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之美

喜歡畫畫已經是很久以前就開始的事了。記不得是小學幾年級就開始萌發的興趣，只記得家裡有一個放食物的櫥櫃，櫃門上有很漂亮的圖案，這個櫥櫃我們家今天還在用，所以上面的圖案我記得很清楚：

下面有兩朵像牡丹又像月季的花，草地上一隻散步的鹿抬起一隻後腿望向畫面之外，河邊站立著兩隻仙鶴，仙鶴的背後是一棵蒼勁的松樹。

當時最喜歡的是那兩朵花，於是就用彩筆照著畫了下來，那好像是第一次感覺自己畫得好漂亮，忍不住要拿到小朋友面前炫耀。

在接觸不到手機和電腦的年代，我畫過家裡壁畫上的梅花、喜鵲、菊花，畫過語文課本上的嫦娥奔月、荷花、小溪流水，畫過暑假作業封面上的美少女戰士……

那個穿著大紅裙子的美少女戰士，頭上和衣服上的裝飾很繁雜，決定畫的時候甚至沒有足夠的信心，但畫了十餘遍之後居然可以在沒有參照的情況下還原出所有細節……

總之只要是看到美的畫面，就忍不住要畫下來。

但是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所有課程都是圍繞著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展開，畫畫這種事似乎從來沒有得到過學校的重視。即便偶爾排到一節美術課，也會被某個語文或者數學老師理直氣壯地佔用。

大學裡我幾乎擠破頭去搶所有藝術的公選課：素描基礎、中國畫基礎、裝飾繪畫、書法藝術、室內設計……這類課程只要一看到就不甘心錯過。甚至一周內所有的課程里我最期待的不是自己專業的主課，而是一周一次的藝術公選課。

每次公選課老師翹課都會讓我倍感失落，因為積攢了一整周的期待被放了鴿子。無奈老師對待公選課的學生永遠也不會像對待專業的學生一樣用心，畢竟大部分學生還是沖著2個藝術學分去的，並沒有源自內心的熱愛。

記憶里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好像也有打翻墨汁撒了一桌的畫面，但當時寫字的場景已經模糊到看不見了，所以大學裡的書法公選課算是第一次正式的接觸書法。

關於書法有沒有用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將來也不打算去考慮。因為我接觸它、熱愛它、練習它的目的從來都不是為了「有用」，只因為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的內心是自由、快樂的。

不知道有沒有一些文字或者聲音讓你有過這樣的驚奇：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陌生人想的跟我一模一樣，簡直像多年以來潛伏在我的心裡跟我一同經歷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件，又跟我一起體驗了從過去到現在的每一種心理和情緒的變化，才能句句出自他口，卻又字字源於我心。

當我聽到林曦的「無用之美」就有了上述這種驚奇。

為什麼我不可以像我兒子一樣因為想吃一個餅乾就可以在地上滾呢？為什麼我做不到呢？其實我發現是我心中有了恐懼，我怕別人不認同我。我想每一個藝術家或者從事藝術的人或者任何一個在這個世界上需要面對自己要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其實都有這樣的痛苦，就是希望修正自己的行為，希望改善自己以獲得他人的認同和喜歡。每個人都在做這種功課並且不斷地在從別人的反饋中認識自己。

面對這個世界，面對朋友，面對所有認識我的人，我開始發現其實我不用太改善自己去獲得別人的認同。這是我兒子教我的，我發現他這麼可惡地做出這麼可惡的事情之後我還是那麼愛他，所以我相信愛的本質就是這樣的，你需要成你自己而不是一個改善的自己，那首先你要認同你自己。

「無用」到底是怎麼來的？

「用」—— 一個行為作用於一個對象，然後產生一個結果，這就是用的意思。即在一個有用的世界裡，隱含著「目的」，隱含著「得」。有目的就會有得失，有成功和失敗，就會有糾結。而在一個無用的世界裡，不是不要產生結果，而是你一直專註在一個向內的源泉，我不用成為任何一個另外的人，我就可以享受這份快樂，是一個向內的挖掘。

我們的世界裡太多去關心別人在做什麼，而不關心自己真正需要什麼，哪些人對自己真正重要，是不是我把時間花在了那些值得的事情上面，或者令我開心的事情上面。我觀察周圍的很多朋友都是把大多數時間花在自己不開心的事情上面了，所以靜下來捫心自問的時候你會發現我們內心是缺乏照顧的。

為什麼我覺得書法是一個現代人最好的回到內心的一個修行的方式，是因為書法是每個人都可以接觸到的方法。當你發現你可以那麼穩定地控制好軟塌塌的筆毛，然後讓它寫出漂亮的筆畫的時候，你必定已經控制或者說已經非常好的適應了你的心靈，你的心一定非常的專註你才做得好這一件事。無用的根本不是說沒有用，而是有一個不向外求的源泉在你的內心。

《說文解字》中對美的解釋是——「美，甘也。」

美是一種甜蜜的味道，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吃到糖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那個滋味古人說就叫做美。我們應該如何接近這個世界的真實呢？你應該去品嘗，用像嘗一個東西那樣的方式去體驗、去品嘗，如果你能感受到甜蜜，非常真切的一種甜蜜，那麼它就是真實的，因此它也是美的。

回憶一下你現在所處的，你正在為之努力的一些事情，它品嘗起來真的是甜蜜的嗎？我有的時候警醒我自己，沉溺在一件不好的令我不開心的事情裡面的時候，我就用心品嘗一下。當我覺得它甜蜜的時候我就去做，當我覺得它不甜蜜的時候我就停止。因為我們大概不會藉由一個痛苦的過程到達一個快樂的地方，你只能藉由一個快樂的過程到達一個快樂的地方，或者藉由一個超越快樂的過程到達一個超越快樂的地方。

有人說你就是命比較好，在干著一些特別沒有用，卻有那麼多人覺得你好的事情。但是我想，一切為心造，我們的生活、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的選擇來的。當你選擇做一些你相信你願意選擇去做、一些令你自己開心，或者對得起這唯一的一次人生的事情的話，我想人生很短，時間就是轉瞬即逝的。

我有一個朋友跟我說人生太短，短到你不能去搞砸。我就很擔心我會搞砸，所以我每次做決定的時候，我都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地去品嘗。我不是去權衡利益，我是去品嘗，品嘗這件事情在我的心裡、在我的每一滴血液里我能不能感受到甜蜜的味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靈的舌頭，你可以去嘗到甜的時候，就跟著它的指引去。其實所有的我們經歷的都是禮物，它都不再來了。所以好的壞的，我們都盡量用全身的力氣去珍惜這每一刻。

註：本文配圖均來自回述作者Helen

公眾號：回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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