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最壞的事,做最好的人
1
在「你若自由,便是晴天」里,提到《菜根譚》一句話:勢利浮華,不近者為潔,近而不染者尤潔;智械機巧,不知者為高,知而不用者尤高。
從另一個角度看,是另一種體會。
不近、不知,這可遇而不可求。近、知,則是每個人每天正常狀態。近而不染、知而不用,這更難。
那麼,更可能的反而是不近而染、不知而用。
2
莊子說,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
能泛若不系之舟,當然好。但若是強為巧者、知者時,又當如何?若是不巧而勞、不知而憂,又當如何?
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說:我那時還不了解人性多麼矛盾,我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著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惡里也找得著美德。
人性本已矛盾,人事與人世更加複雜。就算純然本真,也要知道在這真摯、高尚與美德中,必會有做作、卑鄙與邪惡,無論有意或無意。
人生在世,若都能隨心所欲,就不會有那句話了: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故我身之外,濁世滔滔,只能求自性清凈了。
小時看《濟公傳》,挺厚一本,大多都忘了,但還記得結尾「八魔煉濟顛」一節。
濟公是降龍羅漢轉世,他與八魔約戰,又叫來伏虎羅漢,二人單打獨鬥不懼八魔,但八魔會結魔火金光陣。八人圍住兩位羅漢,以魔火煉之。
書中說,兩人此時心中要保持清明,不能閉眼,平時越喜歡什麼越不能想什麼,一想就立時被燒死。若能守住心頭清明,雖也是有敗無勝,但堅持幾天,總能固守待援。
身在魔火之中,連羅漢也只能守住自家心頭。
《濟公傳》雖檔次不高,但能讓讀者想到這一點,也算部好書。
3
守住心頭,當然不夠。
就像濟公與伏虎羅漢,只守住自己,每過一天,頭上金光也要被煉去六尺,最終也得玩完。
要降服八魔,有兩件寶貝,一件是降魔杵,一件是斬魔劍。
降魔還得靠霹靂手段,不能只靠菩薩心腸。
要潔身自好,可以選擇遠離紛擾。但欲蕩滌污濁,卻又必須加入這紛擾不可。
只是,一旦加入了紛擾,又有誰保證不染不用、不勞不憂,還能潔身自好?
弄不好,與惡龍纏鬥者,終會變成惡龍。
有時我吐槽報怨,太座說,小心有一天你會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就算不會,但就當這是提醒總沒錯。
就像黃藥師說黃蓉阻攔楊過與小龍女之戀:她自己嫁得如意郎君,就不念別人相思之苦?
黃蓉變成當年自己討厭的人,但黃藥師說這話時卻忘了,當年他也曾多麼討厭,一心想把黃蓉嫁給歐陽克,對黃蓉自己選的郭靖一百個看不上。
4
古往今來,人縱然看別人明白,唯獨看自己不清楚。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有幾人能清楚,本來為追求目標而採取某種手段,但不知何時,手段也成了目標。
故處江湖之遠易,居廟堂之高難。
居廟堂,有時不是那點功名利祿放不下,而是有人真在乎江山社稷呢?有人真要去殺那條惡龍呢?
為施展抱負,就要先爬上位子;但為爬上位子,就要接近勢利浮華、用些智械機巧。
但接近勢利浮華、用了智械機巧,又與那些我們看不起的人有什麼分別?與那些我們矢志一展抱負後要掃清蕩滌的人有什麼分別?
惡龍殺人,與我殺惡龍,其實沒有分別。就像狼吃羊,人殺狼,從羊的角度、狼的角度、人的角度看,其實都一樣。
只是,至少我們要明白,不能因為去殺惡龍,就可以安心做惡龍。
我殺惡龍,與惡龍殺人,分別在於,惡龍只知殺,我應知不殺。
劉伯承元帥晚年不看戰爭題材影視,一遇戰爭場面便換台。
他兒子曾問:淮海戰役打得這麼好,怎麼不回憶回憶?
他搖頭說:我一閉上眼,都是寡婦向我要丈夫,父母向我要兒子。
新朝舊朝爭天下,流血飄杵,伏屍百萬,這也說不得了。但千百將星中,劉帥能說出這樣的話,而不是拿那些戰功來樹碑立傳,實在難得。
武侯火燒藤甲兵,孟獲再無資本造反,南境遂平。但武侯說:此舉雖有功於社稷,然必損陽壽。
這一樣是名將之風。固不可不行殺伐之事,然知兵凶戰危,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不得不然時,要守住心頭一點澄明。魔火來襲時如此,手持降魔杵、斬魔劍時更須如此。
5
縱然心存一點熱,也要眼留三分冷。說著容易,做起來難。
所以才有「飲冰十年、難涼熱血」一說。
熱血要是這麼好涼,這世界也沒什麼意思了。
只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仙佛魔鬼,只在一念。
若不得不懂最壞的事,也要力爭做最好的人。這是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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