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的極晝與本質的黃昏 ——技術爆炸的異化
導讀:如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曲《春之祭》里,被精心挑選的少女在瘋狂的舞蹈與族人的狂熱中精疲力竭猝然倒下,將自己獻祭給春分之神,祈求豐收一般,人類同樣將自己的本質獻祭給了技術之神,以在黃昏中迎接即將到來的落日。
畫作《死之島》第四號版本(1884),由瑞士畫家阿諾德·伯克林創作
BGM:斯特拉文斯基 《春之祭》(小澤征爾1983年指揮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
技術的極晝與本質的黃昏
——技術爆炸的異化
摘要:在闡述當代技術爆炸的五點特徵:易代化的工作崗位、商品化的個人需求、精細化的勞動分工、冗長化的訓練周期、迷霧化的未來預期,以及馬克思關於人類本質的三點論述:社會關係、需求驅動、目標實現,上述理論基礎上,在馬克思的社會異化理論框架內,詳細分析了工作崗位的易代化對社會關係的異化、個人需求的商品化對需求驅動的異化,及勞動分工的精細化、訓練周期的冗長化、未來預期的迷霧化對目標實現的異化。結尾則提出了這種異化可能的終點,並進行反思。
I. 極晝——技術爆炸與社會異化
馬克思《1844年哲學和經濟學手稿》,包含了馬克思關於社會異化的主要思想
正如查爾斯·狄更斯所言:「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二次世界大戰以降,直至今天,期間持續七十餘載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即數字化革命,或者說信息化革命,將人類帶入了嶄新的時代。數字化或信息化,之所以被用於「革命」的定語,緣於它確實引領了一場亘古未有的革命——技術爆炸的革命。當二戰的硝煙逐漸散去,量子論、資訊理論、控制論等理論孵化的胚胎脫殼而出,技術的朝陽便從美國等地的地平線上升起,或多或少地將現代社會的光芒照耀進從華盛頓到莫斯科,從倫敦到拉各斯,從伊斯坦布爾到上海的每一間居室、每一片園區。全球範圍內,飢餓與貧困大範圍地消散;在半數以上的國家,溫飽都不再是問題。全球範圍內,成批量的糧食、衣物、能源、電器被生產出來,方便快捷地遞入普通消費者手中。全球範圍內,人類只需敲擊鍵盤,海量信息便瞬間傳遞到大洋彼岸;登上班機,十數小時便到達地球一端。於是,在物質文明方面,人類進入了最好的時代,物質豐裕的光芒朝陽般照耀藍星。可是,朝陽如此便一直如極地的極晝,低懸空中,遙遠而寒冷:大眾被動地接受了所有革命中自上而下施捨的,美麗耀眼的物質果實,並將這些物質視為寶藏,乃至從此陷入其中。先前一切的社會關係、需求驅動、目標實現,全都異化在冰冷的工業產品中,在膨脹的技術進步下越埋越深,乃至極地般徹骨,這便是技術的極晝。畢竟前有戰爭時代的極度黑暗,所以從人性,或馬克思所說的「人類本質」上來說,這也許並不是最壞的時代。但這肯定是個通向更壞未來的時代,不可逆轉,因為一旦逆轉,便是倒退,便是急速前進後的斷然墜崖。
上文提到了「異化」一詞,而馬克思主義中的社會異化(Social Alienation)概念,意指由於生存於社會,或層級社會階級中,人類和其物種本質(Gattungswesen)之間的疏離(Entfremdung)。在《1844年手稿》里,馬克思總結出,由於勞動者在工業生產的資本主義體系下勞作,會出現四種不同的異化 [1]:
1. 勞動者與其勞動過程和勞動產品的異化: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產階級擁有工人的手工勞作成果,以及工程師和工業設計者的智力勞作成果,並用這些成果來攫取最大利潤;
2. 勞動者與其工作和生產本身的異化:在資本主義生產模式下,產品的產生伴隨著無盡的離散、重複工作,生產行為的動機難以賦予勞動者心理滿足感;
3. 勞動者與其物種本質的異化:上述的生產制度和生產模式,無法滿足勞動者作為人類的天性;
4. 勞動者與其他勞動者之間的異化:資本主義將勞動者約化為競爭性勞動市場中,可供交易的一種商品,使勞動者之間陷入惡性競爭的困境,從而無法構建一個為個人及社會提供更好服務的社會經濟行為架構。
