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雛妓的一次報道》:寫法和讀法,其實就是活法
這首詩的無可奈何、疼痛和糾結,以及詩人對詩歌作為發生本身,無法制止這麼荒唐、這麼痛苦、這麼糟糕、這麼邪惡的事情的真實發生,由此導致一種更為深刻的懷疑。她對詩歌作為發生的寫作權力產生了懷疑。——歐陽江河
關於雛妓的一次報道
翟永明
雛妓又被稱作漂亮寶貝 她穿著花邊蕾絲小衣 大腿已是撩人 她的媽媽比她更美麗 她們像姐妹 「其中一個像羚羊」…
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寶貝 寶貝也喜歡對著鏡頭的感覺
我看見的雛妓卻不是這樣 她12歲 瘦小而且穿著骯髒 眼睛能裝下一個世界 或者 根本已裝不下哪怕一滴眼淚
她的爸爸是農民 年輕 但頭髮已花白 她的爸爸花了三個月 一步一步地去尋找她 失蹤了的寶貝
雛妓的三個月 算起來也快100多天 300多個男人 這可不是簡單數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那麼多老的,丑的,髒的男人 要趴在她的肚子上 她也不明白這類事情本來的模樣 只知道她的身體 變輕變空 被取走某些東西 雛妓又被認為美麗無腦 關於這些她一概不知 她只在夜裡計算 她的算術本上有300多個 無名無姓 無地無址的形體 他們合起來稱作消費者 那些數字像墓地里的古老符號 太陽出來以前 消失了
看報紙時我一直在想: 不能為這個寫詩 不能把詩變成這樣 不能把詩嚼得嘎嘣直響 不能把詞敲成牙齒 去反覆啃咬 那些病 那些手術 那些與12歲加在一起的統計數字
詩、繃帶、照片、回憶 刮傷我的眼球 (這是視網膜的明暗交接地帶) 一切全表明:都是無用的 都是無人關心的傷害 都是每一天的數據 它們 正在創造出某些人一生的悲哀
部分地她只是一張新聞照片 12歲 與別的女孩站在一起 你看不出 她少一個卵巢 一般來說 那只是報道 每天 我們的眼睛收集成千上萬的資訊 它們控制著消費者的歡愉 它們一掠而過 「它」也如此 信息量 熱線 和國際視點 像巨大的麻布 抹去了一個人卑微的傷痛
我們這些人 看了也就看了 它被揉皺 塞進黑鐵桶里
寫法和讀法,其實就是活法
歐陽江河
我們再來看一下翟永明《關於雛妓的一次報道》,我認為這是一首非常精彩的詩,既是一個女性主義的文本,又是一次知識分子的寫作,詩歌能不能從新聞報道裡面提煉它的思想靈感、主題和力量,獲得詩意立場,這首詩是一個絕佳的寫作例證。我認為這是最近十年來最重要、最縈懷難忘的當代中文詩之一。我們來看一下。
關於雛妓的一次報道
雛妓又被稱作漂亮寶貝
她穿著花邊蕾絲小衣大腿已是撩人
有美麗的衣服,又「大腿已是撩人」,已經初具女人味了。
她的媽媽比她更美麗
她們像姐妹「其中一個像羚羊」……
她的媽媽也年輕美麗,和女兒像姐妹。羚羊,一種優美意義上的、人類學意義上的動物性出現了。
第一段就寫得非常直接。一個小女孩,但又直截了當開篇就是破題的「雛妓」。這首詩的寫作,來源於翟永明在媒體系列報道中,看到的一個追蹤敘事:
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娃娃被人拐走了,賣去接客,幾個月時間內接了三百多個嫖客。她父親到處找她,幾個月後找到她,她那尚未發育成熟的子宮已經被嫖客們用得爛掉了,只好做手術取掉。
我們經常讀到女兒尋父的故事,但發生在這個雛妓身上的,是父親尋找到女兒的故事,她還是個發育不全的小女孩,卻連女人的器官都宿命般地預先被剝奪了。
