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蛇（短篇.改編）

04-24

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敲打在我的身上，先是緩慢地一處兩處，接著頻率開始加快，敲打在更多的地方；有時候同一個地方會連續的敲打，就好像一連串的彈跳。一開始我因為害怕這些打擊而試圖躲閃，但立刻就發現這些敲打併不非常堅硬，也沒有特別的不適，於是便放任它，便繼續睡去。

過去的十年對我而言，是最至關重要的日子，倒不是取得了什麼驕傲的成績，或是積攢了某種程度上的社會地位；正相反，我只是碌碌無為地消磨時光。總是在需要努力的時候用各種借口輕易放棄；而目標也總是在不斷變化中變成遙不可及的妄想，如果將這些原因作為解釋的話，大抵是恰當的。但無論如何，這些年我始終不變的想著一個人，那就是明美惠子。

明美是我的小學同班同學，在那個沒有網路與通訊的年代，回家的路線就變成結實小夥伴重要的因素。無論是日常的通勤，還是節假日分組活動，住的近的同學總是能有各種理由被分配到一起。特別是有同學生病請假的時候，就會由附近的同學給他送去慰問或是上課的筆記。

明美經常因為身體不好而請假，這種時候，就會由我送去下午發的點心和當天的筆記。確切的說，我和明美除了住的近以外，就沒有其他聯繫了，而且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種自命清高的女生，所以幾乎也沒怎麼和她說過話。她總是剪著齊劉海，背著粉色的書包，書包上有一隻小熊，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每一次在家附近相遇的時候，因為覺得和女生一起走會很麻煩，所以我不得不算好時機和步伐才能避免靠近她。而因為她的家比我的家更靠近學校，所以大部分情況是我們遇到的時候，她總是在我的前方，所以我必須減慢速度來配合。在她的身後走路的次數多了，就總會發現那隻熊的表情，隨著擺動的變化，就好像在咯咯地嘲笑我，這每次都讓我很生氣。

十年前的那一天，太陽大的一直從早晨照到放學時分，小學四年級的我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氣中的光線調皮地四處蔓延，秋天的陽光暖暖的撓在人的身上，格外舒適。快到小區的時候，看到彩夏老師站在門口，似乎在向人詢問著什麼。彩夏老師是我們新學期的班導師，似乎是剛剛從師範學校畢業，所以非常年輕，而且笑起來很親切，沒來幾天就被大部分同學所喜愛。

她注意到我後，喜出望外地跑到了我的身邊，說道：「三世同學！你也住在附近嗎？」我點點頭，彩夏老師接著問道：「那你知道明美惠子家的地址嗎？」她拿出一張紙條展開在我的面前，我看了下，寫的確實是明美的家，我又點點頭。「太好了，那麻煩你帶老師去一下吧，今天她生病沒來上學，老師想去看看她。這麼說來，的確今天沒有看見她，果然又是生病了嗎？

於是我們來到明美的家門口，彩夏老師按了按門鈴。等了很久門才向外緩緩地打開，是明美，她穿著黃色的睡衣，頭髮似乎是睡久之後導致的捲曲，一眼看去，非常地無精打采。彩夏老師彎下腰，熱情地說道：「明美！聽說你生病了，你還好嗎！彩夏老師和三世同學來探望你，並給你帶了點心和課堂筆記哦。」

」彩夏老師辛苦了，請進。「明美有禮貌地示意我們進門，她在回答的時候瞥到了我，朝我點了點頭。我也朝她點了點頭。

明美家的屋子很簡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擺設或是亮眼的傢具，說到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那台放在沙發邊上的鋼琴，要知道那時候的鋼琴可價值不菲。之前無論是送東西還是別的什麼，我都只是來到門關把東西遞過去就走了，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到明美的家。

」父母是出門了嗎？「彩夏老師問道。

」父親的話，還沒下班，母親剛剛出門買東西去了。「明美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了兩個杯子，端到茶几上，彩夏老師連忙笑著說道：」不用客氣！明美！你快坐下，明美同學真是很懂事呢，是吧三世同學。「彩夏老師笑著回過頭問我，我不知所措的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我。

」誒！明美家有鋼琴誒，是明美在學習鋼琴課嗎？「

」恩，周末會有去學習鋼琴的安排。「明美找了幾個坐墊給我們，於是我們都圍在茶几邊。

」誒！好厲害，老師之前都不知道呢，下次有文藝會的時候，就請明美給大家表演一下吧。拜託了！「彩夏老師摸著明美的頭說道，明美輕聲說了句好作為回應。她就是那種冷漠奇怪的人，一般的同學有像鋼琴這樣的特長，都應該會因為令人羨慕而得意吧。

」對了，如果方便的話，明美能告訴老師得的是什麼病嗎？「彩夏老師輕聲地問道。

」醫生說是胃病。「明美回答的時候，用手指著腹部說道。

」是嗎，那可要注意飲食的習慣哦，吶，這是給你的。「彩夏老師從包里拿出點心和筆記本。明美收下東西，輕聲說了聲謝謝。

」對了！老師最近剛攢錢買了個新照相機！是索尼的哦！我們來拍照吧！一起！「正說著，她興高采烈地拿出了一個灰色照相機，」來，我們就坐在沙發上一起拍一張吧，恩？你們先坐好，我去前面設置一下。「老師把照相機擱在遠處的電視機上，然後看著我們說：「三世你靠過去點，給老師留個地方！哈，你該不會只想和明美兩個人單獨照相吧，我知道了，就先給你們照一張吧。「

