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卦理淺說

04-23

我研究《易經》也有十幾年的時間，最近出版了研究結論《周易探源》一書。有很多的前輩，比如，高亨、李鏡池等都主張不要將《周易》神話，本著客觀公正的態度審視它的內涵，我基本上也是秉承了這個精神。我研究《周易》的目標就是想了解這本古書到底是在講什麼。我不敢說已經實現了目標，但我從理性和哲學思辨的方法下獲得很多新結論。

什麼是理性的方法？當你拿到一件文字作品，不管是多麼大的權威說過什麼或者多麼權威的結論都將是不可信的。你說是這個就是這個么嗎？還必須要經地我思想的審查。這就是笛卡爾所說的懷疑一切！但是這個懷疑的目的不是為了要陷入懷疑論，有所破就必有所立。我們審查舊的言論，或者是組織新的思想，來給以予全新的闡釋，只不過最終判定這新言論是否正確的依據是邏輯上的合理性和自洽性，而不是任何權威。言論本身首先要保證身在邏輯上講得通，這才是言論有可能正確的前提。這就是為什麼很多思想的理論首先在邏輯是美的，同時又是符合真理的標準。一個學說在邏輯上就是漏洞百出，無法自圓其說的，那它就不可能是正確的言論。

比如，對於八卦分別代表了八種自然事物的這一說法。我們就必須要問，乾卦為什麼必然對應於天？坤卦為什麼可以代表地？這些符號與八種自然事物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關聯使這組關係必然成立？若要認同這組對應關係，那我們就需要找到的明確的證據並使用合乎邏輯的論證來使得這個對應關係在理智看來是必然的且合理的。倘若我們無法在八卦的符號與八類自然事物之間找到使得這一對應關係必然成立共同屬性，那我們就無法將這一對應關係視為真，也就不能將它用作解釋卦理與經文內容的基礎。我們之所以不能在理解經文內容這一問題上取得突破，根本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將一組並不確定的關係用作解釋卦理和經文的基礎。這一對應關係最早出自於《易傳》，而《易傳》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作品，比《周易》本經晚出了數百年，它是那個時代的學者在試圖理解經文時附加上去，所以這一內容本身並不是來自於《易經》的。所以，若想要正確理解經文內容我們就不要迷信《易傳》。八卦對應八種自然事物的說法是沒有任何根據的，但卻被用作解釋卦理和經文內容的基礎，導致了解釋的愈多愈澀難懂的現象。既然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實這組對應關係成立，那麼這組關係就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們研究經文時就徹底放棄了這個說法。

我們另闢蹊徑，從早期古典的陰陽學說，即四氣四象學說的研討開始，構造了二爻卦的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四象的符號。所謂的陰陽，其最早的含義就是寒暑二氣，四氣就是指指春、夏、秋、冬四時，四象就是指生、長、收、藏的四時物象，即所謂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二爻卦四象符號即就是四氣四象的陰陽學說的符號語言。太少即大小，少陽即是小陽，象春象生;太陽即大陽，象夏象長;少陰為小陰，象秋象收;太陰為大陰，象冬象藏。二爻四象卦的意義是由四氣四象學說賦予的，而不是由這些符號本身的特性決定的。所以，在上古時代，陰陽學說的早期形態里，陰陽概念的含義並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它們指陳就是寒暑二氣。春夏秋冬四時循環，生長收藏四象更替，就是這個學說的原型。所以，我國陰陽學說早期形態的內容實質上是來自於上古司天官的學問，不要惑於《易傳》的「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之說，更不要迷信於河出圖，洛出書，以及伏羲畫卦等近似於神話的傳說。在《內經》里，我們還能見到這個學說的部分內容。

在二爻卦的上面增加一個爻位，便得到三爻卦，三爻卦共八象，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八卦。三爻卦的意義與二爻卦的意義密切相關，是由二爻卦的意義延伸而來，並不是什麼天、地、風、雷、水、火、澤、山八種自然事物。比如震卦，兩個陰爻在上一個陽爻在下，就代表陽氣在里在下而難出，天上一打雷人們就會趕緊往家跑，因為雷雨天氣是不利於出行的。所以驚雷便起到了一個將人或動物攔阻在居處之里的作用，這就是震這個符號取名為雷的原因。「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驚雷來時，其聲響徹雲宵，百里之外莫不驚駭，但安居在里的人們卻笑言啞啞，匕鬯不失。這就意味著震卦是利於安居不利於出行的。離卦代表小陽行健，陽中有陰。霞彩虹霓，即彩虹、彩霞等事物都是美麗而不能長久的事物，炫麗多彩是陽多，不能長久是陰盛不足，所以離是彩虹、彩霞等美麗而不能久駐的事物，並不是火。「黃離」,就是金黃色的彩霞。古人尚黃色，視為尊貴的象徵，古代只有帝王或貴族才能穿著黃色的服飾。彩霞雖然是美麗而且是不能長久的事物，但金黃色的彩霞卻被看作是大吉大利的象徵。「日昃之離」,就是晚霞，落日的餘暉，雖然美麗，但轉瞬即逝。「不鼓缶而歌」,就是沒有伴奏的歌唱，沒有伴奏的歌唱，聲音再甜美，也打動不了聽眾的心。「大耋之嗟」,就是垂暮老人的呼喊，垂暮老人的呼喊雖用盡氣力，也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響。如此，通觀全文也找不到離為火的任何證據。

