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用貓被馴養後的眼神，喵一聲看看？」——《惡女花魁》影推

始

午夜

赤紅的燈籠

平日里車水馬龍的街道

今天顯得格外通明

懸在街口門匾里的金魚

搖曳著

遊動著

不知疲倦地

招搖著

在街的正中央

花魁

正邁著金魚步

一步

兩步

三步

……

緩緩地

似乎永遠都無法走出這條街

Ⅰ

愛情，不論在任何時代背景下，都有著它獨特的魅力。

《惡女花魁》便是講述在江戶時代，游女清葉（日暮）自兒時起，就被賣到玉菊屋，由媽媽桑和妝日花魁撫養長大，在妝日找到心儀之人離開玉菊屋時，將她心愛的發簪交給了清葉，並告訴她：

並留下囑咐說，在初見落紅之日後，再將發簪佩戴上吧。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十年後，此時的清葉早已長成了少女的模樣，白皙的皮膚，緊緻的身體，柔軟的半點朱唇和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眸。此時的清葉已到了可以出去接客的年紀。

一天晚上，在得知來客是老顧客高野先生時，現任的花魁高尾毫不猶豫地讓清葉去接待他。其實，高尾先生自兒時就是玉菊屋的常客，如今兩鬢微霜仍不忘時常照顧生意。

初次見到清葉的時候，高野先生不忘戲弄了清葉一番，就像一個從未長大的孩童。而清葉也一眼看出，高野先生不是喜歡年輕女子的，是超愛年輕女子的，並稱高野先生其實就是一個戲弄女生的大男孩。

Ⅱ

由於清葉姿色過人，年輕且充滿魅力，玉菊屋外的路人紛紛表示想要成為她的男人，其中不乏高尾花魁的戀人，畫匠光信先生。

王菲歌中唱到的詞句，在畫匠光信先生的身上發生了。然而正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清葉一眼，高尾花魁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作為本片中出現的第二任花魁，高尾花魁的命運就不如妝日幸運了，因為她愛上了畫匠光信，一個在游女間被戲稱為「落魄的畫家」的人，在他的身上，高尾花魁幾乎看不到一絲被畫家贖出玉菊屋的希望，正如清次所言：

「哭，你就輸了

愛，你就輸了

贏，你也輸了。」

在愛情的賭局裡，游女們似乎從來就沒有贏的希望，本以為嘀嗒的車馬聲是意中人前來接她們回家的音訊，然而，來者不是歸人，只是一群冠冕堂皇說著謊言的嫖客。

在光信先生親口告訴高尾花魁他不再愛她的時候，一屋子散落的清葉的畫像早已說明了一切。曾經那個只會描繪鮮花的畫匠，竟提筆描摹出另一個女人的容顏。也許，光信先生從來也沒有說過謊，他說從不曾有女子讓她提筆作畫，而清葉正是打破這條戒律的人。

當高尾花魁質問光信先生為什麼偏偏就是清葉的時候，光信先生冷冷的回了一句：

「因為她曾注視著我。」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也許，這便是高尾花魁的命運吧。所愛之人，求之不得，明明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了，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這樣的愛情，在任何時代，都會引人唏噓，其實，雙方都沒有對錯，錯就錯在，一個妓女，愛上了一個嫖客。

「I can hold you in the morning, but in the evening I gotta go. Cause Im onto the next girl and the next girl I kinda like her.」

——《so bad》 Eminem

雖然Eminem描繪的是一個西方花花公子，看似與東方的文化格格不入，但這句歌詞所描繪的確是光信先生的內心：

吾擁汝入懷，

吾悅汝善睞。

今夜吾欲去，

清風紅葉來。

在認清永遠無法得到一生所愛之人後，高尾花魁做出了一個決定：殺了高信先生，然後就去自殺。在梳妝鏡前，高尾花魁通過銅鏡看著自己，也看著那位意中人如鏡花水月，她想哭，卻發現流不出淚。我曾經以為放聲大哭是人生最悲慘的狀況，後來發現，眼淚流干後的無所適從才是更加深刻的絕望。於是，她拿起手邊的一把眉刀，義無反顧地轉身朝向她的一生所愛刺去，但，並沒有刺中，在爭搶眉刀的過程中，光信失手砍向了高尾花魁，霎時間，房屋四周裝點上了鮮紅色的櫻花……