」誒，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彩夏老師。「我大聲的說道。

」來嘛，男生可不能害羞哦！來，三...二...一！「於是我記憶里的第一張照片就被完成了，令人驚奇的是，照片似乎變成了富有魔力的存在，我就像是吃下了那張膠捲，在以後的任何日子與時間裡，只要認真去想，我都能輕易地在腦中重新沖洗出照片中的幾乎每個細節，無論是我，明美還是彩夏老師的表情，還有那天的窗外和午後，陽光射入的角度，和照片左邊角落裡的，鋼琴的一個邊。

照片事件之後，每次見到明美都似乎變得不自然，原本就稀少的交流變得更加的不暢快。最後大家都默契的故意避開對方，直到一個月之後，在放學路上的一個拐角，明美趁著四下沒人的時候叫住了我。這個地方一定是她特意挑選的，因為如果在學校里或是學校門口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別的同學看到，要知道在學校里，一同出沒在那些地方可是非常微妙的。

「喂，給你。」明美說著遞給我一個信封，我打開一看，是那天在明美家拍的照片，一共有三張，第一張是彩夏老師，明美和我的合照，第二第三張都是我和明美的單獨合照。照片里的我彆扭極了，斜著嘴不知所措，連眼睛的方向也只有兩張是看著鏡頭，還有一張不知道在注意邊上的什麼。倒是明美的表情特別自然，果然女生天生就會拍照吧，雖然嘴巴也只是微微揚起，但在兩個小的酒窩的帶動下，整個人卻顯得異常甜美，我這才發現自己還從未仔細的看過她的樣子。再一抬頭，發現明美匆匆的向前走了很遠。我把照片塞進書包也向家裡走去。

才沒走多遠，就發現明美在前面路口等交通燈。那裡應該算是學校和家之間唯一的十字路口，說道這個交通燈，可算是我通勤路上的敵人，因為雖然可以在平坦地路面上通過調節步伐來避免靠近，但若是走在前面的人遇到了紅燈，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在這段時間裡不趕上來。所以通常情況，我都會遠遠通過交通燈的信息來預估整個路線的速度，雖然聽起來很麻煩，但是通過每天的練習，也變得不那麼困難，通常情況來說，都能夠在我的控制之中。

今天卻是個例外，不知為什麼，等走到路口的時候，還不見紅色的小人有任何閃爍的跡象，於是我不得不在明美的身後站住，忽然看見那隻熊從未離我如此接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我就開口了：

」你果然很喜歡熊這種動物嗎？「

」誒？「明美轉過頭，驚訝地看著我。

」你看，你的書包上不是有隻熊嗎？「我指著她的書包說道。

明美抓著書包背後扭頭看了看，回答說：「這只是一個圖案。」我哦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知道和女生說話很麻煩。

」而且如果我喜歡熊的話「，明美突然轉過頭，用彆扭的姿勢指了指後背，示意道：」我應該把熊的圖案放到看的見的地方吧，而不是這種在背後的地方。「

」那書包拿下來就可以看到了吧。「我不甘示弱。

」書包的作用是用來背的，如果拿下來就失去它的意義了吧「明美提高了聲調說道。

」那背在前面就可以既看得見，又有的意義了吧「

」有誰會把書包背到前面啊，笨蛋！啊...「明美有些窘迫地立馬道歉：」啊....抱歉..」

」總之，你就是喜歡熊，奇怪的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抬頭看了眼交通燈，已經是綠色的小人了，便趕緊開始過馬路。我用餘光掃視了一下斜後方，發現明美也跟了上來。

」那你喜歡什麼動物？「明美眼睛看著前方問道。

」我喜歡...蛇。「其實我喜歡的是小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養過一隻白色的小貓，並且對它愛不釋手。換做任何時候我都會說是小貓吧。但我卻說了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動物，事實上我都沒怎麼見到過蛇。

」蛇？好奇怪！這比喜歡熊更奇怪吧。「明美驚訝地喊道。而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說了蛇，但是看到她的表情，我便覺得這個回答的效果還不賴，於是更加堅定地回答道：」恩，就是蛇哦。「

借著上次和彩夏老師的推薦，明美開始經常在班級活動上扮演彈奏鋼琴的角色，看著她出現在班級的角落裡安靜地彈著鋼琴，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壓抑。不過像那樣單獨的交流，之後就沒有幾次。我還是不斷的用步伐調整來避免和她同路，還是照常給她送點心和筆記，照常從來不進去，只是在門關寒暄一下，明美也從來沒有邀請我進去。

就這樣一轉眼到了小學畢業季的盛夏運動會。說到運動會，跑步算是我在那個時候唯一的特長了，也只有每到運動會的時候，我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在學校里的存在。而對於明美而言，每年的運動會，她只有一個項目，那就是缺席。

