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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被討厭的勇氣》

起:

在中國,讀書基本和買菜一樣,充滿著各種陷阱,消費者幾乎只能靠個人的經驗和實踐,鑒定是否農藥化肥轉基因。這就是買書的困惑所在,把暢銷書排行榜買回來,然後才好鑒定浮誇的部分有多少,營養有多少,轉基因又有多少。

《被討厭的勇氣》正是這樣一本書,日本的現象級暢銷書,推銷的是一位大約100年前的心理學家Alfred Adler,這個被原文稱為「不為人知的心理學第三巨頭」的老先生,估計也很難預料百年之後被千里之外的東瀛廣為傳頌,成為百萬人的精神食糧,甚至換湯不換藥的抄本眾多,譬如同樣引進了中國的《接受不完美的勇氣》(小倉廣)等等。

承:

但既然是買菜,就總要考量一下菜的質量,Alfred Adler這個「巨頭」到底有多巨呢?以個人膚淺的經驗,用「齊名」來形容的通常都不是子期伯牙的相遇,認真一查,果不其然。

如果我們接受《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可量化的權威調查(2002年第6卷第2期)的標準,使用國際最為認可的引用率量化原則,Alfred Adler的排名在第67位,而與此同時號稱三巨頭的另外兩位的排名就公允得多,Sigmund Freud排名第三,Carl Gustav Jung排名第23。

當然,如果考慮這是一個西方的標準,以我們紅旗下的這一蛋為標準,大概大部分國人對於心理學巨頭的順序大致是:啥都能找到性的弗洛伊德(備選榮格)、無人不引用的需求層次論的馬斯洛、狗流口水的巴普洛夫(備選斯金納)、以及你們大概都不認識但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馮特和皮亞傑。

總之,在現有的心理學研究中,Alfred Adler的存在幾乎可以定義為——挺重要,但劃掉他完全不影響心理學建設圖譜——的一位,幾乎沒有驗證性的心理學理論,當然是被現代心理學毫不猶豫的拋棄的。

那怎樣去理解Alfred Adler?我們首先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Alfred Adler提供給我們100年後的財富,並非現代科學層面上的心理學,而是非常顯見的成功學範疇的心理學,也就是要是放到成功學之父馬斯洛、放到我們養孩子都在用卻不知道的羅傑斯,這些偏向於解決如何認知和如何成功的心理學家層面,Alfred Adler的價值就凸顯出來了。

Alfred Adler,他提供了一種絕對的自我慰藉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無需專業或者量化的驗證,這種可能性可以隨時隨地的發生,這種可能性能夠最快最無負擔的轉化成為照亮前方的力量。

這就是《被討厭的勇氣》獲得巨大成功的核心所在。

千萬別說我是在狂黑岸見一郎同學哦,他自己說的再清楚不過了:「我們無法改變客觀的事實,但可以更改主觀的解釋,因為我們都活在主觀的世界裡」。基本可以理解為我們基本無法成為物理世界的上帝,但在精神世界我們卻可以,我們說該有光,世界就有了光。如果你的精神世界點燃不起你想要的光,那麼很抱歉,《被討厭的勇氣》里早就預見到了,給你下了個結論「之所以無法改變,是因為下了不改變的決心」。

哦,到這裡,我想讀書的樂趣就找到了,Alfred Adler確實早先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們知道卡耐基(Dale Carnegie)啊。首先要「認知成功」才能「學會成功」,卡耐基一直在教育我們「學會成功」,現在成功的前傳來了,《被討厭的勇氣》教會的就是「認知成功」。

轉:

不吹不黑的幾個案例,可能蠻能說明問題

轉一、Donald Trump的勇氣

我們如何去評價特朗普呢?這個攪動了世界的人。

如果我們打開CCTV-13,除了歡天喜地的中國春節和無以倫比的璀璨春晚,佔比率最高的新聞大概就是全美國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反對特朗普的新聞大匯總。但是推特治國的特朗普是完全不在乎「被嫌棄」、「被討厭」這件事情的。我們不妨看看特朗普本身是怎麼說的(就職演講選段):「沒有太大而不能實現的夢想。沒有太大而不能克服的挑戰。美國不會滿足於做不到做好。我們會取回美國的命運。我們會勇敢做夢。」

