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沒有無頭騎士的街道上,他們放聲歌唱——關於《東池袋的流浪貓》和杉井光
毫無疑問,《東池袋的流浪貓》在杉井光的創作譜系中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略帶灰濛濛的池袋街頭、硬式搖滾以及迷茫無助的少年。
對於如此一部「杉井光式」的輕小說,本文正嘗試從「杉井光式」的幾個重要特點入手來分析,望能引發杉井光愛好者對於這部小說的討論
(以下有劇透)
垃圾堆與池袋與死亡
最能夠代表杉井光風格的意象是什麼?
無論可能的答案有多少,《離別的鋼琴奏鳴曲》首章題名「世界盡頭的百貨公司」必然名列其中。總的來說,杉井光是善用「垃圾堆」這個意象的佼佼者。
在《東池袋的流浪貓》中,原本就具有交流恐懼症的主人公小春因自己最喜愛吉他手凱斯之死備受打擊,在他選擇「埋葬關於凱斯」的一切,扔掉他的所有CD的時候,他在垃圾堆里發現了那個無比張揚的吉他手所用過的那把火紅色的吉他。將吉他帶回家裡的小春卻發現凱斯的靈魂附著在吉他之上,一個自閉症少年成為王牌吉他手的故事就此開始……
怎麼可能呢?
這壓根就不會是個類似《棋魂》的故事,這裡沒有熱血和夢想,更沒有什麼成功、汗水、努力或者什麼王道的劇情。小春扔掉凱斯的CD,是為了殺死他。正如他說
殺了他吧——凱斯死後第十天,我下了這個決定。
我要埋葬我心中的他、DDD,然後再也不碰任何活人所作的音樂。人遲早會死,而我才十五歲。在我剩餘的垃圾歲月中,會有很多人比我先死。每死一個人就受一次這種罪太過痛苦,所以我只好杜絕活人的音樂。
為了不痛苦,所以只好傾聽死者的話語。因為和活人邂逅總是伴隨著離別與痛苦,最終只會讓自己被傷害的更深。這是杉井光式的男主人公所必然具備的觀念:《神的記事本》《請記得我》到如今的小春,都是如此。
在《東池袋的流浪貓》中被凱斯的靈魂驅趕著學習吉他和演唱的小春最終發現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凱斯的靈魂。這一切都是妄想,凱斯的靈魂不過是他潛意識中出現的另一個人格,驅使著他彈奏、歌唱足以讓凱斯的歌曲不隨著他進入墳墓的是他自己——他沒辦法殺死凱斯。
忘記=死亡
這是《請記得我》中就已經出現的杉井光式生死觀。對於渴望親眼見到凱斯的小春來說殺死凱斯的「訣別」卻喚醒了他不願讓凱斯就這樣死去的願望。最終在他能夠正常的站在池袋的街頭,無視同學的風言風語放聲演奏的時候,他終於成為了「自己」,而凱斯也隨之消散。
我還沒有腐爛,我還活著,我必須去確認這件事。所謂唱歌就是毫不遮掩地用靈魂去撞擊靈魂,然後兩敗俱傷,有時甚至會留下無法痊癒的傷口。我們只有靠這種流血的方法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都市粉碎了誰
「為了商業而不得不將自己的歌切分成三首,賺三份的錢,而沒有一個聽眾發現」
《東池袋的流浪貓》的女主人公MIU的困境在普通人看來根本不是問題。但正因為很多人不覺得這是問題,這才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所謂市儈已經成為了普通人的基本素養,使得他們並不再能擁有任何非功利的追求。MIU說一首歌切分成三份,製作人也好父母也好歌迷也好都會收穫三份的喜悅,但是這裡隱藏的台詞是「我並不開心」,而進一步隱藏的台詞是
「雖然我為此難過到崩潰,但是我無法拒絕」,MIU這樣一個天才型少女歌手看似「夢想實現」,與池袋街頭的流浪歌手形成天與地的反差,可是MIU之於小春的相遇,以及最終被小春發現了歌曲的秘密這一事件,反過來證明了即使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職業歌手,反而是無法實現其夢想的。又與池袋街頭的雖然拙劣以及風餐露宿的流浪者形成又一重的對比——尤其是和小春這種用歌證明「自己」的人
杉井光是一個善用偶像題材來寫現實與理想的話題的作家。在《神的記事本》第七卷講述的偶像結衣尋找經營工廠失敗離家出走的父親的故事裡,結衣作為和MIU一樣的「功成名就者」,其父親卻淪為了流浪漢,即使結衣無比想要和父親見面,不惜偽造母親的話也要說服他,用自己的財產來接濟他,但是生活經驗充足的父親銀二先生知道自己一個流浪漢和結衣見面只會對她的偶像身份帶來負擔。而他卻在某個夜晚被狩獵流浪漢的少年們用金屬BB彈打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最終選擇了讓流浪漢朋友砍掉自己的頭,藏匿起來,不讓人發現自己與女兒的關係,並且用吸引警察調查的方式保護這個流浪漢聚集卻馬上要被拆掉的公園。
銀二先生這種流浪者,或者說現代生活中的失敗者,他們作為「人」的部分正是杉井光所熱愛且擅長描寫的對象。藝術原則破碎的MIU也好,無家可歸卻終有東西要守護的銀二先生也好,圍繞著這種被現代都市生活碾碎的人們的溫情正是杉井光作品經久不衰的一個主題。
敲開天堂的門
《東池袋的流浪貓》里的主角小春可以看做是藤島鳴海和檜川直巳兩個杉井光主人公的合體。杉井光筆下的樂評人和小說家所做的事情是類似的:挖掘出事件背後的故事,然後記錄下它。杉井光新作《蓮見律子的推理交響樂》,依舊是挖掘死者話語與講述故事者的故事
《神的記事本》里愛麗絲說,我擁有的只是真相。而鳴海你擁有的是故事,我沒有編織故事的能力,擁有的只是死者的話語。雖然這兩者結果上是一樣的,但你一開始就能見到「故事」
「死者的話語」與「故事」要怎麼理解呢?
杉井光作品的推理元素雖然偏弱,但是他抓的很准:許多推理作品,不僅社會派,乃至於一些新本格作家已經轉向了「故事」。即重點不在於殺人這一事件本身,而在於犯人犯下這一切的東西。無非是推理作家們更多把它當做成年人世界社會批判的武器,而杉井光拿來在殘酷中編織溫情。
「死者的話語」是推理的終點,是從殘忍的「死亡」中挖開墳墓得到的真相。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的冒犯之舉。而「故事」則是一開始便以溫情的態度對待周遭的一切,最終使得自己編織的「謊言」成為真實的溫柔。
「事件的真相才不會如我們所見的一樣殘酷」,這是一種杉井光哲學
尼采說過:我們擁有藝術,因此我們不會被現實的真相所毀滅。選擇用溫柔的眼光去看待殘酷的現實,這才是迎來happy end 的作法。
在《神的記事本》只有堅定的認為「銀二先生不可能不想見他的女兒」,最終才能夠發現,在公園銀二先生的黑暗的小屋裡才能看到的,作為偶像的結衣的宣傳廣告投射在其中的姿態,寫下「女兒從來沒有離開過父親的視線」的結局。在《東池袋的流浪貓》之中只有切實感受到MIU在曲子中的吶喊與其無助,才能在大樓樓頂擁抱迷茫的她。
在被擊的粉碎的現代都市人之中的溫情,恐怕只有杉井光式的主人公才能夠將其寫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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