」明美好像又不能來參加了。我也習慣了「我坐在看台的第一排，聽到身後的女生議論道。

」是吧，就好像不是我們班級里的同學似得。「

」說到她，你們聽說了嗎，好像因為需要治病的費用，不但把鋼琴賣了，而且家裡已經到了需要舉債的程度，現在只能偷偷的去活動室彈琴呢。「

」雖然是挺值得同情的，但這樣對班級來說也很為難吧，畢竟她大多數集體活動都沒來參加過。「

我眼前浮現起那天在明美家中看到的鋼琴，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適可而止吧，你們。「班長真希穿著幹練的運動服從操場的一側跑過來打斷了議論。女生們一下安靜下來。

」三世同學，我要統計中午點心的數量，想問一下，今天明美也不會來嗎？「

」我怎麼知道？「我回答著。

」你們不是很要好嗎？「真希眯著眼湊過來問我。

」我們只是住的近而已。「雖然這麼說，我還是朝著學校大門看了看。「好了，等會加油啦！」真希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風塵僕僕地跑開了。

但明美卻意外的出現在操場邊。當時我正和幾個接力跑的同學做著熱身。明美在班級的最後一排看台，她帶著白色的鴨舌帽，手裡拿著學校發的圓形扇子，安靜的朝這邊看過來。看到這傢伙悠閑自得的神情，心情舒暢了很多。

接力跑是整個學校最值得關注的比賽，如果一個人的項目是關乎個人的話，那數量上升到四個人的時候，似乎就可以代表整個班級的榮譽，所以整個體育場都屏息凝視，等待著發令槍。我們年級一共有六個班，正好分據六條跑道，我們被分在最內道，所以起跑線落後其他跑道，為了補償在外圈彎道大於內圈的距離。我是第一棒，所以站在整個跑道的最後一個。

比賽，特別像是短跑這種事情，簡直就像發生在一瞬間，「呯」的一聲槍響，再「嗖」的一聲，我就跑完了自己的一圈，然後迅速熟練地交給了下一個隊友。我拚命喘氣的同時，看到別班的同學，除了第六道和我差不多到達之外，其他跑道的同學都已經被我甩在身後。我大喊了一聲，然後坐在地上，暢快的呼吸著氧氣，看著剩下的比賽。

我們班不出意外的拿到了接力跑的第一名，我們四個人像歸國的勇士，興高采烈地走回了自己班級的陣營，當然得到了熱烈的歡呼，我想，所謂的存在感，就是指的這一刻吧。我接過女生們遞過來的毛巾和水，和別人擊掌慶祝，過了好久才平復了心情。

」什麼嘛，也就和別人並排到達而已。「當我找了個位置，想好好休息的時候，聽到背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一看，明美頂著鴨舌帽，目光停留在遠處的操場上，嘟噥道。

」才不是這樣，你沒看到一開始我的起跑線離開那傢伙有多遠嗎？最後我們卻在同一條線上，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可是別人的彎道比你大，你也看到那個彎道有多彎了吧。「明美那傢伙又開始一本正經的講起道理來。

」我說你啊，好好給我聽著，「我必須得給女生這種對體育一無所知的外行解釋一下才行，「一開始起跑落後的距離是彌補整個比賽彎道的距離，也就是說，」我停了幾秒，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是四個彎道的距離，是四個！而我在第一圈就把這些距離都搞定了，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但果然還是彎道要比直線難跑吧，畢竟身體還得做一些例如傾斜之類的動作。「明美完全不理會我的解釋，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頓時生起氣來，她怎麼能這個都理解不了呢，正想用手接著比劃的時候，聽到廣播里是100米短跑，也是我的拿手項目，我起身轉過頭說道：」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等會你看著就行了。「

」別落後太多就行，不用勉強。「明美揮著扇子興意闌珊地說道。

」明美同學！「這時候彩夏老師從一邊走了過來說道：」明美，你母親來接你了，說是預約了醫生對吧。「，明美抬起頭，似乎看了看我，然後轉頭對彩夏老師說道：」恩，是這樣安排的，抱歉。「

明美起身拍了拍屁股，跟著彩夏老師離開了操場，我看著白色的點點逐漸地變小，最後消失在轉角處。過了很多年我才確定，從那個白色的點點消失之後的事情，我確實都不記得了。

到了申請國中填寫志願的時候，我因為母親與父親早就離婚的緣故，和父親兩個人一起住。父親是那種得過且過的男人，雖然並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對我也還算照顧，但是在那些重要的決定上，現在回頭再來看，真是一點都靠不住。

那時候市裡有一所不錯的學校，那裡的體育部打來電話，希望我能填報他們的學校，屆時即便分數不達標的話，他們也能想辦法。而作為交換條件，我必須加入他們的體育田徑部，參加平日的訓練和相應的比賽。對此，因為每天下班就已經精疲力盡，而從來沒有心思過問我在學校的事情的父親來說，他先是極為驚訝，然後又雙手贊成，說著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話。而我自己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偏好，似乎怎樣都可以，於是就正式的答應了下來。

