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本店不提供特殊服務」
「那個,你們這能修眉嗎?」我坐在旋轉椅上隨口一問。
在後腦勺翻雲覆雨的那雙手頓了一下,然後是後頸一涼。
我伸手一抹,上面沾滿了血。
「啊,對不起對不起......」身後的男孩面色惶恐,手忙腳亂地幫我處理傷口。
臨走的時候,他死活不肯要我的錢,我對他說,你們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拿著吧。
我和tony老師就是這麼在理髮店相遇的。
後來他問起我,為什麼當時一定要付錢。我反問他是不是曾被一個阿姨百般刁難。
他說對啊,不過最後我沒有收她的錢。
我抬頭望天,面無表情地說,她前腳一出門,你在背後罵了十五句「媽賣批」。
當時我就在旁邊。
tony根本不會修眉,從我當時轉身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他左邊的眉毛生長得濃密茂盛肆無忌憚,右邊卻跟狗啃般少了一塊。
你不是理髮師么,怎麼連給自己修眉都不會?我問他。
tony一拳打過來,你不是寫故事的么,那你會背宋詞嗎?
我說,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我說,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我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tony惡狠狠地用手劈著胯下的抱枕,帶著哭腔罵,X你媽,X你媽。
tony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當理髮師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無比簡單,就像絕大多數人曾經問過自己的那樣。
謀生唄,我心裡想著這句話,卻又支支吾吾不肯說。
他的臉上掛著一種奇異的神采,他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看過一本書,書上說一個人有十萬根頭髮,每一根頭髮都代表了人的煩惱。
我說我懂,那叫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他說別插嘴,那時候我就覺得,當個理髮師多酷啊,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別人的煩惱就灰飛煙滅,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你聽《一人飲酒醉》裡面唱得多好啊,棄江山,忘天下,斬斷情絲我無牽掛。
這幾年我見過很多人,他們有的想當大律師,有的想成為暢銷書的作家,有自己創業的老闆,還有一個長得很醜的人想做鴨。
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會把理髮師當成夢想。
酷得像一個俠客。
他說,我一天可以給五十個客人剪頭髮,後來盤下了這家店,就這麼幹了五年。
他說,以前我以為頭髮才是人的煩惱,可我後來明白了,煩惱他媽的不是頭髮,是眉毛。
tony有個前女友,會幫他修眉毛的那種。
前女友離開後,他自己試過一次,把眉毛修成了半殘的模樣。
後來他招學徒時,每次都會問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會修眉嗎?」
不會的,留下;
會的,滾蛋。
寒假前,tony約我喝酒。
也不知道是誰醉了,就看著他醉眼或淚眼朦朧地對我說,過年要回家相親了。
他狡黠地一笑:「說不定下次見面的時候,我的眉毛已經變整齊了。」
我一個人扛著月色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真羨慕長眉羅漢啊。
眉毛留了那麼久,也不用怕孤獨。
開學一個月,我才想起來出門剪髮。
煥然一新的店名和裝修讓我有點暈眩。
老闆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tony呢?」我急不可待地問她。
「tony,有人叫你。」她沖裡面喊了一聲。
一個陌生的男孩走了出來。
心裡空空的。
「你知道這家店的老闆去哪了嗎?」我問她。
「他啊,好像是回老家蓋房,牆倒了,人沒出來。」女孩輕輕吐了個煙圈,「現在這家店是我的了。」
心臟突然抽痛得厲害。
認識這麼久,我居然沒有保存過和他有關的任何聯繫方式。
我抬起頭,勉強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你們這能修眉嗎?」
女孩笑了:「當然能啊,這不是很簡單的事么。」
「那好,給我修一個最溫柔最霸氣最瀟洒最招女孩子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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