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影噬

「人總是因為抱有過多的期待而讓自己承擔過大的壓力。」

「可悲的是就算知道有些東西不切實際，我們依舊捨不得放棄。」

「這樣不好。」

「無法實現的東西還是讓它們消失吧。」

「即使用的是很過分的方式。」

「來，殺死他。」

刀遞到了某東手中，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行，我做不到。」

某東用力搖著頭。握著刀的手在顫抖。

在他面前，站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一個與他神似的小男孩。

「你必須殺了他，你別無選擇。」

「為什麼？這是曾經的我吧。」某東看著那曾經的熟悉的臉。

「是啊，所以才要你殺掉他啊。」聲音變得冰冷。

「為什麼？」

「因為，他有著不現實的夢想。為了讓現在的你心不旁騖，你需要抹去他的存在。」

「要是我不呢？」

「你將永遠無法回到現實，」影子走了過來，「我，影子將代替你成為某東。」

某東被影子吃掉了。

一小時前，

他坐在桌前因為某些事正在糾結，

他發現他必須做出改變，他必須捨棄掉一些東西，然後去承認一些東西。

但他不想那樣，他抗拒。

然後，他看到影子站起，影子說，他要幫某東斬斷這分糾結。

接著，影子把來不及答覆的某東吃掉了。

最後，某東來到了這裡。

「只是有夢想啊。」某東試圖說服影子，「誰心裡沒有些小憧憬？」

「人啊，如果懷有期待，哪怕一點，就會抱有幻想，就會脆弱。而對於如今的你而言，這份脆弱會很致命！」影子的聲音很冷。

「但是可以協商啊。」某東想解釋什麼，他的衣服被小男孩拉住了。

「大哥哥，我們好像啊。」小男孩仰著頭，「對了，我跟你說哦，我想當科學家。媽媽說要當科學家就要好好學習，所以，我想上清華北大，你說我可以嗎?」

「我——」某東說不出來，他感覺心頭有些堵。。

「對了，大哥哥，我還想發明……」小男孩雀躍地說著他的設想。本是天真之言，某東卻感覺胸口越來越壓抑，他蹲了下來。

「所以，你明白了嗎。只要他們還存在，你就會痛苦，壓抑。所以，殺了他們！」影子在某東背後推了一下，「去，殺了他。」

某東一個踉蹌，跌倒了男孩身旁。他對上了小男孩的眼睛。

那是一雙非常乾淨的充滿希望的眼睛。本該十分治癒的，但某東卻看得難受。

可惡！望著那雙眼，聽著小男孩的話，某東越發害怕痛苦。似乎是下意識的，鬼使神差的 ，刀捅了過去。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然後軟軟倒在地上。

某東坐在原地，喘著粗氣。

「好的。」影子很滿意，「下一個。」

「下一個？」某東猛抬起頭看向影子。

「這是六歲的你，接下來還有七歲八歲九歲，而且，除了夢想之外，你還有過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比如道理，比如價值，比如正義。」影子一臉猙獰，「我們啊，必須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一個個幹掉。」

「你瘋了，那是我啊！」某東咆哮著。

「你？不，你只有一個，就是現在站在這兒的你。」影子盯著某東。

「那他們呢？」某東打了個寒顫。

「是你的獵物，是你狩獵的對象。」

「為什麼？」某東抱著雙臂，「為什麼必須這樣？」

「因為人是活在當下的生物。這不過是一種優勝劣汰。」影子的聲音很冷，「現在的你能承擔的是有限的，那多餘的必須消滅。」

「我不明白，夢想、道理、價值，這些東西怎麼多餘了？」某東看著影子。

「因為你差勁吧。」影子笑了笑。

「什麼意思？」

「如果你足夠厲害，如果你能一路走下去。那麼你當然不需要殺死他們，相反，你還要和他們和睦相處，你還要依仗他們。但你不是啊。你啊，沒用好高騖遠自以為是囂張任性不知悔改。你無法實現他們，不僅如此，你甚至害怕他們。」影子逼近某東。