那段時間的記憶變的撲朔迷離，記不得什麼時候發生過什麼事情，總之是那種一下子就畢了業的感覺，然後一晃眼又穿著制服來到了新的學校。離別的時候，可能和班上的誰互留了紀念冊，但一點也記不得了，可能和班上的誰互相道了別，但也一點沒有印象。只是在這些無關緊要也無法確定的事情中間，夾帶著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卻又完全可以確定的事情，那就是明美並沒有和我上同一所國中，她因為成績優異，和班長真希還有兩個同學上了市裡最好的國中。所以我們彼此唯一的聯繫，也就順其自然的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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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那條蛇的時候，我正穿著整齊的西裝，遠遠地站在墓園的角落裡。那是一條蝮蛇，墓地周圍出現這樣的種類是很常見，皮紋與顏色因為距離比較遠，我沒法一下子就看清。想走過去近距離地觀察，才發現掃墓的人群捧著花和香火，陸陸續續地跨進了墓園，凝重的空氣一下子瀰漫開來。我便又回到原來站的位置。

我開始注意到一些似曾相識的熟人，說是熟人，只是為了區別完全陌生的人，其實不過是認識的人而已，就沒什麼理由特地上前打招呼。但是當我看到真希的時候，我還是驚訝了一下。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跟了上去。

真希穿著長款的風衣，輕快的步伐依舊可以看出她做事果斷的氣質。我對服飾的敏感度不高，顏色倒也認不清。我走在真希的身後，與她保持著相同的步率。她不時的左顧右盼，觀察著腳下墓地的編號順序，顯然在找墓地正確的位置，看來，應該是她第一次來這裡。

最後，應該是找到了位置而站定了下來。我並不急於上前交談，便也停了下拉，從可以看見的輪廓來看，那是一個簡單而簡樸的墳墓。

由於站在她的身後，照片被真希的頭遮擋，我試圖看清逝者的照片，稍稍將身子向左側出一點，照片漸漸展開在我的眼中。

竟然是......明美！我吃驚的蹲了下來，試圖接受這個始料未及的事實。平復心情之後，才想到這一切，並不是那麼突如其來。

記憶回到國中那段時間。那時候我渾渾噩噩地開始了國中的生活。按照事前安排的那樣，被招進田徑部了。由於在入學的時候文化成績便不如一般的學生，再加上早晚一次的訓練和周末的集訓與比賽而無暇兼顧好學業，很快我就成為了吊車尾的同學。但對此我一開始有一些不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心安理得的把它變成了習慣，每次看到成績，而面臨來自內心的隱隱不安的時候，我便以體育生為借口安慰自己，而且每次都很有成效。

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對於照片如此耿耿於懷，是偶爾有一次聽到男生之間的談話中，出現了明美的名字，在我上的那個國中，確實有不少同一個小學的同學，所以互相談論也是很常見的。並記不得具體的細節，只是依稀記得談到了她上的哪所國中，談到了她現在的清秀長相，那天放學回家，我拿出照片，看著明美的照片，嘴上嘀咕道，這傢伙？心理卻非常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也時常會看著這個照片，說點什麼一本正經的言論。

國中的三年確實在路上和小區里遇到過幾次明美，但即便這樣，我也只是貫徹小學時候的政策，遠遠的躲著，從不打招呼，除了一次正巧我們互相看到了，也只是點了點頭，僅此而已。

真正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在國中三年級關於填報哪所高中的時候。作為吊車尾的我來說，可以選擇的範圍非常的有限，父親也是直到最後才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開始對我橫加指責，而作為跑步特長生的我來說，在國中的光芒較之小學的時候，要暗淡了不少，也就沒有哪一所高中親自電話來點名錄用我。唯一幸運的是，作為一級體育生，可以在聯考的分數上再加50分，於是靠著這50分，我將將達到縣裡一所普通高中的分數線。

進入高中以後，作為跑步特長的我才發現，在高中的體育部的我不過就是個普通人，每次比賽或是訓練的時候，不再有以前那種輕鬆領先的優越感，時常是勝負參半，甚至在一些厲害的人物面前嘗到了完敗的滋味。特別是經過一次比較嚴重的韌帶拉傷之後，我知道我的運動員夢想和生涯就要到頭，我幾乎花去了一學期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態，才能漸漸的不在每天的深夜裡裹被而泣。

新學期開始後，原本以為再也沒有借口，可以安心學習的我才發現，此時我已經完全厭惡了學習，成績也是一落千丈，學習基礎和能力的不足開始體現。我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失望自身的現實，而就在這時，對戰遊戲的興起完全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每次一玩起遊戲，總有一股近乎狂熱的赤誠令我痴迷，就像那種朝著憎恨的人憤怒地咆哮一般的暢快。那時候，我深信遊戲中有我要的答案，關於人生的意義的答案。

