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失去了雙腿,撞擊了三觀

一句話梗概:我兩個星期前把車賣掉了。整個賣車的過程充滿了魔幻現主義色彩,我的三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以至於我忘了坑對方一筆。

我爹說:你果然是沒有做生意的天分。

我:嚶嚶嚶。

題圖是我的腿 - 很破很舊,但是是我的第一輛車,我還是很喜歡的。


孔大姐姓孔。這並不完全是因為她身上的槽點多得像毛孔。並不完全是這樣。孔大姐第一次來電話時,怯生生的問我:

"So I see your car sale. So you speak Chinese?"

我說,sure,我講中文的,沒問題。您想看車嗎?

孔大姐馬上操起了流利的東北腔:嗨,老想了,我不管是想看車啊,我想買車啊。你這車,我看好的很,你賣不?

我:(雖然有些懵逼但是依然保持淡定)當然賣啊,歡迎來看車試車啊,我也可以開車去你那讓你試車,不過要是遠了你得付油錢。

孔大姐:我住哥倫比亞。

我看了一眼離我7小時車程的南卡羅萊拉州。這是讓我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公路旅行?

孔大姐:說啥呢?咱倆一個州啊。

我又看了一眼地圖。原來是同一個州另一個郡。傻逼燈塔國喜歡一個名字到處安。算了,上海也有南京路。

孔大姐見我有意賣腿,一個小時之內連續給我打了7個電話。我覺察到了她的熱情,反正今天沒事,那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靈車漂移從高速飄一個小時飄過去唄。

孔大姐突然就激動了:「誒小林啊我跟你說啊,你把文件都整好,那啥捏,我去銀行取了現金,直接就見面給你。」

我:?????您不試車?不是,您付款也不用急著... 不對,您取現金幹啥啊????咱們銀行轉賬不行嗎????

孔大姐說:銀行轉賬啥啊?我不懂啊,我就拿現金給你不成??

我腦海中出現了街頭毒品交易的場景。

我說不行不行孔大姐,咱們不能揣著這麼多現金路上跑,多危險啊???

孔大姐哈哈一笑:看你這小姑娘咋膽這麼小呢,你不說誰知道你有錢啊,我也不懂啥銀行轉賬 ---

我插話:不是,您下個銀行APP,直接用手機就能轉賬啊!!

孔大姐說:啥手機艾普?有啥玩意兒那神奇的??我咋不知道?哎,那不得下個微信,我這手機沒微信啊,咋整啊?

我:???????????????????????????

在這裡我隱約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但是我還是覺得孔大姐憨厚直爽,我也要拿出我作為一個佛系賣家的誠意。

於是我一番苦勸總算勸住孔大姐不要現在就去取定金,我說咱們今天可以先試試車,手續不著急,您要不放心我文件都帶著,您要滿意想當場提車也行,但是您得試駕吧,我這保險杠壞了我還得拿去修吧,您等著啊我這就來。

我突然想起來我沒做尾氣檢測。尾氣檢測是什麼呢,就是我現在從沒見過賣車不出示尾氣檢測結果的。於是我就去排隊做檢測。結果孔大姐一個電話:整啥子尾氣檢測啊?直接開過啊大小姐?咱們沒時間了!!人家辦手續的地方五點鐘下班!!

我陷入了等離子懵逼狀態。尾氣檢測沒過說明車子可能內部有重大問題,不過檢測一般是不敢買車的。但是孔大姐很豪爽,她覺得不用做。

孔大姐說,誒喲我跟你說我前兩天看到一個老厲害的路虎了,只賣四千刀。我沒搶著,我鬱悶著呢!

我一聽年份和型號一口老血吐出來,我說孔大姐,這個價位只能說明這車出過重大事故,說不定是salvage title(可能車引擎都壞過),這車您還敢買?孔大姐一愣,然後問我什麼叫salvage title。我只能趁著排隊等檢測給她科普了一下各種title的含義。

一路高速話不多說,我憑藉秋明車神的技術用40分鐘就跑完了1小時的高速。孔大姐對此非常驚訝,說小林你真厲害,餓不餓,要不我請你吃飯,我跟你說著附近好吃的可多了,什麼麥當勞啊dukin donuts啊什麼taco bell。我一聽就腦子一大,心想怎麼摳成這樣請人吃飯請麥當勞的這日子還怎麼過了?但是我心想興許人家在開玩笑了,就暫時沒往心裡去了。