還比如，乾為大陽行健，意味著萬物長成泄氣，例如人成年後身心發育成熟，就要進行出行、勞動，思想以及司生育的事務，這就是行健。兌卦講得是以商談或協商的方式處理雙方的分歧和爭議，而不僅僅是談說，更不是喜悅。巽卦講得由於屈服而向人跪拜，這是代表陽剛收斂的一個方式。艮為不藏，不得安居，如「小人剝廬」，損毀了房屋沒有了居住之所，不能安居，這就是不藏。艮卦的艮字含有保護，愛護，保養的意義。坤卦代表陽氣藏於里，象冬，表示安居和守成。限於篇幅，這裡重點講了結論。

兩個三爻卦上下相疊便構成了易經的六爻卦，六爻卦的意義就是由下面的三爻卦到上面的三爻卦的變易，《易經》中每一卦的卦名也都是依據這個變易制定的，《易經》之所以名易，就是因六爻卦的意義是象的變化。六爻卦是由兩個三爻卦構成的，每一卦代表一個意義，我們稱之為一象，兩個三爻卦便是兩個象，六爻卦的意義就是一象到另一象的變化。

比如大壯卦就是由下面的乾卦與上面的震卦構成的，下面乾卦我們稱之為主象或初象，上面的震卦我們稱之為從象或終象。大壯卦的意義就是由乾卦到震卦的變易，大壯這個名字也是根據這個變易制定的。

乾卦三陽，為大，為多，代表強大的事物或力量。震卦一陽爻在下在里，代表陽氣遇阻在里難出。由乾到震就代表最強大的事物或力量都被攔阻在居處之里而難以出來，所以大壯就是指強大的攔阻或限制，而不是直譯出來的大大的強壯。比如，用柵欄圍成加羊圈將羊群圈在裡面，羊圈對羊群的限制就是大壯。大壯卦講得就是一隻公羊與羊圈柵欄的攔阻做鬥爭的不同的情形。「羝羊觸蕃贏其角」，公羊用來比喻三陽乾卦，圍成羊圈的蕃籬就是代表這強大的攔阻和限制，但公羊生性好動，不願受約束，它就要用羊角抵觸蕃籬，試圖將它頂破，從而獲得自由，結果卻被籬笆卡住了角。「蕃決不贏，壯於大車之輻」，是說公羊頂破了蕃籬但又被車輪卡住。"喪羊於易」則是說公羊終於衝破蕃籬獲取自由，不再受壯。前後文聯繫起來理解，更容易把握真相，不必惑於八卦應八物之說。

原來易卦的原理竟如此簡單，那麼易卦是幹什麼用的呢。它只是周代的卜具，本無深意。它被創製的目的是應對實用，是為了幫助人們解決在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具體的疑難，而不是什麼奧義無窮的智慧書和哲理書。只是在後世的神話下才變得撲朔迷離！比如，在上古時期由於通訊和交通都不發達，出門遠行就成為一件很危險的事務。如果是現代社會，我們可以查查地圖，看看天氣預報，來了解未來出行的狀況，可是對於古代人而言，就只能求助於卦師卜問了。所以，易卦被創製的目的不是為了預測未來，只是為了應對當下的疑難，給當下的疑難一個暫時的答案，更不是某個智者窮究天地之極玄學學說。古今中外的歷史上，還沒有發現有老百姓拿某個哲學著作為日用之物的，既使是現代，理性昌明，科學發達，也照樣只是極少數的人從事做哲學和科學研究的工作。打破迷信還原一個樸素而真實的《易經》，似乎崩塌了一座大廈，但卻會引導人們思想遠離迷信而更趨理性，因為未來中國文化的方向仍舊是理性的理解自然和社會的哲學和自然科學的方向，探究宇宙的奧秘還是應當從研究自然界開始，而不是某本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