太多的演講實在沒必要轉下來,但不妨轉換成為《被討厭的勇氣》式的表達方案。比如,美國的經歷和歷史並不呢決定美國的未來,決定美國未來的,是我們賦予這些歷史什麼樣的意義,AmericanFirst,我們「更改了主觀的解釋」,我們自然就有了改變世界的力量。

甚至在《被討厭的勇氣》中,岸見一郎非常簡單粗暴的表達了一個核心:「阿德勒心理學否認尋求他人的認可,沒有必要被別人認可也不要去尋求認可。我們並不是為了滿足別人的期待而活著,我們沒必要去滿足別人的期待。如果一味尋求別人的認可、在意別人的評價,那最終只能活在別人的人生中。」

哦,這簡直是為川普代言的一段話,不滿足精英人群的期待而活,不尋求精英人群的認可而活,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但是與整個加州、整個中國、整個世界的精英們的反特朗普狂歡截然不同的是,川普式的「被討厭的勇氣」是結結實實的拿下了全民選舉的勝利的,選票投出的是「沉默的大多數」對於「改變主觀解釋進而改變未來世界」的認同,這一點在英國脫歐公投上取得了完美的共振,而這樣的故事還會在近些年的世界不斷重複發生。

這是否意味著,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該以戲謔的態度去看待《被討厭的勇氣》?去看待Alfred Adler?通過改變看待世界的方式進而改變世界,是否存在一種完成的可能?特別是一種自下而上完成的可能?

轉二:被討厭的羅爾

我們又該如何去評價羅爾呢?這個成為整個國家憤怒出口的人。

這一次我們先來看看《被討厭的勇氣》里的重要案例,大致是這樣講的:

在外面吃飯,經常會遇到非常氣人的服務員,好點的給你臉色,凶點的直接罵你。遇到這種情況,即使平時性格非常溫厚的客人,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會大發雷霆。但你知道嗎?那根本不是你不可抑制的怒火,而是為了大發雷霆而製造怒氣。你先產生了大發雷霆這個目的,想震懾犯錯的服務員,進而使他認真聽自己的話。作為相應手段,你便捏造了憤怒這種感情。

如果在你和服務員吵架的過程中,手機來了電話,你接電話的聲音中會帶有一絲怒氣,但一旦聽到對方是你的上司,你的語氣馬上就會變得彬彬有禮。所謂憤怒,其實只是為了實現目的的一種可收可放的「手段」。

最終,岸見一郎終於得出了Alfred Adler式的結論:人不是由過去的原因決定的,而是由當下的目的決定的。(需要指出的是這個結論當然是絕對阿德勒式的,但是案例卻不太是,但是這不重要)

如果我們把這個案例帶入到羅一笑的案例之中,問題就變得很有意思了。

羅爾不過是那個態度不好的服務員,他描述的主要事實清楚,隱藏了重要的細枝末節,並且並沒有採用脅迫的方式要求任何人募捐,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吹噓菜品愛買不買的服務員,那麼捐了款的各位客官的憤怒是來源於什麼呢?