在馬克思看來,上述四點異化,自從私有制度誕生的那一刻起,便影響了包括後來的,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在內的每一個個體,從無產階級到資產階級都是受害者。當前,信息化革命已經發展到了互聯網革命的階段,技術正日新月異地重塑社會及個體的各方各面。從個人電腦,到英特網,再到智能手機,乃至未來的穿戴式虛擬現實設備,革命性技術的出現與普及正在加速。與上述加速過程相伴隨的,便是技術爆炸時代下,其五個特徵:易代化的工作崗位、商品化的個人需求、精細化的勞動分工、冗長化的訓練周期、迷霧化的未來預期對個體的影響。下文即從馬克思的人類本質理論出發,討論以上五個特徵對於人性的異化,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第三種異化:勞動者與其物種本質的異化。至於馬克思異化理論中的另外三點,也一併隱含在人類本質的異化之中,限於篇幅,下文不再明確指出。
II. 黃昏——人類本質的異化
對於馬克思所言「人類本質」意指何物,歷來有所爭議。馬克思主義學者Norman Geras對馬克思的觀點,以及歷史上各家的龐雜闡釋,做出了總結與批判。由其總結,馬克思關於人類本質的看法可以歸納在如下三個方面之中:[2]
1. 人類本質是其社會關係的總和;
2. 人類本質由其需求與驅動所決定;
3. 人類作為本質上自由、能動的生產者、製造者,生命與種群是人類行為的客體化,即人類在本質上尋求目標的實現。
然而,正如下文將要分析的,技術爆炸的五項特徵無一例外,都或多或少地背離上述三點,造成人性的異化。如果說歷史上的特殊時代,例如黑暗的世界大戰,是人性光輝的日蝕,那麼技術爆炸下人性的異化便是其黃昏。技術進步之浩蕩,勢不可當,卑微的人性在其提供的豐裕物質面前猶如螳臂當車。隨著時代繼續前行,技術爆炸的光球加速膨脹,人性的黃昏終究會落日。
i. 技術爆炸對社會關係的異化
馬克思《德意志意識形態》,被視為歷史唯物主義的開端
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首次提出了關於「人性」,或原文辭彙「人類本質」(menschliche Wesen)的一般描述:
「……但是,人的本質並不是從每一個個體中抽象而固有的。事實上,它是社會關係的總和。」[3]
這樣,通過對於費爾巴哈的批判,馬克思天才地將原先對於「人性」的靜止看法,提升為一種具有流動性、歷史性的主體,社會歷史提供的社會關係定義了人類本質。這種定義雖然會隨歷史進步、個人成長而變化,但總是有其保守的成分,受到歷史狀態和個人處境的慣性制約。顯然的是,當個體已被定義的社會關係,由於外在的衝擊而瞬間支離破碎,如勻速直線運動的小球受到猛烈的衝擊偏離軌道,其本質便受到了異化。在技術爆炸背景下,極其容易被他者、被機器替代的工作崗位,便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社會原有範式的解體之上,進一步加深了這種異化。
當下,隨著接受正規教育的可能性,以及接受海量信息的方便性,先前許多傳統壟斷技術崗位已經越來越受到不斷湧現的人才競爭,其崗位變得越來越容易替代。而對於新興崗位,由於崗位數量有限,湧現的人才之間,競爭亦極為慘烈。這樣,傳統崗位和新興崗位上的個體同樣發現,自己的崗位被一群虎視眈眈的他者覬覦。有工作者焦慮失去,尋求工作者焦慮未得,社會關係便瀰漫於焦慮,從而疏離。但是,這些還不是這個時代最為特殊的崗位競爭模式。
在資本主義制度得以確立的十九世紀末期,雖然已經存在紡織工人、馬車夫為保住工作,而抵制、破壞紡紗機、內燃機車,等此類事件,但競爭主要集中在不需要太多訓練的體力勞動崗位上。而技術爆炸的今天,無論底層、白領,抑或經理、董事,所有人都驚恐地看到,不斷湧現的新技術正在使自己的勞動無比廉價,自己的工作會被機器,或是被近十年迅速發展起來的人工智慧,一夜之間取代。傳統的抄寫員、接線員已經消失,而密集勞動從業人員隨著自動化的發展,亦逐漸消亡。基於機器學習的翻譯軟體會在未來搶去許多外語專業者的飯碗,自動交易系統也將佔據金融行業。也許,人類的優勢將會只剩下創造性,但一來藝術或研發提供的就業崗位有限;二來人類不知道自己所謂的創造性,會不會在某天也被機器一同奪去。最為可怕的是,假設技術進步使得單位生產率提高,而總需求不變或增長緩慢,那麼能夠直接從事生產的崗位只會越來越少。當競爭趨於白熱化,基於個人實現的社會結構想要建立在這種零和遊戲之上,無異於天方夜譚。
ii. 技術爆炸對需求驅動的異化
所幸,正如Norman Geras所指出的,雖然社會關係定義了人類本質,但其並非定義人類本質的唯一因素;雖然人類本質在歷史條件下是變化的,但並不是人類本質的每一個方面都是全然可變的——可變之物並非全變之物。這樣,至少有一部分本質的東西,不會被技術的洪流所裹挾前進,在加速的改變中面目全非。在《1844年手稿》中,馬克思便寫道:
「人直接是個自然的存在。……他一方面……是一個主動的自然存在。他的這些[自然]力量作為傾向,作為能力——作為直覺而存在。另一方面,……他是一個受難、受制、受限的生物……其直覺的目標外在於他……然而這些是他需求的目標——本質目標,對於其本質力量的顯示和確證而言,是必要的。」[4]
在這裡,馬克思實際上是在說,需求和驅動兩者,同樣也是人類本質的一部分。上述論點,可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所言本質是「需求與驅動的總體 [5]」,以及《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的「其需求,繼而其本質 [6]」里得到印證。
這樣,本質的追問簡化為了需求的追問。在這個問題上,Norman Geras提出了一個簡明的列表,其中所列正是馬克思所說的人類特徵:
「……尋求其他人類,尋求性關係,尋求食物、飲水、衣物、屋棚、休息,或者更廣義地說,尋求能夠導致健康而非疾病的一切環境。此外另有他物……需求應具有廣度、多樣性,如此個人得以發展,如同馬克思本人所述:『個體的全面發展』、『個體的自由發展』、『從各個方向培養[人]天賦的手段』,等等。」[7]
不可否認,「食物、飲水、衣物、屋棚、休息,或者更廣義地說,尋求能夠導致健康而非疾病的一切環境」,正在被卓有成效地建立起來,物質條件愈加優越,技術進步理應被歌頌。後現代理念的思想解放,尤其是性解放,也讓個體得以擺脫束縛地「尋求其他人類,尋求性關係」,當然這是另外一個話題,這裡不試圖展開。然而,在物質極大豐裕,基本溫飽問題已被解決的當代,信息化時代技術爆炸的烙印仍然侵害著每一個個體。其一便是物化,或者說是商業化。即使基本生活資料不在是問題,但層出不窮的新產品憑空造就了許多新需求,致使總是存在稀缺的奢侈品,於是人的需求被這些似乎僅僅可用以彰顯其社會地位,卻對其健康無甚用處的奢侈品所明碼標價,所裹挾異化,而驅動其行為其奮鬥的唯一目標便僅僅是那些金錢衡量的價值。這便是商品化的個人需求對需求與驅動本質的異化。
當然,上述問題不僅存在於當代。下面要討論的問題卻實實在在是當代所特有的,那邊是精細化的勞動分工、冗長化的訓練周期與迷霧化的未來預期,導致個人不可能有精力全面發展,而這便涉及到馬克思關於人類本質的第三個方面:生產行為,生命與種群的客體化,與實現。
iii. 技術爆炸對目標實現的異化
假如說人類的生產行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那麼正如上文中Norman Geras對人類需求的總結所隱含的,馬克思認為,人類作為生產者,應當具有自由、能動的屬性:
「他[個人]不僅影響其生產物資形式上的變化,他還實現了自己的意圖,即賦予其生產過程[a]行事法則的意圖,這個過程必須從屬於他的意志。並且,這種從屬不僅僅是貨幣經濟行為。」[8]
但是,這種歸屬於個人意志的能動與自由,或者上文提到的,個體的「全面」、「自由」發展,在技術爆炸,分工細化、訓練強化的背景下,已幾無可能實現。目前,許多成熟的崗位或技術,其訓練時間長達數年,而且越是專業化,其所需的訓練時間越多。這樣,為了能夠勝任某個崗位,或是某項技術,一個人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專門學習某門知識,從而將自己培養成為一個專門人才,以適應勞動力市場的需求。但是,許多情況下,花費在專門訓練上的時間、財力代價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個人不再可能有所空閑發展自己的其他潛能。一旦選擇了某個專業,以期自己適應某個工種,他便不再擁有自由,只能作為社會的某個專門工具而被訓練,而存在。他不再具有能動性,除非他選擇放棄先前選擇的一切,但這種代價往往是致命的。雖然在今天,似乎只有那些專門化的職業崗位才有此顧慮,但可以預見到,當傳統崗位被極速前進的技術所不斷摧毀,未來將只有專職崗位才能得以倖存。到時,每個人都是社會的工具,每個人都只能被動地接受社會功能化,或者強化訓練的細化分工對自我實現的異化,全面的人將讓位於專門的人。