Ⅲ

惣（zǒng）次郎，是清葉的初戀，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清葉與惣次郎第一次見面時，惣次郎告訴清葉，自己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至於這裡的規矩和繁文縟節一概不知，表現的靦腆單純，也許正是這一點，平日里見慣了達官顯貴，滿身銅臭，目的單純來此就是度春宵的嫖客的清葉，竟對這位看似無邪的「文弱書生」動了心。只有在惣次郎面前，平日里高傲倔強的清葉才會表現出自己柔軟的一面。

在惣次郎離開後，清葉寤寐求之，本片僅用這一個鏡頭就將17歲少女懷春的情緒表達了出來。

不久以後，惣次郎再次來到玉菊屋，這一次，他是來找清葉的，在裡屋內，他告訴清葉他不想只成為清葉眼中的路人，而是想讓她更加了解自己。清葉也第一次知道，她所愛著的人名叫惣次郎。這一次，清葉終於不再是一個服務客官的取悅客官的游女，而是作為一個真正的女人，和她的伴侶共享房幃之事。

女為悅己者容，若無悅己者，女為孰容。

自那以後，清葉便對其他的客官置之不理，這也引起許多客人的不滿，媽媽桑得知了消息後就警告清葉，如若不好好服侍客人，便讓她永遠無法見到惣次郎，被抓住把柄的清葉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媽媽桑服侍阪口大人的要求。

就在清葉準備梳妝打扮去等候阪口大人的時候，高尾花魁將清葉叫到裡屋並告訴清葉，惣次郎就在屋內，自己會不會背叛他，就用行動來證明看看。結果當然是清葉將服侍阪口大人之事拋卻腦後，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只有惣次郎，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又怎麼能做出陪伴他的事情呢，於是，他們再次為愛情鼓掌。

然而與此同時，許久沒能等到清葉的阪口先生突然暴怒，衝進裡屋，如市井暴徒一般挨個房間尋找著清葉，就當他打開最後一扇房門之時，面對著他的，正是一對情侶的交歡。

阪口先生大聲問清葉：「你究竟在幹什麼？」

清葉慢聲細語地回答道：「在幹什麼？這真是個愚蠢的問題。」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阪口先生，他一把掀開帷帳，推開惣次郎，強而有力的巴掌扇在了清葉柔軟的臉上，他憤怒地抽打著清葉，直至旁人將他拉開。

此時，受傷的清葉凝視著惣次郎，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渴望從他身上得到安慰。而惣次郎呢，只是看了清葉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此處，是本片的第一個高潮，在驚嘆主演土屋安娜演技的同時，也為清葉的遭遇感到不平。

從清葉驚惶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傷害清葉的早已不是阪口先生的抽打，更深的傷是惣次郎的背叛所造成的。到頭來，極力想證明自己不會背叛的清葉，竟被惣次郎背叛了，這是無法原諒的，是的，無法原諒。

「那些想念他的日子，快把我逼瘋了。但當我見到他時，我只會越來越瘋狂。」

清葉始終是無法忘懷，正如許多少女一樣，她不相信自己的愛情就這樣破滅，她必須要再見到惣次郎一面，因為她認為，再見到他時，一切都能得到答案。於是，在雨天，清葉趁媽媽桑不備，獨自一人跑到惣次郎所在的雜貨店。

在雨中，清葉與惣次郎對視。

當看到惣次郎朝著她微笑的時候，清葉的心中早已得到了答案。

「吶，惡魔在微笑呢。」

當然，惣次郎並不簡單，在游女口中，惣次郎總是裝作一副天真爛漫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彳亍於大大小小的聲色場所，故意借酒消愁裝憂鬱。其實，最惡的惡魔往往偽裝成天使的模樣，表面上關心呵護著你，但直到最後一秒，才發現胸口插著一把刀子。

Ⅳ

高尾花魁死後，由於沒有花魁，媽媽桑極力推薦讓清葉去當，而清葉卻表示自己並不想當花魁，做第二名第三名的滋味比出頭好多了。而正當媽媽桑和店長勸說無望之際，清次懇求清葉，為了玉菊屋還是接受吧，清葉口頭凝視著清次，面對一直以來最關心自己的人的懇求，她在心裡答應了這個請求。