這麼一個悲慘的當代故事,媒體報道之後,看看詩歌怎麼來處理。翟永明這個作品我覺得是大手筆的。文本裡面有多重的立場,至少有四個人在裡面:第一個是詩人,第二個是女人(而且是一個女性主義者),第三個是知識分子,第四個是成年人,歷經滄桑世事的過來人,面對一個小女孩。
面對一個新聞事件她是詩人;面對整個社會事件她是知識分子,保持批判立場;面對那些嫖客,她是一個女人、女性主義者。四重角色在這首詩裡面是怎麼混合的,立場又是如何交叉的,特別複雜,但又特別清晰,渾然一體。
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寶貝
寶貝也喜歡對著鏡頭的感覺
看見沒有,「對著鏡頭的感覺」,已經是一個照片意義上的人了。她現在只在照片上還是美的,只在照片上還跟她的母親像姐妹一樣。她跟她母親的關係,是美的關係,往事關係,被摧殘之前的形象只留在照片中,非常有意思。那是新聞的東西。
我看見的雛妓卻不是這樣
因為她看到的是新聞報道,是這個照片背後的。
她十二歲 瘦小而且穿著骯髒
這是在進入世界以後、被嫖客糟蹋以後。
眼睛卻能裝下一個世界
或者 根本已裝不下哪怕一滴眼淚她的爸爸是農民 年輕但頭髮已花白她的爸爸花了三個月
一步一步地去尋找他失蹤了的寶貝雛妓的三個月算起來快一百多天三百多個男人這可不是簡單數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老的,丑的,髒的男人要趴在她的肚子上她也不明白這類事情本來的模樣
「這類事情」,掂量起來,其情感的、美妙的成分,全都沒有。她不明白。這種禽獸般的事情,連臟都不是,連原罪都算不上。她搞不清楚這種事情本來的模樣是什麼,一種連原罪都不是的東西,有沒有「本相」意義上的本來模樣,我想誰也不知道。
只知道她的身體
變輕變空 被取走某些東西雛妓又被認為美麗無腦關於這些她一概不知
她根本就還沒發育成熟,心智和身體都還沒有發育成熟呢。
她只在夜裡計算
她的算術本上有三百多個無名無姓 無地無址的形體他們合起來稱作消費者
消費政治的東西出現了,商業主義的消費出現了。
那些數字像墓地里的古老符號
太陽出來以前 消失了
蝙蝠,或者吸血鬼。吸血鬼就是一見陽光就要消失。
看報紙時我一直在想:
這個後面非常有意思。前面都是講新聞發生,她把它用詩歌的方式敘述了一遍。
不能為這個寫詩
這一句太厲害了。
不能把詩變成這樣
不能把詩嚼得嘎嘣直響不能把詞敲成牙齒 去反覆啃咬那些病 那些手術那些與十二歲加在一起的統計數字
一直用的是醫學術語。我們說消費時代的客戶,取消了人,而是變成數字,點擊率、消費量、接客量、民主選舉的投票率、電影院上座率,都是數字。民主時代,數字化時代,都是消費的,很有意思。
刮傷我的眼球
(這是視網膜的明暗交接地帶)一切全表明:都是無用的都是無人關心的傷害都是每一天的數據 它們正在創造出某些人一生的悲哀部分地 她只是一張新聞照片這有一個「照片」「新聞照片」。十二歲 與別的女孩站在一起你看不出 她少一個卵巢一般來說 那只是報道
每天 我們的眼睛收集成千上萬的資訊現在講到「眼睛」了,這個器官。它們控制著消費者的歡愉它們一掠而過 「它」也如此信息量 熱線 和國際視點像巨大的麻布 抹去了一個人卑微的傷痛我們這些人 看了也就看了它被揉皺 塞進黑鐵桶里
這首詩的後半段特別有意思,我們先講後半段。我要回到我剛才提到的那個美國詩人,跟弗羅斯特完全相反的一個偉大詩人,華萊士 史蒂文斯,他是一個宗教冥想式的詩人,他的詩的寫作獨特在什麼地方呢?