正式見到孔大姐後,倒是覺得她是那種挺熱心的中年大媽,推著一輛自行車,還戴著頭盔。雖然也有市儈氣,但是口無遮攔就談起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宛如大齡懷春少女。這不聽不要緊,一聽我感覺自己頭上不斷的冒出黑人問號,臉也黑的要分分鐘脫歐入非了。

一開始我以為孔大姐是那種為了綠卡和身份而找個美國人嫁了,但是隨即發現事情如果是那樣就聽起來好多了。

孔大姐今年已經快到而立之年兩倍的年紀,此次結婚是生命中第二次走進枷鎖的殿堂。至於如何認識現在的夫君,那可謂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在跨國婚戀網路上尋覓到了一位紳士,一見傾心,竟然就把自己嫁到了美國。

我用了「竟然」這個詞,主要是考慮到這位夫君的工作單位是一家二手商店,職位是普通店員,抽煙喝酒,現在改抽大麻,而且日常坑孔大姐的養老保險金。作為一個教科書級別的white junk,他還有個黑色前妻,然後生了一堆黑孫子,都扔給孔大姐養。孔大姐英語不行,講錯了就被夫君嫌棄 - 這是我親耳聽到這倆人打電話時聽不下去了搶過電話講完了話。

孔大姐說她在等綠卡,她很生氣自己丈夫時不時說自己是為了綠卡跟她結婚,這侮辱了她對愛情的憧憬和嚮往。

我說那你就拿了綠卡踹了這人渣自己過日子啊。

孔大姐說,那不就應了他這個說法?我說那你就別要綠卡,日子過這麼憋屈,直接回國啊。家人都在等你啊。

孔大姐說哎我遠嫁到美國這麼久,這現在綠卡沒等來就回國,別人怎麼看我?人活著不就爭一口氣嗎。

孔大姐說著說著眼神就迷離了起來,開始跟我單方面敘舊。她說小林啊,我當年可喜歡英語了。我喜歡英語到什麼程度呢?我在班上做英語課代表。然後那時候,我下課回家打開收音機,都會去聽英語歌。哎,我當年喜歡唱歌,喜歡跳舞,還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呢... 我真羨慕那些讀了英語專業的人啊。

我一邊開車(字面含義的開車),一邊說您現在也能學啊。

孔大姐說,哎,誰教我啊,我說我上課一個小時十五刀,沒人願意給我上啊。

我心想:就連經過資本剝削的我的工資都是三十刀一小時,這十五刀怕是真沒人上。

孔大姐一不做二不休,在沒有試車的情況下跟我砍了價然後直接5分鐘之內沒有排隊就把車轉到了她名下。孔大姐第一次摸到方向盤是在我們轉完title,我收了錢,開回家,徹底切斷我的腿後。這都是後話。

孔大姐本來指望老公能送她,結果他老公的意思是您自己開車吧。我問保險呢?這車孔大姐沒保險,沒法開啊。她老公對她說了三遍:

Just be extra careful.

我在旁邊陷入了傅里葉懵逼中。安東尼對此的看法是「都不想讓她撞死了收保金從而發家致富」,所以「可能是真愛吧」。

我這輩子沒見過我身邊的活人開車不帶保險的。

後來孔大姐告訴我,她夫君是不買車險的。人家的邏輯是開車小心點就好了。其實一開始人家連醫療保險都不買。

她想買車,是因為之前她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輛冬冷夏燙的自行車,雖然鎮子小,開起來還算能湊合,但是買菜也極不方便。就這樣,她丈夫不肯給她買車,這車還是她弟弟湊錢給她買的。

我對這個家庭陷入了極度的擔憂,這種情緒直接引發了我的劇烈頭痛。

這份頭疼在孔大姐取出了一疊厚厚的現金然後舔了舔手開始點錢並遞給我。我們在ATM機旁邊默默完成了骯髒的PY交易。這一刻我想到了絕命毒師。我想到了很多我不應該想到的事情。我把錢收好塞進書包,孔大姐欲言又止。我說請講,她說:誒,你可以藏個一百刀在鞋子里,再藏個幾百刀到內衣口袋裡,車裡也可以藏點。我跟你說,這樣比較保險。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我說我健忘,我錢放在車上,會被我在找不到餐巾紙時用來擤鼻涕,我覺得那樣不是很衛生。墊在鞋子里也不太合適,我這鞋是涼鞋,怕是錢會漏出來。

