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姑娘(下)
肆
「你咋這慫呢,我要有你這塊頭,早就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真是,白長這麼大個了你。」 我和安並肩踱步走了一路,安還不忘恨鐵不成鋼的教訓我,我苦笑一聲,卻忌憚安剛才那彪悍的氣勢,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
經過剛才那麼一耽擱,我還是毫無懸念的耽誤了最後一班地鐵,於是索性把事兒辦利索了,先把安送回家,還能還個人情。再想轍打車回去。
一想到那麼遠的車程起碼得花百把塊就忍不住隱隱肉痛起來。
走到一處小區門口,安停了腳步,臉轉向我,「行了我到了。」
「唔,那行,你要沒事兒的話那我先走了。」我點點頭,
「要不要……上去我家坐坐,陪我走了這麼遠也累了吧?」小區門口灑下一束暖白燈光,幾隻白色的蛾子撲閃著翅膀繞著光源飛舞。安大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臉騰地一下子就紅,連連擺手:「不,不了吧,太麻煩了你了,都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回去銷假,再不回去幹事又得嘮叨半天了。」
「嘁,老娘又不吃了你,你結巴個什麼勁兒,我就是說個客氣話你還當真了。」安瞪了我一眼嗤笑道,彷彿一眼看穿了我心裡的想法。
我訕訕一笑,沒敢接話。抬腳準備離開。
「留個號碼唄,安握著手機沖我晃了晃,笑嘻嘻著說。感覺你這人挺有意思的,以後有機會出來喝酒啊。」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我直接去值班室跟四爺換了班,四爺因為替我多值了一個多小時的班已經昏昏欲睡,說盡了好話,以明天請他吃宵夜為代價,才沒有被他亂拳捶死。
我一個人坐在值班室里,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世界發獃,心中莫名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孤獨感。
來北京都快半年了,去過的地方也不少,但還是感覺北京這麼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這個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提示我有一條新的未接簡訊。
我掏出手機一看,是安。
「過兩天我打算去歡樂谷玩一趟,你來不來?」
我查了一下歡樂谷的地點,覺得略遠,看了一眼值班表,過兩天四爺又是值我的上一班崗,這次萬一再超假四爺非得扒我皮不可,於是在屏幕打出了「不行」兩個字,又覺回復生硬,有些不妥,刪了,思索了半天,最後卻鬼使神差的打出了兩個字,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按下了發送鍵,系統提示我簡訊發送成功。
「好啊。」
伍
到了和安約定的日子,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到了地鐵站口,各個檢查口排滿了長龍,還有武警站崗,我才恍然記起過不了幾個月就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閱兵。檢查員一見著我,如臨大敵般的招呼兩個人高馬大的工作人員對我重點關照,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搜了個遍,直到我掏出了綠皮士兵證,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如釋負重的鬆了口氣,這才一臉歉意的向我解釋,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檢查的要格外仔細,我這一頭勞改髮型像是剛從號子里放出來似的,令他們不得不提高警惕,其中一個哥們甚至還幸災樂禍的提醒我,後面幾個檢查口我八成還是得受這種待遇,聽完他們這番解釋弄得我哭笑不得。
經過這幾輪折騰,等我到了約定的地點,看見安早早的在門口等著我了,遠遠的沖我招手。
安一身紅衣俏麗的站在門口,看得出來她今天精心準備了一番,化了淡妝。身材高挑的她站在人群中,顯得尤為矚目,見她面色有點不快。知道她多多少少有些介意我遲到的事情,我連忙對她表示抱歉,磕磕巴巴的將遲到的原因告訴了她,還沒說完,安突然出我意料爆發出一陣豪邁的大笑,嚇得我差點把手機甩了出去。
抱,抱歉,她漸漸控制住了情緒,臉上的不快早已煙消雲散,仔細觀察了一下我的腦袋,咂咂嘴,不過你這個髮型確實不太合適出門。
時間不早了,咱們先進去吧。我轉移話題,想要打破尷尬的氣氛。
要不我們去坐坐過山車吧,她知道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便識趣的順著我的話興緻勃勃的建議。
雖然以前並沒有接觸過過山車,但是我還是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也許今天的過山車會是個不錯的開始,我想。
而當過山車開動的那一刻,我才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而且還錯得很離譜。
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天帝都天氣出奇的好,晴空萬里,陽光正好,安和我坐在過山車最前排,身處風馳電掣的極速中,她的紅衣像是一團艷麗的火焰。安一邊開心的大聲尖叫,一邊死命的拍我。
安大笑:喂胖砸!快睜開眼睛!我張開嘴,大風拚命擠進我的口腔里猛灌:睜,睜著呢!
安大叫道:扯犢子,你當我瞎啊!你明明閉著眼睛在!
我的眼睛偷偷睜開了一絲,看清路況的大概,就頓時感覺頭暈眼花,立刻死死閉上眼,扶手抓得更緊了:我我我操,我眼睛小踏馬還不行嗎!我從沒有如此的無助絕望過,真的。
下車之後,明顯餘興未消的安興奮難當,臉龐微微微泛紅,看我有些暈暈乎乎的,擔心地問,要不咱們去玩玩不那麼刺激的。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我強行忍住喉嚨里翻湧的噁心,揉了揉泛白的臉龐,若無其事的說,這才哪跟哪啊!剛才是我熱熱身而已,不必緊張。開玩笑,這可事關男人的尊嚴啊!怎肯輕易認輸!
快說你不想玩!快說你不想玩啊魂淡!傻子都能看出我就剩一口氣撐到現在啊!我心中暗暗祈禱,大家都是社會人,見好就收吧姑娘!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喂!