「我不懂。」某東朝後退了退。

「誰不是被教育要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有本事的人？但能做到的就那麼些。大多數人必須面對光是活著就是拼勁全力的問題。」

「所以，要殺死他們？」某東聲音在顫抖。

「是啊，我是為了你好。」影子笑著，「放心，我會陪著你，把它們一個解決，然後，再送你回到原來的世界。」

「是嗎？看來……」

某東轉身，刀捅在了影子身上。

「我明明在拯救你。」影子看著插在胸口的刀，一臉不解。

「用殺死我的方式!」某東握緊刀柄。

「你今年二十多歲。已經給了你二十多年的時間了。這二十多年你還不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嗎？」

「那又怎麼樣？」某東倔強地回擊。

「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呢？你是屌絲。沒有人喜歡你。你不聰明。你沒有能力。你自以為是。你普通，你平凡。」

「那又怎麼樣，大多數人是普通的。」某東瞪著影子。

「但你好高騖遠啊。讓一個紙上談兵的人去指揮千軍萬馬，這是謀殺。一個沒有能力的人，一個光是活著就要拼勁全力的人有什麼資格去奢望太多東西？」

「為什麼你還不消失，刀明明已經——」某東看著影子，有些慌。

「因為我是影子啊。我啊，可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啊。」影子輕蔑地瞥了某東的一眼。手放在了刀刃上，一把捏碎。

失去重心的某東摔在了地上。

「為什麼你就不懂呢？」影子抓著頭髮，「你平庸，你無能，對於這樣的你，你需要趁早認命。但是你沒有，抱著一些無趣的幻想自我麻醉。你在自取滅亡。」

影子突然散發的壓力讓某東有些喘不過氣。

「你知道嗎？你身上最讓人絕望的一點在於，明明沒有什麼優勢了，你還不努力。你不努力就算了，還自以為是。你自以為是就算了，還看不起這看不起那。」

「為什麼，你只是影子，你為什麼會看到那麼多東西。」影子的話句句如刀，扎在某東心上。

「正因為我是影子啊，我一直看著你，我一直希望你可以變得很好很棒，結果你像一個小丑一樣。所以我啊，受夠了。」影子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走了過來，一把拎起某東。

「你……」某東掙扎著。

「我給過你機會，既然你不珍惜，你就待在這兒吧。你放心，我會扮演好你的。」

「你沒有我的心，我的記憶，你只是影子！」某東盯著影子。

「但由我去扮演的某東會更受歡迎。我代替你後，大家會更開心。」影子冷笑著扔下某東，「那麼，再見，哦不，是永別！」

影子走了。

「走了嗎。」某東躺在地上。

「大哥哥？」小男孩爬了起來，剛才那一下看似一刀實則是一拳，不過是把他擊暈了。

「對不起了，但不管怎麼樣，你還在。」某東擠出笑。但很快，他的笑僵住了。他看見突然出現的黑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在某東準備上前去救他前，帶著小男孩消失了。

你什麼都做不到。彷彿是影子的嘲諷從遠處傳來

結果，我什麼都沒做到啊。

某東跪倒在地，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但很快，他笑了，瘋狂地笑，

「哈哈，這就對了啊，影子說的對，我是一個沒用的垃圾啊，垃圾當然是什麼都做不到的。」

「哈哈哈，我真是蠢啊。」

「哈哈哈——讓我就這麼消失吧，拜託了！」某東將頭埋在了地上。

彷彿是要回應他。

地面開始崩塌。

到底是來了啊。某東很平靜，他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他閉著眼，坐在原地，感受著崩塌的逼近。

就這樣吧，挺好的。

「不好！」在下墜的瞬間，某東的手，被抓住了。

「東先生，快深吸一口氣，現在絕對不能絕望，一定要相信自己，下面是深淵，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吞噬的。」清脆的女聲從上方傳來。