曾經有一個研究者,非常有洞察力地指出,在別的詩人結束的地方他開始寫作。通常我們認為從哪裡開始都行,詩歌也好,繪畫也好,最重要的是尋找在什麼時候該停止、該結束。
那麼史蒂文斯特別重要的一個詩學特徵就是,他通常是在別人結束的地方開始。將這樣一種結束和開始彼此反轉的寫作範式,帶入到我們對翟永明《關於雛妓的一次報道》這首詩的解讀,會非常有意思。
通常這樣一首詩寫到某種地步,它已經表達了女性主義的憤怒,表達了詩人的獨特看法,表達了當代知識分子的高蹈立場,表達對社會亂象的批判心態,一首詩寫到這裡應該就已經結束了。
翟永明卻接著往下寫,把詩作者本人作為資訊的、信息的、新聞的消費者,她把這樣一種當代消費政治的身份擱了進去,也就是一個深具反消費意識的詩人作為消費者的日常人,展現出這麼一種微妙、隱秘、弔詭的當代身份。
她作為一個詩人的正義感,女人的憤怒、詩人的憤怒,知識分子的疼痛感、批判性,被資訊消費給激發出來了,許多不同層疊的東西混在一起,詩人立場與日常人身份混在一起,一邊批判一邊自嘲。
你看她最後寫了,「我們這些人 看了也就看了/它被揉皺 塞進黑鐵桶里」。一個如此深刻、如此憤怒、如此痛惜的詩人,思想和寫作之餘,還能做別的什麼呢?這讓我聯想起另一位詩人、諾貝爾獎獲得者塞繆爾 希尼的一個著名言說:詩歌不是一個發生,詞不能變成一輛坦克。兩個詩人,表達的是同一個思想。
文學自古以來一直在爭論一個很重要的詩學母題,就是:詞,是不是物?這個文學母題對詩人尤其重要。大詩人的一個基本抱負,也可以說是寫作的野心,就是想把詞當作物來使用。不僅僅止步於用詞來描述我們的觀點、我們的想法、我們的情感狀態,不僅僅只是用詞來描述世界正在發生、已經發生、將要發生的事件。
這還不夠。詞,不僅僅只是對發生的一個描述、一個敘述,它要直接成為發生本身。詩歌寫作,不僅僅止步於表達和傳遞物態世界的那個「是」,詩直接就是這個「是」,這個Yes。詩歌是發生。它不僅僅只是發生的一個描述,它直接就是發生本身。
關於詞,拉康有一個說法。1997年夏天,我隨一位法國建築師朋友,帶著「建築的角度」轉悠巴黎,轉了一個星期。有一天走著走著,他突然指著大街上一面塗鴉的牆說,「你看,這是拉康的話」。
寫的是什麼呢?「現實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而是詞語的。」就這麼牛。現實不真,也不假,也不是物的,更不是肉體的,現實是詞語的。拉康就這樣定義「詞」。這是關於「詞是不是物」最極端的一個表達。詞就是物,就是發生。
但翟永明在這首詩的寫作推進中,她看到這麼痛的發生後,她懷疑了,動搖了這個「詞就是發生」的立場。她覺得詩歌所寫的詞,包括她寫的這首詩本身,跟那些新聞一樣,被消費一下、被閱讀一下,看一看、寫一寫、讀一讀,然後痛一痛,批一批,接下來就揉成廢紙扔進黑鐵桶——這個更狠,不是垃圾堆,是「黑鐵桶」——黑鐵桶才是現實,才是物。
這首詩的無可奈何、疼痛和糾結,以及詩人對詩歌作為發生本身,無法制止這麼荒唐、這麼痛苦、這麼糟糕、這麼邪惡的事情的真實發生,由此導致一種更為深刻的懷疑。她對詩歌作為發生的寫作權力產生了懷疑。
一直以來,不是說在文明世界,詩歌是一個精神立法嗎?不。詩歌所能起的作用,跟新聞報道其實並無多大差別。也就是消費一下、感慨一番、疼痛一番,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和批判,然後怎麼辦呢?更深的秘密被揉成廢紙,扔了,忘掉了。這種懷疑已經直接涉及到詩歌的存在感本身。