某個冬日的早晨，因為要去縣裡參加比賽，所以出門特別早。

冬天的太陽總是遲遲不來，所以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全憑泛黃的路燈照亮著前行的街道，淅瀝的小雪時而划過光線的照射，將點點的影子投影到地上。雖然並沒有到徹骨地嚴寒，但迎面而來的風還是讓人為之一顫，尤其是耳朵的部分，在路上走的久了，會有種撕裂的疼痛。市面上開始時興一種毛茸茸的耳套，雖然看起來很暖和，但我也絕不會帶這種只有女生會用的東西，所以即便如此寒冷，我只是帶著手套，就匆匆出門了。

到了巴士站，因為實在忍受不了嚴寒，我將雙手捂住兩側的臉和耳朵，一瞬間，原本就安靜無人的街道更是清靜地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由於聽不到任何聲音，我沒有注意到邊上站著一個人。

我突然轉頭一看的時候，發現那是穿著厚厚深灰色大衣的明美，由於巴士站並沒有可以遮蔽的頂棚，所以她並沒有收起手中的傘。她似乎並沒有看到我，只是站在那裡，不時輕微地搖晃身子保持體溫。她一個抬頭也看到了我，當我們的目光相遇的時候，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睛，又立刻轉過頭看向前方。那並不是看到陌生人會做出的動作，以此推測，她應該也認出我了。

巴士到來之前，我們等了七八分鐘，那真是一段漫長的沉默，我和明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按道理來說，至少可以有一些基本的寒暄例如最近怎麼樣，或是身體怎麼樣，可是不知道這樣詭異的氣氛是如何形成，但我們都閉口不開，道路上車非常少，空氣中除了夾雜雪片的呼呼而來的風，什麼聲響都沒有，我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就好像生怕會發出什麼聲音來似的。真是非常難熬窒息的時刻。

兩個人默默的站在巴士車站前，突然，有什麼東西砸到到了我的鼻尖，我回過神來，才發現雪突然就變大了起來，從路燈下分明看見雪滴加快了下落的速度，由於氣溫並不是非常的低，所以滴到我的頭上便迅速的融化起來，我的身子開始變得又粘又濕。

」一起吧。「明美突然抬起頭說道，並把傘靠了過來。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接過了傘。

因為需要兼顧兩個人都能撐到傘下，我們不自覺的靠的更近一些了，我轉過頭，之前由於有傘照著，所以沒能看清她的樣子，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的臉白的就像空氣中的雪，乾淨的一塵不染。而呼出的一團團的空氣，從秀氣的鼻樑下湧出，又消失在黑色的空氣中。

」下的真大呢。「明美指著著路燈下的光亮感嘆道。我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大量的雪花從空中飄來，像輕盈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只是沒完全到地上，就消失不見了。

我看著這樣的景色，情不自禁地說道：「好美啊！」

高中畢業的時候終於用完了所有體育生的特權。無論如何，憑我的成績也沒辦法被任何一所普通大學錄取，當時有專業的體育學院願意接受我這樣的學生，可是我拒絕了，為此我和父親大吵了一番，父親的原話是有學校願意收錄你這樣的學生已經是萬幸了，你還有什麼資格拒絕。直到那時，我終於明白並不是每一句父親的話都必須遵從，尤其是明明知道是錯誤的決定的時候。我說我知道如果去了體育院校的後果是什麼和之後的暗淡無光的前景，父親便也沒再反駁下去，說了句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去管理之後，便結束了這次談話。

其實我並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覺得憑我的水平成為專業的運動員簡直就是一件痴人說夢的事情，即便成為了，也只會留下幾年二流甚至三流運動員的經歷而因為身體原因退役，到時候就真的只能變成社會被淘汰的殘渣了。

與其這樣，不如早點去社會上工作，多獲得一些工作經驗，說不定以後會在某個方能有出路也說不定。

我抱著這樣的心態，開始找各種機會面試，但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家企業願意錄取我一個高中畢業學歷的人。在惶惶不可終日的兼職生活度過了絕望的兩年。在這期間也聽到過一些關於明美的事情，只是遠不如在中學那樣的頻繁，程度也只是知道考上了全國性的大學之類的信息而已。不過有些深夜，我還是會拿出當年我和明美的合照看個不停，我會學著擺出那時候自己奇怪的表情，學著明美的口吻說：只有奇怪的人，才會擺出這些奇怪的表情，學到最後，我就會偷偷的笑起來。每當這個時候，一旁的父親總會過來掃興：快別做夢了，有這點時間，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未來。

父親盯著報紙，在某天的早晨對我說：」幫你安排了一份工作，去試試看吧。「說完，他把名片放到桌上，便出門上班了。

名片上是一個叫崛尾隆一的人，職位是營業部所長，我根據名片找到了地址，這是一家以生產電機並銷售給空調廠商的小型製造企業，叫做通馬電機。在前台告知來面試目的的時候是早上十點半，直到下午兩點才有人將我領入會議室，見到了崛尾。

崛尾擁有肥胖中年男性的所有特徵，稀鬆的頭髮，凸起的啤酒肚和圓滑的說話方式。

」說起來，你既沒有大學的文憑，也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確實有點為難啊。「崛尾放下我的簡歷，眯著眼對我說道。

