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耍猴人
<01>
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再見過那些走街串巷的耍猴人,似乎已經像所以被遺忘在時間縫隙里的行當一樣湮沒無聞,再也難以被人想起,也不似許久沒有吃過的鄉間野味,時間久了會想念。所以當再次見到的時候,心中是一種莫名的滋味,因為知道這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邂逅,他們永遠在告別的路上。
黃昏時分的路上,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地趕著路,整個城市每逢這時候總是像電影里按下了快進鍵一樣,風塵僕僕的路人來不及卸下一身的疲憊便要趕往下一班車,不言不語的臉龐上刻滿了凝重。回家路上的人總是如此地來去匆匆,大概不會輕易為什麼而駐足,但熱鬧總還是愛看的,所以當昔日熙熙攘攘的地鐵口附近圍成了一個大圈的時候,人們便會好奇是什麼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02>
於是我停下來,在圈內看到的是一個耍猴人和三隻猴子,這些面龐從人群中湧現。耍猴人就坐在中間的水泥地上,一身破舊的迷彩服沾滿了土灰,蓬亂的頭髮上斜扣著一頂破帽,手中執著一根長長的細鞭發號施令,他的旁邊圍坐著兩大一小三隻猴子,我湊近圈子的時候小猴子一個「鷂子翻身」蹬掉了耍猴人的帽子,耍猴人撿起來拍拍土給它戴上,引來眾人一陣鬨笑。兩隻大猴子則顯得安分的多,蹲在旁邊自顧自地抓耳撓腮,對周圍的目光好似早已習慣,只等著主人做出下一個命令。小猴子總是能更多地吸引路人,一張桃子型的面孔上,兩隻黑色的眼珠兒骨碌骨碌地在金色的眼眶裡轉動著,又小又塌的鼻子和一張小小的尖嘴透著一股機靈,儼然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它靈活地翻著跟頭,引得大家拍手讚歎。
耍猴人耍到最高潮時,人群也已經聚集地小有規模。這時耍猴人的合伙人,業內被稱之為」溜子「的同伴便開始向周圍的觀眾們開始收錢,收錢的方式也有了新的花樣,只見他胸前掛了一個印著收款二維碼的牌子,方便給沒有零錢的人付錢。期間有給了錢的,耍猴人便令最機靈的那隻小猴子走到那人跟前跟他來個握手,給了錢的那位卻是一臉的驚惶,遲遲不敢出手。也有一見到收錢便訕訕地笑一下,然後離開人群的,」溜子「的臉上只有無奈,一到這個時候,聚集的人群便已經散去不少。
<03>
在傳統的耍猴過程中,總是少不了一場名為」虐猴「與」被虐「的大戲。先是猴子因為做出種種不服從指令的行為之後被主人狠狠地抽了幾鞭子,只聽得鞭子啪啪作響,見得猴子痛的齜牙咧嘴,凶相畢露,不禁讓觀者心頭為之一緊,不忍多看。繼而當猴子緩過勁來,就會在下一個指令中出其不意地或抓或撓或踢向耍猴人,耍猴人措手不及,臉上、身上、手上留下抓痕,觀眾們這時會為猴子這機靈的報復而鼓掌讚歎,哈哈大笑。當猴子們和耍猴者「互毆」時,圍觀的孩子專心致志地盯著看。整個扮演進程中,耍猴人一次次地用鞭子抽打著猴子們,被激怒的猴子則會群起而攻之撲向耍猴人,耍猴人則再次鞭打猴子。也許在這這齣戲的背後,正是耍猴人和猴子間長久以來的關係的一種微妙的體現。
耍猴往往是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手藝活,所以從耍猴人到他們所養育的猴子都是有」家傳「的。有的地方猴子自小便跟藝人們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幾乎像家人一般。但猴子畢竟是野生動物,身上野性難馴,所以在訓練中的打是普遍存在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地馴化猴子,另一方面,猴子本身既是一個生活伴侶,也屬於耍猴人的貴重財產,自然是不能打壞了的。因此長期以來,耍猴人和猴子之間形成了一種互相捉弄的表演設定,雖說是人耍猴,在表現形式上卻也有著猴子耍人的片段。猴子遭受鞭打的時候總是令觀眾格外揪心,而猴子反擊的時候,大家會覺得無足輕重。
<04>