至於「生命與種群都是人類行為的客體化」一說,「客體」與「主體」的哲學概念過於複雜,本文並不打算對此深究。在這,只簡要說明兩者客體化的意義。人類生命的客體化,意即人類有能力作為主體,掌控個人的生活;有能力為未來的生活制定目標,並在未來實現自我設定的目標。而種群的客體化則複雜而抽象:其涉及到人作的社會屬性,即人類有能力使自己作為共同體的一員而存在 [9]。然而,當今社會的技術進步已經到了如此的程度,乃至任何基於當下的預期都會因突如其來的技術躍進而失去效用,個人無法對於哪怕是有限的未來做出合理預期。這一點,從網路、智能手機對於個人及社會的迅速改變可見一斑。而上述的專業訓練,哪怕其本身已經讓人不再擁有其他選擇餘地,也可能因陡然的技術進步而不再有用:新的技術剝奪了原先的崗位,人工智慧取工人而代之。人的社會性也正發生深刻的變革,舊的社會體系正在解體,虛擬空間似乎可以取代一切的社會交往。作為一個主體的個人,正在失去對於生活和種群的掌控,其未來預期已非其理智能夠掌控,逐漸迷失在迷霧中。在馬克思眼中,只有共產主義才讓人真正能夠掌控自我、實現自我,但是,技術爆炸的盡頭是否真的通向共產主義,其道路尚且迷霧重重。
最後,馬克思認為,作為「人類——製造者 [b] [10]」,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勞動或工作從根本上是不自由、反人性、非社會活動的,其受到個人財產的決定,並且只創造個人財產。於是,「工作成為勞動者的他物……而不是其本質的一部分,由此他在工作中毫無自我實現,只有自我否認……工作中,他感到無家可歸。[11]」當然,雖然這種對於勞動目的與自我實現的異化在分工細化、訓練強化的今天愈發嚴重,卻在勞動僱傭關係之下一直存在,並非當下所特有,故不再贅述。
iv. 本質的黃昏
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作曲於1913年,以其野蠻的主題,被視為現代主義音樂的代表作
以上三小節詳盡分析了,工作崗位的易代化對社會關係的異化,個人需求的商品化對需求驅動的異化,勞動分工的精細化、訓練周期的冗長化、未來預期的迷霧化對目標實現的異化,這些命題。技術爆炸時代的這五點特徵,造成了馬克思理論定義的,三方面人類本質上共同的異化。於是,一副奇異的圖景在人類面前展開:閃耀的技術極晝照耀大地,地平線的另一端卻是人性的壯美落日。黃昏暮色,宗教和理性的神明影遁,祭壇周圍,人類在技術這個新的神明面前,跳起了膜拜的瘋狂舞蹈,每一個人都試圖追趕整體舞蹈的節奏,試圖比身旁的人舞動地更加疾速。舞蹈漸漸迷亂、狂野,一步比一步猛烈、迅疾。最終,如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曲《春之祭》里,被精心挑選的少女在瘋狂的舞蹈與族人的狂熱中精疲力竭猝然倒下,將自己獻祭給春分之神,祈求豐收一般,人類同樣將自己的本質獻祭給了技術之神,以在黃昏中迎接即將到來的落日。
III. 黎明——異化的終點,超人的誕生
托馬斯·霍布斯《利維坦》,其認為為使人類脫離野蠻狀態,國家暴力是必要的惡
與馬克思主義不同,從我國古代的性惡說,到西方盧梭、霍布斯的「天生白紙」學說,都秉承著這樣一種思想:人類本質並不一定利於其在社會中的發展,而是需要文明的教導。換一種說法來闡述,即文明對於人類本質的異化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有益的。正如霍布斯的名著《利維坦》之主題所闡釋,為消除「孤立、貧窮、骯髒、野蠻、短暫」、「所有人反對所有人」的叢林狀態——一種人類的本質狀態,國家這種「利維坦」式的存在乃是天然而正義,因為其將下屬子民強制拉入文明環境,擺脫自然侵害 [12]。總而言之,雖然馬克思主義認為異化是隨私有制出現,方才浮現,是私有制度造成的惡果,但也許這種對於人類天性的背離,確實是人類進步的天然手段,正如技術爆炸之下人類文明的日漸昌盛。
可是,無論異化的影響是倫理學或社會學意義上的好或壞,都不影響社會異化,尤其是技術爆炸背景下新的異化模式,著實正在重新塑造這社會,以及社會中的每一個個人——無論其再離群索居——的事實。而自從古典時代的「人類本質不變」學說被拋棄以來,幾乎所有理論都接受了「人性可塑造」的思想。這樣,依據人類本質的可變性,也許經歷這輪技術異化的人類將全然不同於先前的歷代人類。甚至,連馬克思理論所總結的三點歷史性人類本質:社會關係、需求驅動、目標實現,都有可能在遙遠的未來,在今人看來宛若科學幻想般的未來中被顛覆。當前可能正處在這樣一個技術奇點的邊緣:智能可穿戴式設備開始商業化,虛擬現實進一步消解真實,從而取代真實,人類傳統社會關係徹底解構的那天也許並不是遙不可及;生物學的發展可能離預期稍慢,但總會到達能夠改變人類生物學本性的程度,在生理上重寫需求與驅動的內容;人工智慧突飛猛進,人類與機器之間的界限日趨模糊,甚至人類-機器嵌合體都有望成為尋常——這種奇異生物的目標實現,會完全不同與當下人類。尼采筆下的「超人」,或然已經在技術的爆炸中醞釀;技術異化的終點,或然便是超人的誕生;新人類的黎明,或然將在技術異化的極晝與長夜後來臨。
