭腔的說道，「您再不醒鳴鶯可真急壞了！您都昏睡五日了，終於醒了。」 無悵看了她一眼，心裡想著，什麼鶯鶯燕燕的，莫非古代婢女愛以鳥禽類命名？她若生在古代還不得被取名楚無鳥？想著她勾了勾嘴角，緩聲說道：「鳴鶯姑娘，你說我竟昏睡了五日？」

那被喚作鳴鶯的少女略帶疑惑地點了點頭，「公主您自從上個月擅自出走就不見蹤影，如今回府時又是被抬著回房的，鳴鶯斗膽一問，公主這是去了哪兒，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悵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站在一旁的言雀蹙眉說道：「不要問了鳴鶯」 轉身又對著無悵 「公主，您喚先是奴婢姑娘，如今又稱鳴鶯為鳴鶯姑娘，這是為何？」

「我說了，我即不是公主，也不認識你們，不喚你們為姑娘難道直呼其名嗎？」 無悵說道，半跪在塌邊的鳴鶯愣住了，激動的笑顏僵在臉上，一旁的言雀聽了嘆了口氣，默默將無悵扶著坐了起來，一邊吩咐鳴鶯去把準備膳食，順便屏退了房中的幾個丫鬟。

「公主，您又發病了，不瞞公主您說，前日太醫診斷說公主的失心瘋已加重不少，吩咐我們要小心伺候著，如今奴婢怕不將實情說給公主您聽我們恐怕就要被您趕走了呢。」 言雀小心地說道，低眉順眼的把笑容收了回去，臉上多了幾分擔憂。

「失心瘋？！」 無悵詫異的險些沒把舌頭咬下來，定了定神方才繼續說道：「這樣吧言雀，我頸後向來有塊胎記，你幫我看看，若是有，那你便是認錯人了，若是沒有，那便是我失心瘋了。」 話音未落，言雀就上前探頭往她頸後看去，只見那白凈細長的脖子上毫無胎記的痕迹，便心中大定。

「公主莫鬧了，奴婢什麼胎記也沒有看見。」言雀無奈地說道，無悵心中一緊，一剎那懷疑自己真是失心瘋了，沉默了半晌後問道：「言雀，你確定我真的是公主？」 言雀肯定地點了點頭。無悵吸了口氣，是啊，如今她穿越了，來到了這舉目無親的古代，若是沒有這丫頭的照顧，說不準就得去喝西北風，逛大街了。

於是她說道：「那就當我是失心瘋吧，你給我詳細說說，這公主是什麼情況。」 言雀不禁喜笑顏開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鳴鶯提著食盒進了屋，於是無悵一邊用膳，一邊聽言雀說起了這個公主的情況。

西平太國的長公主姓楚名無悵，和她同名同姓，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今年十四，四年前移出宮開府。皇帝盛寵沈貴妃十來年，後宮單薄，子嗣稀少，只有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大皇子為沈貴妃所出，二皇子也就是太子為皇后所出，是無悵一母同胞的弟弟，那個唯一的公主便是她自己了。皇后極其寵愛她，幾乎是百依百順，因此公主自小便有些驕縱，去年生了場大病，性情突變，雖病癒但卻留下了後遺症，至今仍患有失心瘋，喜怒無常。照著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精神分裂。她如今便住在公主府內，用著這公主的身體，想來既然公主本就得了失心瘋，而她也是孤魂難歸，既來之則安之， 對父母早亡的無悵來說活在哪兒也無關緊要。

「公主，奴婢方才傳了複音去稟皇后娘娘您醒了，娘娘定會派人來探望公主，奴婢先服侍您梳妝吧？」 無悵向言雀點了點頭，準備起身時，忽然聞得一清亮的少年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