」之前有在商場里試著銷售過手機給顧客，業績的話，還算過的去。」

」我們這是銷售工業用品，不要和消費產品混為一談。「崛尾把身子向後靠去，我清晰的聽見座椅」咔之！「一聲，尖酸地喊叫。

」非常抱歉，但我會十分努力的工作的！「

」放心，既然你父親這麼誠懇地拜託我了，公司還是會錄用你的，加油干吧。「

很快我就開始到通馬上班，但我沒過多久就發現，雖然說是營業部的實習生，倔尾所長卻絲毫沒有讓我去負責任何一個客戶的開發與維護，只是周而復始地成為各個課室的跑腿與跟班，但與這兩者相比較，在公司里經常聽到技術人員在津津樂的談論著專業的知識，卻是最令人絕望與痛苦的，那種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像個行屍走肉的心情幾乎每天都要上演。

那段時間，我漸漸開始無法入睡，想著自己漆黑一片的前途，無論我如何規劃，似乎都看不見未來會有任何光明。值得一提的是，那時候手機通訊開始普及，因為工作的關係，父親也為我置辦了一部，但似乎卻成為了我生活孤獨的數據化的顯示。周圍的朋友被歲月一個個碾的遠不可及，而親戚似乎也總是在看我的時候，流露出一個奇怪可憐的眼神，除了工作的需要，我的手機里沒有任何朋友的號碼，直到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孤獨從很久便開始環繞在我的周圍，彌久不散，我甚至想著如果我要是有一天消失了，是否還會有人察覺到。

我甚至開始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著，有那麼一瞬間似乎腦中閃過明美的側臉，但後一秒心中的羞恥和痛苦便會加劇十倍，一旦有了如此的經歷，我逐漸的開始儘力不去想起她的事情，甚至覺得如果不那樣做，真是一刻都不能正常的活著。

那是在從車間領取樣品的路上，我一腳踩空而導致支撐腿一瞬間承受所有身體重量而扭曲，我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跌倒，若無其事的試圖再次站起的時候，發現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醫生的診斷是扭傷引發了高中時膝蓋韌帶的舊傷，經過保守的治療之後，下達了一周不可下地和兩個月不可負重的命令。

」爸，對不起...「我靠在45度搖起的病床上，看著正在窗前研究診斷報告的父親。我等待著他一如既往的嚴厲批評，不想他卻帶著老化眼睛卻自顧自的說道：」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嚴重，和高中那時候的描述十分類似，等會還是和醫生確認一下好了，恩。「他拖下眼睛放下診斷報告，搬來一把凳子放到我的床尾坐了下來，然後又默不作聲的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我忍著淚水抿著嘴對他說：」爸，我...我想一個人下去透透氣，你在這坐一會吧。「他並沒有抬起頭，只是恩了一聲作為回應。

我推著輪椅來到住院部的庭院里，花園的小石路徑邊有一個用常春藤圍繞的拱門，從那裡又延伸出一條幽靜的小路，我看見一個拄著拐杖的慈祥老人慢悠悠的走出來，頓時覺得那是個非常適合我心情的去處。我便推了進來，找了一個樹蔭最為茂密的地方，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隱藏起來。雖然是午後，但透過葉間縫隙而來的只是偶有的陽光，我閉上眼，享受著此刻寂靜無聲的孤獨。和那年的早晨一樣，我並沒有注意到有人朝這邊走來。

」聽說常春藤的花語，象徵著永不褪色的感情。「她穿著病服，抬頭望著棚頂蔓延的花葉說道。臉上露出嚮往的憧憬，然後視線又慢慢落到我的腿上，問道：「你是來看腿的嗎？」

」是舊傷複發。「

」怎麼會這樣呢？「

」搬運貨物的時候摔了一跤。「

她拂去石凳上的一些落葉，坐了下來，輕輕地笑出聲說：

」看你可不像是笨手笨腳的人。「

」不用在意，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一兩個禮拜就可以康復了。「

」那就好。「她坐下來和我幾乎保持相同的高度，然後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雖然並不嚴重，但也耽誤了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留在那上班，雖然是非常厭惡的工作。」

」既然非常厭惡，換一份就會有所改善了吧。「她眨了眨眼，接著說了一些鼓勵我工作的話。

」說的也是呢。「接著是一陣子的沉默，但奇怪的是，並沒有那種一停下聲響就有格外尷尬的氣氛，相反，我們都自在的看著周邊的景色。

」我推你走一會兒吧，還從沒試過推別人的感覺呢。「說著，她站起來，走到我的身後。我不知所措的搖著頭，但輪椅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動。

一段不自在的躁動之後，我平靜下來，明美推著我繼續向綠蔭小路的另一頭走去。天氣很宜人，微微的風呢喃出陣陣的悸動，我的雙手緊緊的互相攥抱，雖然是刻意的放在胸前，卻並無任何的不適。

」對了，你的鋼琴還在練習吧。「我想起一些可以談論的話題問道。

」恩，音樂是我大學的專業。「

」誒，這麼厲害。」

」也沒有，就像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一樣。不過，有機會還是給你展示一下吧，現在可是比小時候厲害多了呢。「