儘管如此,我們終究不是超人,我們還是悲慘的舊人類,我們無法逃離馬克思理論的人類本質窠臼。如何在這種急速的技術進步造成的普遍焦慮,或深刻的社會異化致使的人性疏離之下,通過建立個體關懷機制、社會互助機制、政府保障系統,優化產業結構、降低失業率、引導技術回歸人本,才是當代國家應當去實際解決的問題。無論是極晝還是黃昏,朝陽還是落日,無論人性將異化到何種程度,星火點光,社會下的個人終究不至於被催向絕路。
[a]「生產過程」一詞原文為拉丁語modus operandi。
[b]「人類——製造者」一詞原文為拉丁語homo faber。
Gaius Julius Wtry Magnus
原文作為《中國馬克思主義與當代》課程論文提交
二〇一六年十月十日至十月十二日
文章亦登載於微信公眾號GJWtryMagnus
參考文獻
註:本文註明的參考文獻均來自於英文文獻,由作者翻譯為文中的中文文本。
[1] Antony G. Flew. Alienation, A Dictionary of Philosophy. Revised Second Edition, p. 10(St. Martins Griffin, 1984).
[2] Norman Geras. Marx and Human Nature: Refutation of a Legend. Passim (London, 1983).
[3] Karl Marx. Theses on Feuerbach. Nos. 6. trans. into English by Cyril Smith(2002).
[4] Karl Marx.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of 1844 (Moscow 1959). Critique of Hegel』s Philosophy in General, p. XXIII. trans. into English by Martin Mulligan.
[5] Karl Marx. Grudrisse. Notebook II – The Chapter on Capital. trans. into English by Martin Nicolaus.
[6] Karl Marx, Friedrich Engels. The German Ideology. Chp. III: Saint Max, On individuality.
[7] Norman Geras. op. cit.. p. 72, (London, 1983).
[8] Karl Marx. Capital. Vol. I, Part III, Chp. VII, Sec. 1. ed. by Friedrich Engels, trans. into English by Samuel Moore, et al.
[9] Allen Wood. Karl Marx, 2nd Edition (Arguments of the Philosophers). pp. 16-21 (Routledge,2004).
[10] Karl Marx. Early Writings. p. 202, trans. and ed. by T. B. Bottomore (New York, McGraw-Hill,1964).
[11] Ibid, p. 125.
[12] Thomas Hobbes. Leviathan. The First Part, Chp. 13, pp. 62 ff. (1651).
後記:這篇被本人充做政治課程論文提交的文章,充斥著片面與極端、誇大其詞與聳人聽聞:本人不欲理睬那種把兩頭話都說圓的庸俗辯證法,轉而尋求馬克思「內在矛盾衝突最終毀滅主體」的辯證思想,描繪一個最壞可能的當下。雖然馬克思主義的「每一個方面都引出了嚴重的問題」(斯通諾夫、菲澤,《西方哲學史》),但「獨闢蹊徑的天才,可以鑄下大錯而不受責難,這是他們的特權」(叔本華引用伏爾泰,《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在馬克思的天才面前,本文的引起責難歸咎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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