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杜詩一則

客至

芋水堂:杜詩者。正大典雅。若: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羣鷗日日來。所謂浩然天放。真力彌滿。而蘊涵波濤。望之若春水 ...

我言:「所謂浩然天放。真力彌滿。而蘊涵波濤。望之若春水 。」這都是深層感覺,卻不是對這句的直觀感受。在這兩句,杜甫的感觀與我們的感觀是相同的,他沒有對這些東西進行私人轉化,目之所見,心之所受,即為詩之所出,此為不惑不失,可謂如理實見。這是他這裡的關鍵。

杜詩很多時候,都因此而使人感受真實,不為虛妄浮誇。這是杜甫那時,詩人們都會注意的事情,也就是不在客觀上增加過多主觀的東西。不信,可以試著去看杜甫或之前的之後(中唐)時候的詩,若是律詩,用事用景,必然耳目見聞,不能異樣。若古體,則需另有一番見解,此不論。

律詩傳承自來如此,杜甫得之於心應之於手,自然不做二想。人所謂杜甫沉著沉鬱痛快勢大力沉等等,以為皆是片面之言,不入環中。

杜律之環中,在於著、快二字,著即發即中,快即觸即得。譬如「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此二句所為,舍南舍北之景,日日群鷗之景,一應俱在,但春、日日來,便盡得從容得意,陶淵明之此中有真意,便是此時意味。此詩下有窘境,而自然開化,如春風一拂,群冰自退,皆在首二句得意之中。

但首二句之所成,未必李白式大酒一壺,便灑筆自成,春水之春,群毆日日來之日日,便是極用功處。而群鷗日日來又得海鷗之逸韻,從容之態,惟妙惟肖,兩句成後,水鷗自然,日日融洽,若非一時心胸開合,情景歡欣,目到心到,心到筆到,恐不能如此。

目到心到此為快,心到筆到此為著。

杜七律百五十篇,風姿各異,開眼觀瞻,其人便如影視,歷歷可見。此又是杜甫高處,亦如理實見之功。方是時,群賢詩作,如諸將爭功,各不相讓,然不使詭計,盡以堂堂之軀角力,杜甫所為,亦是群賢所為。當時寫詩,必然目心一應,心手遂得。

心之用,僅明鏡而已,不似後來者,心之用則中軍之帳,策士萬千,極盡轉化方出於手,此後來所下也。當然,杜也心中轉化,但多在字句章法,譬如秋興八首,玩轉句法,幾乎竭盡全力。然詩即成,便有難解之處,亦不妨觀者感受其中。後人得其玩轉,不得其功夫,便中心恍惚,不能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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