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暴虐與血腥——《蠅王》

1983年，一本名為《蠅王》的小說在經過29年的沉澱後，走上了諾貝爾文學獎的世界。威廉·戈爾丁於1954年發布的小說從人們為孩童貼上的最浪漫美好的標籤，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的反面。血腥與暴虐代替了天真與無邪、殘忍與殺戮代替了稚嫩與可愛，在這遠離人類公理、道義秩序、法律的孤島上，再也沒有了人們對孩子的美好幻想，也許島嶼曾經美麗和平，但這一刻起已經變成了角斗場，因為他們展現出了不遜於成人世界的政治、戰爭的殘酷，像幼稚的嬰兒打碎玻璃雕像一樣，毀掉了人們對這些和平世界的「小天使」的一廂情願。

絕地求生的文學作品從小說到漫畫，從遊戲到電影不一而足。似乎人們已經對遠離昔日的秩序世界後會帶來怎樣的醜惡已經有了驚人的共識。那麼，請允許一個法學生再一次開始嘮叨那些瑣碎的法律規則原則概念吧。

在鄭成良《法理學》中的法律秩序這一章節提到：

法律秩序是作為結果的，由國家公權力所保障的，作為結果最為理想的社會秩序，它的三個特徵是：

1.法律秩序是最為完善的秩序。在人類的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很多治理社會的方法，它們可以被由時間先後歸類為四種，即道德秩序、制度秩序、規則秩序和法律秩序。而法律秩序才是人類文明發展至今最完善最理想的秩序。

2.法律秩序是建立在法制基礎上的秩序

3.法律秩序是由國家公權力強制力所保障的秩序。

這樣看來，法律秩序在島上的分崩離析也就易於理解，並且是理所應當的了。島上的規則名義上是由拉爾夫和豬仔這樣有責任感和使命感的人所規定的，但是實際上是由掌握更強大暴力的傑克所控制。假如所有的孩子尊重那個海螺，就像尊重和平世界的法律和道德那樣，坐在火邊按順序發言，而不是像一群只會嘶吼咆哮來發泄內心暴力的野獸迫不及待地打碎秩序投入混亂，那麼這個島上就是一個民主有序、秩序井然、各司其職的真正和諧社會了。但是很顯然，戈爾丁並不想讓我們就這樣看到符合我們自己期望的，文明的景象，更何況那也只不過是我們的痴心妄想罷了。

孩子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壓抑心中的邪惡的？從面具戴起的那一刻！

面具是什麼？是遮掩的工具，掩蓋你的表情，但是掩蓋的也遠遠不是表情。從迷彩畫在臉上，讓他在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那刻起，傑克就丟掉了道德與廉恥，因為他認為自己的思想、內心的邪惡不會在外人面前一覽無餘！因為我戴上了面具，他們再也無法直視我的思想、我的品格、我的大腦、我的人性……我將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在這塊遮羞布後面，我無需承擔任何責任！而隨著更多的人也在擔憂，恐懼中塗上迷彩，他們的對道德的敬畏和對人性的尊重也一併跌入深淵，那深色的迷彩像是深淵，無情地吞噬人性與個性，正如尼采所言：

當你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當你流落孤島，你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麼？是人類文明世界的訊號。更形象一些，就是飛機、輪船這些人類文明造物，因為這些交通工具的出現意味著你逃離困境的希望。當傑克因為擅離職守導致船隻離開時，團隊就連這表面和諧都難以繼續維持了。所以，船是紐帶，是這個遠離人們所熟知的秩序世界和瀕臨墮落與混沌的孤島的最後紐帶。紐帶斷了，最後一絲人性也隨著船隻的遠去，石沉大海，再也難以尋回了。

還有最後的線索——火。遠古時代的人類用火的光亮與溫暖驅逐野獸，當人類以自己的力量點起第一縷微弱的火苗時，他們不知道，這閃耀的微芒將燃燒前路的黑暗長達幾千年，照亮一個從蠻荒走到現代的文明，直到最後一縷光明從人心中熄滅。在黑暗中維持著光明是人類生存的依靠，可無論是群星的微弱光芒還是月光的清冷寂寥，都比不上那躍動的、歡跳著的燦爛的火舌帶來的明亮與溫暖。可是火也是殘酷的、兇狠的、無情的，它可以燒盡田地，燒盡山林、燒盡屋舍、燒盡草原，更有甚之，它可以吞噬生命，就像冷酷的劊子手，用焦炭般的屍骨刺激著人們的眼睛與內心。時光倒推回中世紀，無數本應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婦女，無數本應推動歷史的車輪，揮動人類的旗幟的學者就這樣在火刑架上被火舌炙烤著肌膚，在悲鳴與絕望中凄慘地走向死神的懷抱，只為了滿足那些愚昧無知的，懦弱無恥的刁民與教士們能安然入睡，不必擔心「神罰」的降臨。這就是火，照亮人類光明的前途，或是吞噬鮮活的生命，全在一念之間。

當火焰熄滅，傑克與拉爾夫也隨之決裂；當火焰燃盡了大半片森林，毀滅的力量震撼了每個人的人心；當暴力派偷盜了眼鏡重新燃起火堆時，點燃的卻不是他們的人性，而是醜惡與暴行、殘酷與野蠻。當最後無法控制的火焰被點燃，卻只為了追殺一個孩子，吞噬它的生命時，人性最後的瘋狂一覽無餘。

縱使最後他們回到了文明世界又如何呢？這樣的血腥必將在他們日後幾十年的漫長生命中折磨著他們的每一個夜晚，用噩夢提醒你曾經是怎樣一個瘋狂的惡徒。海軍軍官的到來標誌著秩序與人性重新回到了時間，可是沒人會忘記就在昨日的童心泯滅與人性淪喪。到底是什麼讓惡魔掌控了人心？會不會我們有朝一日從夢中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這樣的無邊地獄呢？

孩子們害怕莫須有的野獸，到頭來真正的「野獸」卻是在人性中潛伏的獸性。

也許有一隻野獸，也許只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