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我國首例艾滋病患者發現始末

來源：醫學論壇報

1985年6月4日下午6：10，一位34歲、旅居美國15年的阿根廷男子在西安旅遊返回北京後，因「肺部感染」收住北京協和醫院外賓醫療科病房。患者剛入院時神志還清楚，但高燒不退，呼吸困難進展迅速。

6月4日一大早，時任內科副主任的王愛霞教授就被請去會診。患者的胸片顯示為典型的卡氏肺孢子蟲肺炎（PCP），病情進展異常迅速。

　　「卡氏肺孢子蟲肺炎，難道是艾滋病？」一個驚人的診斷閃現在王愛霞教授的腦海中。

　　根據患者攜帶的證件，外賓醫療科的洪韻琳醫師把電話打到患者在美國洛杉磯駐地的電話局，在其幫助下，很快聯繫上了他的家庭醫生。這位醫生說，「你們的懷疑是正確的，他在去年被診斷為艾滋病，合併PCP，只有噴他脒靜點有效，但他已經斷葯兩周了，搭最早班機將藥物送到中國也要到6月6日。」

　　6月5日傍晚7:30，患者被轉入了重症監護病房，行氣管切開，上呼吸機。6月6日上午10:10，患者死於中毒性休克、呼吸循環衰竭。

拿到診斷艾滋病的血清學證據

　　6月5日，王愛霞教授來到重症監護病房，取走患者5 ml血，親自跑到實驗室分離出2.5 ml血清標本。

　　這份在當時讓大家「聞風喪膽、躲之不及」的血樣，在科學家眼裡卻是「如獲至寶」。將血樣送到原衛生部藥品生物製品檢定所張華遠那裡，使用1985年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FDA）剛剛批准上市的人類T淋巴細胞白血病相關病毒Ⅲ型（HTLV—Ⅲ）檢測抗體的酶聯免疫吸附（ELISA）試劑進行檢測。結果顯示，該患者血清HTLV—Ⅲ病毒[即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抗體與標準陰性血清OD值之比為59.7，該數值＞5即為陽性。

對中國首例艾滋病患者進行屍檢

　　這是我國境內發現的第1例艾滋病病例。感染艾滋病後，什麼樣的病理改變會這麼快引起呼吸衰竭而死亡？協和醫院的醫生們非常希望能夠爭取到屍檢。

　　醫院與阿根廷使館聯繫請求幫忙。使館工作人員在徵得患者性伴侶同意後，於6月6日代為簽署了《協和醫院病理檢查同意書》，這份編號為498的同意書上寫著「為了徹底了解病患結果，促進醫學科學的發展，我們同意將阿（簡稱）同志的遺體作病理檢查」。

　　作為綜合性醫院，協和醫院的屍檢室主要用於常規屍檢，對於傳染性疾病不具備污水處理系統及污染物、設備、空間處理和消毒的條件。當時北京具備上述條件的醫院只有解放軍302醫院和佑安醫院兩家，而其中又以302醫院條件更好。由協和醫院醫務處出面聯繫，302醫院欣然同意提供屍體解剖場地，但要求參與屍檢人員自帶器械和防護用品。

　　6月8日下午4點左右，協和醫院病理科派出高年主治醫師張慧信、住院醫師崔全才和負責屍檢室工作的技師王若虯，帶著口罩、帽子、手套、隔離服等防護用品和解剖器械，將屍體搬上救護車，乘坐兩輛救護車從醫院東門出發了。

　　此時，距離國際上首例艾滋病患者發現時間還不長，國內介紹相關知識的書籍很少。已經明確的傳播途徑為血液和性傳播，但黏液和呼吸道是否傳播仍為未知數，而且，當時國內的防護裝備也十分簡陋。這對參與屍檢醫師的心理是一個嚴峻的挑戰。用崔全才醫師的話說，「當時是既興奮、恐懼，又感到責無旁貸」。為了幫助他們做好防護，當時病理科的劉彤華主任找到了一本英文原版著作給他們看，但其中只有一小段文字在講艾滋病的防護。

　　通常，屍檢一定會留下大體標本照片，對於國內首例艾滋病這樣一個特殊病例更應如此。但在當時，一部照相機的價值是非常可觀的，而且當時對於艾滋病傳播途徑了解有限，一旦在屍檢過程中被污染就只能扔掉，實在是非常可惜的。因此，對於要不要帶上照相機，三位醫師一直很猶豫。考慮再三，還是沒帶。

　　為了避免更多的人接觸到這一「烈性污染源」，那天解剖室里只有他們三位醫師，也僅僅進行了普通防護，就是兩層紗布口罩、兩層普通的橡膠手套、隔離服和雨靴。

　　5點鐘，解剖正式開始。張慧信主治醫師主刀，崔全才醫師擔任助手，王若虯技師負責縫合。切開後顯露各個臟器，腹部臟器位置正常，肺體積增大，肺水腫，雙肺肺泡內充滿泡沫細胞；肝、脾體積明顯增大。將不同器官取出，逐個稱重後切開，置入玻璃容器，福爾馬林浸泡。

　　在縫合過程中，意外還是發生了。縫合針在患者肚皮上甩出的液體飛濺到了王若虯的眼中。僅經過簡單的沖洗和消毒，又繼續堅持完成了屍檢工作。起初幾年，他還有些擔心是否被感染，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自己很健康的身體，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屍檢後兩周，將大瓶標本取回醫院，做蠟塊、切片，共得到全身臟器的病理切片50餘張。張慧信、崔全才醫師執筆撰寫了病理報告，劉彤華教授終審簽發。病理報告的結論是：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雙肺卡氏肺孢子蟲肺炎，雙側腎上腺巨細胞病毒感染，雙側腎上腺皮髓質廣泛出血性壞死及多發性硬化，肺、脾及全身淋巴組織胞漿菌病，急性脾腫大，肝灶性壞死，臟器充血，腦水腫。

結語

　　從1985年發現首例艾滋病患者，到1989年報告首例本土性傳播感染者，我國的艾滋病疫情經歷了緩慢增長，也經歷了幾次暴發流行。儘管我們無法阻擋艾滋病傳播的腳步，但在國內首例艾滋病患者的發現過程中，北京協和醫院為中國抗艾事業所作出的貢獻已永載醫學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