想起上一次看到耍猴人的時候還是在童年,在我生長的小鎮子上,耍猴人也是這樣領著兩三隻猴子在各個村子裡表演,那時候人們的娛樂生活可以說是極度匱乏,所以耍猴這樣的把戲自然是能賺足了人們的眼球。聽到哪裡有耍猴的消息,是足以放下手中還沒吃完的碗便趕過去看的,那時候感覺耍猴是如此地新奇有趣,一個圈子、兩三隻猴子、幾樣極盡簡陋的道具,給我們帶來的樂趣是不亞於大城市的孩子們去大馬戲團看馬戲的。那時候的我決計想不到將來再看到耍猴人的時候是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還要為他們擔心會否遭到驅趕。
從前的一切都很慢,很多事情只能去等待,去期盼。每天放學回家看的動畫片,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放完了,所以每逢劇終的時候心中總是懷著一份傷感,就像是送別了一位陪伴多時的老朋友,並且不容挽留,不由分說就離開,那時候我們沒有什麼載體能夠把它們記錄下來,只能留在回憶里一遍遍地回味。我想耍猴在小時候的我心中也是有著類似的情愫,它甚至比電視節目來得要更徹底,因為劇終了的動畫片也許某一天會再次在電視上重播,但耍猴人一般卻很難再回到你的村子來個返場表演。大概是因為他們永遠都在趕路吧,從離開家鄉的那一刻起,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一個又一個的村莊和街道,不知道他們身上和猴子身上還有著多少的技藝能夠施展,也許總有用完的時候吧,失去了新鮮感的人們未必會再買賬。他們只能繼續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如同小時候的露天電影——那會兒的人家裡但凡有紅白事的時候都會請來放映隊放露天電影,電影在那個電視都尚未普及的年代裡著實算得上是稀罕物,有時候聽到有放映的訊息,是不惜跨越幾個村鎮,走上幾十里路去看的。電影還未放映之際,那片場地上早就已經人頭攢動了,去的早些的早已經搶佔了最好的位置,還有賣小吃的,賣飲料的,真可謂是鄉間一大盛事。這幾年也曾見過幾次露天電影的,狀況已經是極其慘淡,空蕩蕩的場地上,寥寥幾人,也不知道電影為誰而放。誰不是更願意躺在家裡的沙發上打開移動設備看自己可以選擇的節目呢?
<05>
耍猴到如今的窘態只有更甚,現在的耍猴人也越來越少,幾乎面臨失傳的境地,而耍猴要想得到觀眾的喝彩也並不容易,不留下一身的傷疤便難以取悅挑剔的觀眾們。在耍猴這個行業里,傳說耍猴人大多出自於同一個地方,就是河南新野。在民國時期,耍猴是河南農民的副業,他們挑著擔子出去,箱子里放著針線,靠耍猴來吸引人群,然後向圍觀的人兜售針線,就像過去耍把式賣藝的,人來了就兜售大力丸之類的產品。後來才慢慢產生變化,變成掙現鈔。發展到今天,耍猴已經成了河南的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但這個」文化「遺產最初不過是藝人們為了養家糊口的工具而已。
如今,無論是從」養家糊口「的層面,還是從」文化遺產「的層面,耍猴似乎都已經不再被需要了。
<06>
很多人在今天看到耍猴人的時候會發出這樣的質疑:現代社會掙錢手段那麼多,為何不去做些別的事情。這也許正是另一個版本的」何不食肉糜「,沒有了解過他們這些人的生存環境和條件的人,怎麼可能理解他們的生存現狀。而從文化傳承的角度上,耍猴就更是變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的尷尬存在,如今誰也不會為了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一場猴戲便對此充滿了興趣,在今後的日子裡也會想起,因為今天我們已經有了太多太多的可選擇項,各種各樣的電視節目、娛樂平台層出不窮,變著花樣地用盡一切手段吸引著大家。而耍猴,恐怕只是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嫌怎麼可惜的存在了吧。
但是他們的腳步還是要繼續,他們還要繼續行走於城市裡監管不及的地方,不知道下一場的演出會在什麼地方,下一次為誰而停留,又被誰當作一出新鮮事而記錄在他們的朋友圈裡,然後又慢慢地被忘記。但是這樣的生活還是要繼續,他們和他們的猴子同吃同住,行走江湖,互相攻擊又相依為命,就像是最親密的伴侶。終有一天,最後的都市耍猴人和他的猴子還會一同老去,一起消逝在這個最好也最壞的時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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