所有這些在資訊時代控制了消費者的歡愉,控制了消費者的痛苦,怎樣都是消費。然後,一個更大的意識形態來了。我為什麼要特別講翟永明這首詩的後半部分?因為翟永明在詩文本的後半部分,實際上處理的是詩歌對待消費政治生態的一個根本質疑。
詩歌一方面警惕這種信息消費,但另一方面它又毫無辦法,無可奈何地融會進資訊消費。詞本身變成了消費,「寫」成了「被寫」。詩歌本身是反消費的,但是它也難逃這個當代消費政治的意識形態。這就是為什麼我最近幾年來一直在強調難度寫作,一直在強調「反詞」立場的長詩寫作,我想反抗詩歌被媒體意識形態卷進這個消費邏輯、卷進這個新聞的發生、卷進這種命運,我一直在抵抗它。
我用詩歌的難度、長度和深度來反對它,用費解來反對垃圾信息大量湧現的公共現象。你要是看不懂這樣的詩你就繞過去別看,就翻過去,或者壓根不碰這些讓你頭痛的東西。就像龐德講的:我當然希望有人喜歡我的詩,但是不喜歡就算了,就翻過去吧。我寧願這樣,也不願意像垃圾新聞一樣被消費然後忘掉。
回到這首詩作,它的後半部分,翟永明的表達,她的批判、懷疑和嘲諷,已經不僅僅是針對時代亂象,針對消費奇觀,也是針對詩歌自身。
另外還有一點,置身這樣一種消費生態,尤其是詞、語言、信息本身變成消費對象、消費材料的時候,我們發現不光是中國,放眼看整個世界,自現代性發生以來,由於消費政治的出現、資本邏輯所起的統治作用、塑造和程序作用,一種我稱之為「媒體意識形態」的東西正在左右著、控制著我的時代精神、時代風尚,控制著我們的注意力,正在取代政治,取代宗教,取代信仰。
我們每天的注意力被打岔,我們被各種各樣的現代性名目下的方便的東西、碎片的東西、由小意見而不是思想形成的東西引領著,被各種各樣的報道、各種各樣的奇觀、甚至是各種各樣的災難吸引著,正在失去我們文學本身、信仰本身、心靈本身的內驅力、凝聚力,正在失去詩意,正在被變成消費對象。
這是翟永明這首詩後半部分的隱含意指,一方面是作為一個讀報者,消費報紙的人,一方面對讀報和消費者這個身份的反諷和質疑態度,寫得直接、痛徹,詩歌本身的無力感也被寫進去了。
我們再回到這首詩的前半部分。這裡的詩歌敘事就跟小說敘事有關聯了。詩作者在前半部分結束之處、下半部分開始之處,這樣一個文本的交接地帶離迷地寫到:我一直提醒自己詩不能這麼寫,不能這樣咯嘣咯嘣的,不能寫這些爛東西、這些糟糕的東西、讓我們不快樂的東西。
她一方面這樣提醒自己不寫,一方面又寫了。在這個「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的裡面,她寫了,建構起一個詩的當代敘事,一個只有詩歌才能處理的元故事,一個古老的故事。
我說過,每天的新聞都有可能在「原詩」的層面上,跟三百年、五百年前的古老文化內部的某一個元素,產生某種重影的、相遇的、糾結的東西。比如說這個詩歌敘事裡面,就是父親尋找失蹤的女兒,找到時女兒已經不是女人了。
古老的元故事多半是女兒尋找父親,這個故事被當代詩人顛倒過來,在現代性裡面變成一個父親尋找女兒的故事。
她母親呢?母親浮現在一張照片上,但不是新聞照片,而是發生這個新聞事件之前那一個前兆。母親不在女兒穿著髒兮兮的衣服、當了雛妓之後現身。在新聞與詩歌敘事中,母親後來都沒出現,她只是在這之前、在照片里出現。
所以女兒前後發生的根本變化是在照片上反映出來的,一張是新聞照片,一張是在這之前她和母親的幸福的舊照片,美麗的,穿著蕾絲花邊裙子的,那樣一個從前歲月的照片。「其中一個像羚羊」,也不知道是誰,這裡面有一個古老的、變形記的、神話模式的故事。