在燈火通明的藝妓街，清葉邁著金魚步緩緩走過這百米長街，此時的她早已不再是年輕的少女清葉，而是玉菊屋的花魁日暮，此時的日暮比起之前的清葉，更像是一個花魁而不是一個少女，愛情在她眼裡，正如這看似永遠走不出的藝妓街一樣，是個迷局。

作為玉菊屋的當紅花魁，日暮免不了要接待形形色色的達官貴人，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去服侍一些小人物。

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段是和小木匠，這讓我想到了《好色一代男》中世之介的小弟十三也有類似的艷福。

不久之後，常客高野先生在臨死前再次造訪玉菊屋，他與如今已成為花魁的日暮徹夜長談，日暮抱著虛弱的高野先生，就像一位母親擁抱著他的孩子一樣，此時的高野先生不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充滿活力，日暮笑稱他正是要不斷的和年輕女子玩耍，才能永葆青春。在後來的對話中，日暮告訴高野先生，自己早已經放棄了離開藝妓街的念頭，因為兒時許諾的櫻花樹花開之日似乎永遠的無法到來，而高野先生卻告訴日暮：

「你不了解一件事情，就是天下沒有一顆櫻花樹是不會開花的。」

說完這句話後，高野先生便停止了呼吸，也許，高野先生從來都沒有長大過，他的一生都幾乎在玉菊屋裡度過，而他不願長大的方式便是不斷的和年輕的女子玩耍，真好，彌留之際的他，還是像個孩童一樣。

在此之後，武士松本倉之助也想將日暮帶離這藝妓街，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花重金買下了整條街，種滿了櫻花樹。然而，縱使滿街花開遍，院內的那一棵卻遲遲沒有開。

在後來的宴會上，武士松本倉之助宣布要娶日暮，然而這一舉動並沒有照顧到一旁日暮的感受，在宴會之中，日暮突然感到腹部不適，回到房內休息，而第一個跑來關心她的人並不是宣稱要娶她之人，而是清次，那個一直默默陪伴在清葉和日暮身旁的清次。在清次的再三追問下，日暮告訴了清次她懷孕了，這使得原本已準備離開的日暮動搖了念頭。她說：「縱使我不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我還是這個孩子的母親。」

此時，已經失去過愛情的日暮不願再失去這世間唯一和她擁有者最純粹關係的親身骨肉，她告訴武士松本倉之助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不然她是不會離開這裡的。然而，命運並沒有眷顧到這個孩子，最終，孩子還是夭折了。此時，無助的日暮似乎已經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此刻陪伴她身旁的，依然是清次。

這個鏡頭是我最喜歡的鏡頭之一，不知為何，腦海中第一句閃現出來的句子是：「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既然孩子死了，日暮再也沒有拒絕武士的理由，於是她決定遵守諾言和武士一起離開玉菊屋。就在日暮準備動身離開的前一晚，她把妝日花魁送給她的簪子送給了另一個少女，這個發簪也許就象徵著遇到一生摯愛，逃離這玉菊屋的希望吧。

之後，日暮漫步庭中發現了同樣無法入眠的清次，兩人寒暄了片刻，清次告訴日暮：「這裡沒有了你之後，或許會變的冷清許多吧，但，還是希望你能幸福。」日暮停留了片刻，笑著對清次說：「你也是。」

第二天清晨，日暮走到院中的櫻花樹前，發現清次就在跟前。日暮看著眼前的櫻花樹嘆了一口氣稱：「果然，櫻花樹還是沒有開花。」而清次卻指著一朵小花，兩人注視著這朵剛盛開的櫻花，相視一笑。

清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真正的櫻花。雖然你跟我走，會一無所有。」

日暮：「但這聽起來比什麼都有，有趣多了。」

終

終於，日暮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走出這藝妓街的出路，正如她所言，雙腳長在自己腿上，真正困住她的並不是這玉菊屋的束縛，而是心靈的無處可棲。

也許，有人會問日暮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了清次，我想我的答案是：

真正發現愛他的時候，是快要失去他的時候。

在離開玉菊屋的前夜，日暮才真正意識到，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正是清次，自己所追尋的愛情正是如此，不論清葉也好，日暮也罷，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確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