然後我突然有點明白這個鈔票它為什麼髒了。

孔大姐說要請我吃飯,我怕她請我吃麥當勞,連忙說我來搜餐廳就好。孔大姐看我在yelp上搜索,一臉不可思議。我說這就相當於中國的大眾點評。孔大姐連連點頭,說,哎喲我跟你說,我等下加你微信,給你分享上海世界頂級的自助餐,最貴的一位五萬,啊呀,據說老好吃了,老厲害了。

我琢磨了一秒鐘發現我們倆說的話並沒有太多聯繫,只能安慰自己她老人家說的開心就好。

我選了一家日料店,孔大姐看不懂菜單。我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我吃沙拉就行。

我琢磨著這日料店免費送的沙拉不怎麼好,又多問了幾句,總算問出她愛吃羊排。她還說自己喜歡吃蝦,我說咱們可以點天婦羅。她說啥玩意兒天婦羅?天婦羅它不是個螺嗎?咋又成了蝦呢?

我說不是,這個天婦羅就是把蔬菜和蝦之類的裹粉炸一下。

孔大姐馬上皺眉說她不信任外面的油炸食物,因為油不幹凈,都是地溝油。

我趕緊打住。我自己點了壽司和軟殼蟹。

孔大姐的羊排上來後,她吃了一口就開始眼淚汪汪,說哎媽呀,老好吃了。咋美國還有這好吃的東西,我咋都不知道。我老公平時不吃海鮮,也不讓我買,他只吃雞肉豬肉,唉,對吃都沒追求活著還有啥意思。

我請她吃了壽司和軟殼蟹,她進入了進一步的激動中。她說,瞧瞧,這店這麼好吃,我要是回中國也整一家,保准賺翻天啊,還在這受什麼洋罪。

我想起她之前說要請我吃麥當勞,突然覺得心裡一酸。孔大姐怕是在美國跟著白垃圾受罪,根本沒吃過好的。她說她跟她老公出去吃,從來不點好的。可能對她來說,dunkin donuts已經是很不錯的食物了。

【這裡一定要科普一下:燈塔國的麥當勞就是垃圾中的戰鬥機難吃要死】

吃完了飯,我開車把自己送回家,一路上孔大姐話匣子更關不住了。

收錄部分語錄:

「誒,咋這麼熱呢?誒不不不,你憋開空調,整那玩意兒幹啥啊,美國空氣好,咱們多呼吸呼吸。」

我告訴她高速公路上不能開窗。她說哦那就等下告訴公路了。

「誒你這個手機導航怎麼整的?能給我整一個嗎?我不認識路啊。」

我拿著她的手機倒騰了5分鐘下好了google map然後她一臉喜色捧著看了半天。

談起婚姻,說她老公擦屁股拽衛生紙像獻哈達,很浪費,兩個人發生口角。說她當年就像要個鑽戒結果老公不給,差點沒結成婚。說她前夫對她老好了,但是她不喜歡,所以得出的結論是老公一定要有錢,對你再好都沒用。

她還說,女孩子讀書好啊。但是女人最後到底還是要溫柔啊,還是要打扮啊,不然強了也沒用啊。(安東尼對此的看法是孔大姐可能是個假的東北女人)

我一時三觀衝擊有些厲害,情緒激動之下開錯了路,孔大姐在旁邊大呼小叫,指著地圖吶喊助威,我不得不請她安靜一下,讓我安靜一會兒,這樣我才能保證我的手在方向盤上而不是扶住額頭揉太陽穴。

在我到家後,她終於摸到了方向盤。我非常擔心她的技術和她那不存在的保險,她沖我呵呵一笑說「沒事兒這出事兒了也是我滴事兒,跟你沒關係。這撞也是我撞,車也是我滴車,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背起裝著巨額現金的書包跟她揮手告別。

她說:小林啊以後你不高興了就來我們家玩,住幾天都行。你要是想去機場,來找我啊!

我在腦海里描繪了一下納村機場的位置。納村機場在東邊,我在南邊,孔大姐在南邊的南邊的南邊的南邊。我感謝了她的好意,讓她一路小心。

孔大姐剛學會開車燈,一路顛顛的開走了。

我看著夜色中離我遠去的腿,有點悵然若失,又有點感慨萬分。

我的腿大抵是離我而去了。但孔大姐的故事卻會一直留在我心中。希望這個世界待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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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州不需要買保險也可以轉title。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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