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永遠困在了3月23日

我叫阿放，我被永遠困在一天里了。

早上睜開眼時，日期永遠是3月23日。

然後我會接到她的電話。她會冷冰冰地告訴我，我們結束了。

結束了，三年的感情在這個早晨像一顆肥皂泡般破裂，連一絲聲音都沒有。我知道說什麼都是徒然了。

我沒有問緣由。因為相同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每天晚上睡前，我都會在牆上刻上一道痕，早上醒來痕迹會消失，這意味著重複的一天又將開始。

所有人都被困在這一天了。出門時隔壁的房東惡狠狠地喊這個月的房租加200；出門趕地鐵救下一個輕生的男子；到公司我摔了個狗吃屎，博得所有同事的大笑，然後經理走來，數落我這個月的業績全組最差，於是我被順理成章地開除了。

我被困在這一天了。每天早上都要被開除一次，很慘吧？

於是我開始嘗試改變。早上，我從二樓直接跳下去，於是沒聽到房東的喊叫，我提前來到了地鐵站，把那要輕生的男子一拳撂翻，然後我逃了一整天的班，去咖啡廳坐了一上午。

中午就收到了人事的簡訊。我又被開除了。

奇怪，好像只有我是變數。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活著這一天，從沒有變化，像是最簡單的常量，在自己的位置堅守。

我試圖問他們，有沒有覺得自己永遠被困在一天里了。

於是他們覺得我是瘋子。

哈，我被困在這一天了。

我開始嘗試找些樂子。

因為有了重來的機會，做什麼事情都不需要考慮後果了。反正，到了第二天早上，時間又會被重置。

可是沒過多久，我就覺得很膩了。

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第二天又要重新從陌生人開始做起，這讓一切都索然無味了。

好無聊啊。

不過本來，在這座城市裡，我就沒有一個朋友。

這樣的生活久了，我就覺得自己憋不住了。可惜還是要面對行屍一般的每天。

我在網上發了貼說出我的故事。

意料之中，被罵成狗。所有人都說我是精神出了問題。

倒是有個人發私信給我，讓我去看看張醫生。一個很神秘的傢伙，有人說他懂的東西很多，或許能解決我的問題。

張醫生就在本市。找到他頗費苦心。

我向張醫生闡述了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張醫生聽完，揉了揉太陽穴。

我說：都是實話。我知道沒人相信，都以為我瘋了。

張醫生說：我相信你。

我說：真的嗎？我究竟怎麼了。

張醫生說：我們應該都被一種超自然的生命控制了。

我說：什麼？

張醫生說：簡而言之，我們所有人都被那傢伙控制了。只有少部分人，比如你，還有清醒的意識。在每個不斷輪迴的今天，你被忽略了。

我說：為什麼我被忽略了。

張醫生說：因為你不起眼吧。

我說：……你嘴巴真毒啊。

張醫生說：開個玩笑。顯然因為你是重要的那一個，至於我們，無關緊要的常量啦。

要走的時候，張醫生又說：對了，麻煩個事。

我說：怎麼。

張醫生說：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說：為什麼。

張醫生笑了：得知自己將失去一切記憶而永遠深陷這一天，太痛苦了，真羨慕你，還能保留每一天的回憶。

我沉默不語。

張醫生說：求你了。讓我留在這一天，什麼也不知道就好。不然我會痛苦啊。

從張醫生家走出來的時候，恍惚間，我好像在牆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躲在牆後，衣角被風輕輕吹拂。

「阿蝶？」我呼喚著那個名字。

那分明就是早上跟我說分手的前女友啊。

我快速追上她。

我看著她驚慌失色的眼睛，說：喂，阿蝶。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嗎。

她抿著嘴，眼角有淚光閃爍。

我說：喂。你一定知道我們為什麼一直重複活在今天吧。

她搖搖頭。

我抱緊她纖細的身體：快告訴我，好嗎。還有，我不想與你分手。

她梨花帶雨，身體顫抖：阿放，你知道嗎。

嗯，我聽著呢。

你在明天會永遠離開我。

啊……為什麼。

3月24日，早就已經過去了。你為了救我，被一輛大卡車撞死了。

我愣住了。

我說：我真的死了嗎，所以……

阿蝶說：你離開了。我去了很多地方，想要救你。好多年，好多年，我找了許多奇異人士，最後找到了張醫生，他告訴我一個法子，可以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我苦笑，眼淚已經流下：然後呢。

阿蝶說：然後我偷走了所有人的明天，所有人都留在了3月23日。這樣你永遠都不會因為我而離開了。

我說：那為什麼又跟我分手。

阿蝶說：我害怕哪一天，法術就不靈了，明天就又要降臨，到時候一切都不會發生改變。我不希望你再度離開，只好，只好……

我說：只好跟我分手。

我摸了摸阿蝶的頭：阿蝶。把法術取消吧。他們太無辜了，不應該為了我這樣。

阿蝶搖了搖頭：不。

我說：太陽都還沒落山呢，月亮還有漫長的一段路程，才能帶著星星們爬到黑夜裡去。我們去高處看星星吧。明天，還早呢。我們還有一整個夜晚，運氣好的話，明天還能看到日出。

多好。

凌晨時分，我和阿蝶在山頂擁抱著彼此。

我聽到午夜的鐘聲。

3月24日了。

真好，我們沒有分手。

（完）

作者：我 @阿放先生

專欄: 阿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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