」好啊，我會好好安靜的欣賞的。對了，你...你的病好些了嗎？「

」恩...其實呢，終於下定決心要做最後的手術了，醫生說並不一定成功，所以，「說到這，她聲音忽然感覺暗淡下來：」就這樣死掉也說不定呢。「

」說什麼傻話呢！你不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學，不是還有美好的未來嗎！給我振作起來好好面對！「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坐直了身子，雙手立馬摁住兩旁的輪子，輪椅一瞬間便停在原地。提高聲調說出這些令我自己都吃驚的訓斥，就好像訓斥多年的朋友，沒有敬語，也沒有任何客套的辭彙。之後我好多次想起那個時候，如此激動的原因恐怕是想著要是明美這樣優秀的人會比我這樣的人死的還早，而發出對不公平的斥責吧。

她似乎被我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並不出聲，我面朝前方，只能用呼吸和細微的聲音體會著她的動靜。

突然，她噗嗤的笑了一下，然後說：」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覺得胸口的流動變得熱乎乎起來。

她接著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不會選胃病。那種疼痛不僅劇烈，而且持久，以至於不得不做出苦不堪言的表情才能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我就是不想讓大家看到我愁苦的樣子，才總是缺席上學。」

我想起記憶中，小時候明美每次開門，那無精打採的樣子，果然是只有忍著疼痛才會露出的表情。

」但是呢「，我只聽到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知道為什麼，不去上學卻變成了那時候值得期待的事情呢。「

明美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好從綠蔭小路的另一邊穿了出來，一瞬間，耀眼的午後陽光重新遍布了天空。

沒過幾天我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出院前的一天，我通過「胃病和明美的個人資料」這些信息，將住院部的每一個可能的病房都探了個究竟。當找到印有明美惠子的標牌時，就感覺和小說里的情節一樣，因為之前並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能夠找到她，因此我真是激動不已。在徘徊醞釀了很長時間的開場白和場景之後，我輕輕的敲了敲門，然後推著虛掩的門進去。卻發現明美並不在病房裡。這是一間獨立的病房，從只有一張病床和一張陪護用的椅子推測，應該只有明美住在這裡。

我的入內打擾到了正靠在床上的明美的母親，我一表明身份，她母親便把記憶里那個一直去送點心和筆記本的小朋友聯繫在一起：「原來是你啊，真是都長大了啊。」她這樣說道，接著告訴我，明美由她的父親陪同，正在進行日常的治療。

我們又寒暄了一些內容，我怕她問起我現在的工作學習情況，便早早的告辭離開。臨走的時候，我向她詢問明美的手機號碼，她母親猶豫了一下，抄在紙條上，交給我了。

出院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辭去了通馬的實習職位，我其實早就知道那個地方既不能解決眼下的問題，也無法培養對未來有幫助的能力，只是礙於一份工作的面子，害怕回到那種人人用怪異目光打量無業青年的日子罷了。

我早就離開父親，找了廉價的合租屋獨自在外生活。失業之後又是一段異常艱難的生計奔波，在兼職的空隙中尋找合適的面試機會。這次並不像第一次找工作那樣的盲目探尋。我接著之前的經驗將行業限定在製造企業，而因為沒有相應的專業知識，又將工作職能選定在營業與客戶維護上。終於在三個月之後，被我抓住了機會。

對方是一家生產繼電器的製造型企業，正好在招聘一些年輕有幹勁的銷售人員。雖然在學歷上還是有無法彌補的差距，但面試官因為之前在通馬的工作經歷以及我在面試中表現出的精神，最終給了我一個實習的機會。

短暫的培訓之後，我立刻就和幾個類似經歷的年輕人被派往要坐十幾個小時新幹線的愛知縣，進行新區域業務的拓展。

並不是沒有思考過那天明美說過的話，並沒有忘記明美母親給我的電話號碼，事實上我早就把電話號碼存進了手機。當我靠在新幹線的窗戶前的十幾個小時，我就會想到那天神奇的常春藤。拿起手機思考了很久，發了一條：「上次說到的重要的手術，進行的順利嗎? 」,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任何回復，我也就從萬般的期待，變成了萬般的失落。之後還有兩次主動發短訊，但都沒有得到任何隻言片語的回復。最後，想到自己生活的狀態，明美家的鋼琴便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像個巨大的灰色巨塔，豎立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做出一些丟失自尊心的事情。漸漸的，我也就不再猶豫和幻想。

在愛知的生活是異常困難的，幾乎十二小時都在外出奔波於客戶與市場之間，經常會發生那種只是為了避免客戶發郵件的麻煩，會坐上好幾個小時的車程去取一些文件之類的事情。被客戶冷落數個小時，甚至直接被告知取消面談的事情，也是如日常一般的上演。因為這些而抱怨著離開的人並不在少數，只是他們離開之後，又會有充足的新鮮血液從全國各地填補上來。可是我卻意外的珍惜這份工作，想著這些困難和處境不過是因為年輕時候犯下過錯的償還，總有一天，當償還抵消之後，會看見些許對未來的希望。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中，說是堅持下來，倒不如說是以絕望的心情接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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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到這，才突然意識到很有可能並不是明美不願意回復，而是無法再回復了。明美說的那句說不定就這樣死掉的話，在這個時候被刺耳地靈驗了，果然是沒有堅持到手術後嗎？我開始悲傷的想著。