「就讓它吞噬吧。」某東面如死灰，「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自以為是，沒有自知之明。這樣的人，沒了就沒了吧。」

「笨蛋！」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中透著心疼。

「是啊，是笨蛋，是垃圾啊。所以，放手吧。我已經受夠了，這種自欺欺人的活法。」某東想掙脫。

「那就換一種活法啊！」手被女孩死死抓住，她的聲音透著力量，「東先生，一切還沒有結束，你還有翻盤的機會！」

「少開玩笑啊。沒有能力，空有抱負，連努力都做不到，你告訴我，我能翻盤？某東冷笑，「這是死局啊。還是你在看不起現實。」

「是嗎，那這樣吧，東先生，我換個問法，」女孩停了停，「如果，存在萬分之一的可能，你能實現那些抱負那些理想，你願意嘗試嗎？」

「欸？」某東愣住了。

我要當科學家，我要考清華北大！這是六歲的某東。

我要改變世界，我要對社會做出巨大貢獻！這是十歲的某東。

我要寫小說，我要畫漫畫，我要創作優秀的作品！這是十二歲的某東。

我要創業，我要建立一家偉大的公司！這是十五歲的某東。

我要……

女孩的話激起無數回憶，某東的眼淚大把大把地滾下，情不自禁的那種。

小時候，他以為志向是很簡單的東西，所以他大聲地跟其他人說，

慢慢的，他知道異想天開就是異想天開，他會埋在心裡。

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去憧憬，去規劃，

哪怕他越來越清楚成功有多麼困難。

哪怕知道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從來沒有放棄去期待。

就在剛剛，在他因為會註定失敗萬念俱灰時，

女孩句中的萬分之一突然讓他有再拼一把的衝動。

哪怕再絕望也會被哪怕一點點希望誘惑，

人啊，就是這麼無可救藥。

「理想是什麼？是不容易實現的東西，打一開始它們其實就是一場夢。」

「但還是會去憧憬，還是會去期待。為什麼？」

「因為想試試，因為憧憬。因為哪怕知道概率很低，也不想放棄。」

在某東陷入沉默的時候，女孩一句句說著。

「但，我不年輕了。哪怕萬分之一，我也不想放棄，但只有萬分之一的話，我輸不起了。」某東握緊了拳頭。

「那就變成千分之一百分之一十分之一。」女孩笑笑。

「這怎麼可能做到，我沒有能力還努力不起來，我真的很廢。」某東不贊成影子的想法，但他必須承認，影子對他的描述，很直白，很準確。

「其實就算你有能力你肯努力，成功率也很低，實現抱負需要的東西太多了。」

「對吧，所以——」女孩這一接讓某東有些意外。

「但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找到那些東西。」

「什麼意思？」女孩的轉折有些突然，某東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有一條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你會看到很多東西，你會挑戰很多東西，然後，你會獲得很多東西。這些東西會加大你成功的可能性。也許當你踏上這條路時，你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但當你走完，這個概率會變得很大。大到，成功會主動走到你面前。」女孩笑笑。

「那怎麼可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條路？」某東愣住了。

「有啊，你在現實不是就在走現實之路嗎？讀書工作成家立業生子。大多數人按著這條路走完一生。而有現實之路，為什麼不能有理想之路呢？」

「這……」某東沉默了。

真會有一條理想之路？說實話，某東是不相信的。但要是萬一呢？

坦率講，在被影子吞噬，並被他代替後，某東已經一無所有了。如今，在這樣的他面前，有著這麼一份萬一，他能有什麼選擇？

「帶我去！」某東仰起頭。

「嗯？」在某東上方的，是一片雲，女孩的面容被擋住了。

「帶我去你說的那條理想之路。我要去試試。」某東一臉堅定。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

「好！」某東被女孩拉了上去。

某東被拉到了漂浮的雲上，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女孩

是很美很舒服的那種，一如她的聲音。

「東先生，你好，我叫理解，」女孩伸出手，

「讓我們出發吧！去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