「啊!你真厲害,正好我還有好幾個項目沒去過,以前那些朋友工作忙都沒空陪我玩,今天乾脆過把癮。」
我一臉懵逼的看著安興奮的跑去排隊,迎風凌亂。
接下來的時間,臉色慘白的我被安拉著在各種刺激項目的鬼門關流連忘返,水晶神翼,太陽神車,奧德賽之旅,聚能飛船……
姑娘越戰越勇,而我在無數次天旋地轉中無數次抽自己的嘴巴。無數次靈魂出竅,和無數次的懷疑人生。
大姐你這麼實在這樣真的好嗎!你那些朋友之所以找借口不肯陪你玩難道你心裡就沒點B數嗎!
陪她玩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我實在撐不下去了,瞅准空檔告訴她時間已經不早,吃完晚飯我還得歸隊。安這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那架我看一眼就心臟漏半拍的升降機。
這次難忘的歡樂谷之旅,讓我很長一段時間坐地鐵時身體都會下意識地緊繃起來,兩手死死抓緊扶手,隨時做好下一秒跟著車廂來一個5355B反身翻騰兩周半轉體兩周半屈體的準備。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安提議晚餐去歡樂谷附近的一家呷哺火鍋店解決,北京的八月天,即使店裡開著冷氣,我和安還是吃得大汗淋漓。安毫無形象的脫了外套放在一邊,挽起袖子,像是馳騁沙場的戰士,漏勺筷子為刀劍,在氤氳的蒸汽和滿是辣子漂浮的紅油中衝鋒陷陣大快朵頤。
兩個人,兩個火鍋。兩瓶雪花。喝著聊著。
我們望著火鍋店的大玻璃外人頭攢動,燈火闌珊。談及到了各自的過去,也不免會唏噓感嘆一番。
陸
安是個北漂,來北京快兩年了。現在是某廣告公司的助理。
安曾有一段失敗的戀情,那個時候身材高挑,模樣出眾的安還是個空姐,在某次飛往北京的航班上她跟一個軍人一見鍾情。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後。經過一個月火熱的電話煲之後他倆自然而然就確定了情侶關係。為了解決異地戀問題,大學畢業後安不顧家人反對拋下一切跟他來到了北京。墜入愛河的她有過溫馨和甜蜜,但好景不長,某天安無意中知道了男方其實並沒有跟她在一起的打算,因為男方家人已經為他安排好了工作以及談婚論嫁的對象。都等著他退伍回家工作結婚。安憤怒的質問,對方卻沉默以對。
最終以安絕對高傲的姿態乾淨利落的結束了這場荒誕沒有結果的感情,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手機卡扔進了後海,換了號碼,此生再無交集。
當我聽到安輕描淡寫的告訴我她曾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飢一頓飽一頓的艱難度日的時候。
我沒法想像這個僅僅只比我小四個月的姑娘體內蘊藏著如此巨大的能量,被愛了,被背叛,被打倒了,又站了起來。一個人像是長在懸崖邊上的野草。即使孤獨而又倔強的活在這個被冰冷的鋼鐵和水泥包圍的城市。卻還是依然頑強的釋放著它朝氣蓬勃的生命力。
我說: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繼續在北京發展嗎?
安說:怎麼可能,北京只是我人生的一站而已。我可也是有目標的人噯。說著眼睛示意我瞟向了桌上擺的啤酒。
我思索了幾秒,恍然道,哦,原來你的志向是打算以後賣啤酒啊?
安笑罵道,放屁,你才賣啤酒,你全家都去賣啤酒。
說著一隻手將啤酒瓶轉過來,將有牌子的一面轉向了我,我這才發現後面寫著「勇闖天涯」四個字。
我的目標啊,是想在有生之年,讓全中國都留下我的足跡。安激情洋溢的大聲說著,絲毫不在乎周圍食客不滿或者好奇的頻頻側目,她的眼裡閃閃發亮,像是藏著星辰。
我本來就是一個四處行走的人吶,生在北方,長在北方,但是我還是想走出去啊,我覺得人的眼光不應該僅僅被局限於這個方寸大小的城市,這兩年我也去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風景,也認識了許多朋友,但我骨子裡是個貪婪的人,僅僅是這些並不能滿足我,因為這些年我的心裡一直都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我,如果我不能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將來的某一天我肯定會後悔得要死掉。北京也許是我最狼狽不堪的第一站,但我也要感激它,畢竟它是我勇敢的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噯,胖子,有沒興趣等過幾個月你退伍後,咱約個時間去趟西藏吧,我有駕照,咱倆可以租車一起去!」
酒足飯飽後,我把她送進了地鐵站,地鐵站里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每個人都腳步匆匆,每個臉中都藏著故事。
臨近地鐵到站,安突然轉頭看著我,興緻勃勃地建議道,眼中帶著些許我看不懂的認真,認真得有些讓我心慌
車到站了。
我仰天打了個哈哈:「別了吧,那地兒不安全,聽說那兒的貨車司機就專愛禍害像你們這些沒事喜歡洗禮心靈的女文青,要去你自個讓去吧。」
「呸,說到底你還是慫,行了,我走了。」安大笑著在我無奈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像個孩子般一蹦一跳進了地鐵。下一秒,自動門緊緊合上。
我和安哥隔著玻璃認真的互相揮別,我們都知道,下次見面,也許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也許......
列車一聲長鳴,便頭也不回的帶著她和往事疾馳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速度快得彷彿連時光都追趕不上。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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