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中國,這樣一個經濟高度發展的時代,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都被放出來,人的慾望被放出來,經濟又成長,大家又有錢,成為消費者,身體的消費者、慾望的消費者,在亂世和盛世並舉這樣一種情況下,古老的女兒尋父故事變形為農民父親尋找失蹤女兒的當代故事:這個故事既是一則新聞,又是一首詩歌。女兒各個方面都還未成熟,生理和心智都還處於發育期,卻成了「雛妓」這樣一個現代性的消費品。
值得注意的是,詩的文本敘事中,出現了一堆的統計數字。我們這個時代不是崇尚統計學嗎,大眾信仰數字,金錢的數字,選票的數字,各種意義上的數字。
在這樣一個數字化時代,這樣一種人的疼痛,這樣一個父親尋女兒的故事,其內蘊的震撼力,將詩人的女性主義態度,將消費政治受難者的以及反消費的抵制態度——這樣一種複雜的、多義的當代詩歌思想,彙集在一起。
當代知識分子的批判態度,從詩的文本深處是非常明顯地朝現實世界瀰漫。另外就是作為一個女人,作者的傷心和悲憤,似乎又被強行壓抑到詞的底部,因為她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沒用,詞不是一個物,不是一個「發生」。
如此之多的層次自這首詩的寫作深處升起,將我們的閱讀、理解、批評、思想帶到一個不常有的高處。而這首詩故意寫得有點乾巴巴,這也是此詩必要的寫作風格的一部分,大量的重複,而且一直扣著數字在寫,借力非詩的材料在寫,挪用新聞、信息、消費質地的語言在寫,成熟且深具力道。
這樣一件關於雛妓的新聞報道,引發出翟永明作為詩人這麼多的感觸,她提煉出這麼複雜的、有層次感的、綜合的,某種意義上講特別難處理的主題,把深度詩殤呈現出來了。
所以我一直認為這是非常輝煌的一首詩。它深入到我們這個時代、呈現我們這個時代本相的這樣一種力量和境界,認真地講,是我在當代小說里極少看到的。
她直取事物本源,但是同時又把敘述者的尷尬,這種詩的自嘲和無可奈何,以及自我質疑和自我批判,同時放進去了。層次如此多了,還寫得那麼簡單,甚至那麼乾巴巴、那麼生硬。
翟永明的詩通常都寫得很柔韌,但這首詩卻有一種生硬的東西在裡面:包括詩的語調,修辭風格的選擇,都跟詩意主題的呈現和力量高度吻合。
翟永明這首詩真是特別能代表我們這個時代到底應該怎麼寫作,既具有公心,又保留詩人的自我特徵,這是典範之作。
至於這首詩本身該怎麼評價,這是另外一回事。只是作為一個詩人,我知道這樣的詩是不太容易碰到的。我講這首詩,是要講一個詩人怎麼從所謂的「本事」,新聞的本事中提煉詩歌的力量,提煉時代的新詩意,提煉詩歌精神,提煉詩歌的立場和視點。
大家看它裡面不停地出現觀看,「眼睛」這個詞,就是觀看,就是讀圖時代,然後又讀到了文字,然後又讀到了靈魂,讀到了肉體,這是很多層次的東西。是不是無論詩歌寫作還是小說寫作都有這樣提煉詩意的可能性?我不知道能不能給大家一些啟發。
節選自2017年《花城》雜誌第三期《寫法和讀法,其實就是活法》,已獲授權
歐陽江河,男,漢族,1956生於四川省瀘州市,原名江河,其代表作有《玻璃工廠》,《計劃經濟時代的愛情》,《傍晚穿過廣場》,《最後的幻象》,《椅中人的傾聽與交談》,《咖啡館》,《雪》等。著有詩集《透過詞語的玻璃》,《誰去誰留》,《事物的眼淚》等、評論集《站在虛構這邊》。
題圖:電影《艷娃傳》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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