」吉田....真希，是你嗎？「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真希回過頭，同樣報以驚訝的喊道：

」惠子...你是明美惠子吧！真是好久不見！「

什...什麼，明...明美？怎麼可能？我緩緩地轉過頭，只見明美捧著花，微笑著經過我的身邊，來到真希面前。明美沒有死嗎？可是墓地里的照片明明是她啊？更奇怪的是，難道明美是沒有認出我才沒有和我打招呼嗎？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真希抱著明美說道。

」小學和初中那會，承蒙你的關照了！「明美鞠躬說道。

真希笑著扶明美起身，接著說：」真正關照你的人，在這吧。「真希指了指墳墓，示意明美向前。明美將花放在墓台上，說道

」那傢伙......「明美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將那束花緊緊的握在手裡。隨後，她低著頭，我看見她眼中的淚水，那似乎，是我第一次見她哭泣。

」怎麼了，明美？「我急忙邊喊邊走上前，想安慰明美，可是她卻完全不顧我的呼喊，只是一個勁的哭，而且越哭越傷心，最後蹲了下來。

我伸出手準備把明美扶起，可是一用力，我卻抓了一個空，我瞬間呆住了，我才發現我並不是抓了一個空，而是完全從明美的身體穿了過去！

」原來這張照片真的存在。「真希拍了拍明美，將她扶起說道：」如果三世沒死的話......「

我的耳朵蒙蒙地聽著真希說的話一個一個飄到空中，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不再試圖把明美扶起，而是轉過頭看著墳墓的方向。

那是一個簡單的墳墓，擺著一些水果，應該是剛剛來的人留下的祭拜物品。而墳墓的正中間，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

這就是那張十年前在明美家的與她的合照，左邊是笑容甜美的明美，而右邊是撅著彆扭嘴的我。我看著照片，記憶似乎完全恢復過來。那天夜晚的飯桌上，客戶第一次極力的誇讚了我的工作態度，我興奮之餘，由於已經完成了合同的簽署，所以平時嚴格訓練的喝酒限制和技巧被我遺忘到腦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暢懷大喝。離開酒吧的時候，由於喝醉了的原因，沒能來得及躲開逆向行駛的貨車。

原來如此，我就是這麼死的，死於一場簡單的車禍而已。此刻，我開始感知不到顏色的存在，而周圍的世界，似乎從剛才就開始變成黑白交替的畫面。我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這些來祭奠的親友，都是我自己的親戚和過往的同學。不過，都無所謂了吧。

「他是那種，跑的像風一樣快，卻像陽光一樣溫暖的人。」明美漸漸的恢復過來，看著照片平靜的說道。明美湊到墓碑前，伸出手摸著照片中我小時候的臉，說：「像我這樣有沒有明天都不能確定的人，他卻都一直很在意，而當我們在醫院再次相遇的時候，我真的相信命運終於開始向我們兩個微笑，可是....可是....「明美又開始激動的哭著說道：」直到三世出事之後，母親才告訴我他曾經在出院前找過我，可是我母親卻...卻給了他錯誤的號碼....「明美開始哭泣起來。是么，原來伯母給了我錯誤的號碼。

「可是，這樣把你的照片也放上去，是不是太自作主張了點。」

明美卻噗嗤地笑了，對著照片深情地說：「是我強烈要求的，是吧，是自作主張了點，他父親一開始可是極力的反對，但是當我問他如果是三世的話，他是不是會同意的時候，他就答應了下來。「

「不過，看著還真是挺般配的。」真希感嘆道。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明美微微的笑著說，她的臉白的像雪一樣，乾淨的一塵不染。

那也許，是我這一生聽到過，最溫暖的話了，我快樂地想著，只是這樣的快樂持續了一會就消失了。我這才意識到，死亡，就是把對世界所有的感知都切斷的過程啊。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終於，我像是閉上了雙眼又合上了雙耳一樣，無法感知一切。

就這樣結束糟糕的一生吧。希望下一次，能更加積極地活著。

忽然，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敲打在我的身上，先是緩慢地一處兩處，接著頻率開始加快，敲打在更多的地方；有時候同一個地方會連續的敲打，就好像一連串的小彈跳。一開始我因為害怕這些打擊而試圖躲閃，但立刻就發現這些敲打併不非常堅硬，也沒有特別的不適。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那是明美溫柔的指尖在我的墓碑上，彈奏著鋼琴曲。

我知道，是因為剛剛那條墓地里的蛇，此刻正隨著明美悠揚的鋼琴曲跳動著。它似乎擁有著無限的活力將舞蹈無止境地繼續持續下去，到曲子最高潮的部分，我看到它竟然飛了起來。

可是，鋼琴曲還是停了，我再也感覺不到在我身上溫柔的敲打，而那條蛇也跟著趴了下來，我走進一看，才發現那並不是蛇，那只是一根繩子，它也沒有跳過舞，也沒有飛起過，只是剛剛有一陣風，把它吹了起來罷了。

現在風停了，它就又變回了一根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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