憤怒是否來自於你「想憤怒」的初衷,憤怒是否來自於你「想站在道德高地」的目的,憤怒是否來自於「被欺騙勾起的自卑感」的反應呢?這幾個問題非常非常的重要。

Alfred Adler式的心理學解釋,一定會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扇過去都沒有揉一揉的過程,但你知道嗎?那根本不是你不可抑制的怒火,而是為了大發雷霆而製造怒氣。你先產生了大發雷霆這個目的,想要震懾犯錯的羅爾們,想要標榜自己與羅爾們的本質性差異,進而使自己在社交圈中成為道德的典範,或者起碼在政治正確上不掉隊。為了完成這個目的,你便捏造了憤怒這種感情,憤怒是讓你站上道德高地與社交圈保持共鳴的一種可收可放的「手段」而已。

這個結論應該是讓人震驚的吧,但是事實就是那麼殘酷,在豆瓣一類精神角落的大廣場,沉浸於《被討厭的勇氣》的人群,與痛罵羅爾精神潔癖的人群,恐怕是具有高度重合的,是不是有一點細思極恐呢?呵呵,不過寫到這裡,也要安慰善良的你們一句,這個精神分裂並非你們獨有,岸見一郎比你們精神分裂多了,Alfred Adler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

合:

寫到這裡,相信大家都認為我是個黑子加噴子,下面逆轉的套路來了哦。

逆轉的重點就在於「課題分離」這個點,唯有抓住了這個點,分裂的神經病才能得到統一,原文最重要的一句話大致是:「那麼我們應該如何去區分課題呢?這就只需要考慮某種選擇的結果最終需要誰去承擔。」

也就是在羅一笑的案例中,「羅爾的課題」其實和「我們的課題」可以狠心的毫不猶豫的做出分離。病不病騙不騙營銷不營銷,都是「羅爾的課題」,而屬於我們這些捐款者和吃瓜群眾的課題,是我們付出的愛,這個付出的愛不是加諸於羅一笑身上,而是源於我們自己付出愛的需求,我們能夠承擔的選擇的結果就是「我捐了,我得到了付出愛的幸福」,這個「我們的課題」和羅一笑和羅爾並沒有任何關係,「羅爾的課題」充其量只是實現「我們的課題」的物理層面的載體而已。

這個聽起來有點怪也有點繞的結論,其實就很高級了,因為這哪裡還是什麼心理學?這是禪宗啊。

我們簡單看兩個口水得不行的禪宗經典故事。

第一個故事,南北朝的時候,禪宗五祖弘忍大師要選接班人,說你們就寫首畿子吧,誰的境界高就傳給誰。根正苗紅的大師哥神秀大筆一揮:「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一片叫好。可惜伙房有個叫慧能的偉大的燒火和尚,他的畿子秒殺了神秀的境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後面的故事很多,但總之慧能成就了直到今天的禪宗的偉大。

這個故事,細細品味就知道是Alfred Adler略顯幼稚理論的祖師爺。「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這個境界就是強化歷史和出身的影響,「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就是割裂了這個歷史的影響,強調改變看待世界的主觀方式。「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就是為別人的眼光社會的眼光完成的修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境界就高得已經完全分離了課題,無論是「被喜歡」還是「被討厭」,其實都不存在物理的載體,只有自我認知獲得的升華。

第二個故事一樣爛遍街,但境界卻依然仙氣。還是慧能,被神秀追殺到了廣州法性寺,然後就是那段著名的《壇經》選段「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

《被討厭的勇氣》中有句很經典的話,「對認可的追求扼殺了自由。」追求「風動」還是「幡動」的物理層面的認知,掩蓋了「仁者心動」這個真正屬於精神層面的歸宿,而這個精神層面的歸宿恰恰是人類所有美好基礎情感的根源。

這也就是《被討厭的勇氣》如此幼稚如此雞湯,但卻仍然能夠如此感動人的最終落點所在,Alfred Adler是站在木偶戲前的提線木偶,背後那個提線的人恰恰是人類內心平靜的認知社會的神秘力量。

這種力量你看不見它,你觸摸不到它,甚至於你只要想看它想觸摸它你就已經完全遠離他了,但是它就在那裡,不是為了點燃你心中的火焰,不是為了照亮你前行的路,而是為了讓你靜靜的溫柔的欣賞這個世界的日起、日落,為每天的日出不假思索的好奇,為每天的日落尋找阿波羅的安歇之處。

善哉,《被討厭的勇氣》。

就是這樣,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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