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道 | 人生如茶，餘生有園

原拍攝日誌：

看道 | 春，餘生有園——唐風裡的園林餐廳 選題記

以描寫台灣唐風遺韻的園林餐廳——春余園子為內容的文章，經重新編輯後，榮登廈門航空機上雜誌《天空之城》2017年9月刊，標題為《看道｜人生如茶 餘生有園》。

全文如下：

唐宋時期是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以唐詩宋詞為文化符號的唐風宋韻是唐宋文人的生活方式，後人至今嚮往。沒想到在台北有幸遇見瀟洒、浪漫、明朗的唐風遺韻的庭院——春余園子。

喝茶是一種「生活」

台北有一間隱身在淡水山上的庭院，空間設計有著一股令人靜心的魔力。在這個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有許多藝術家與文人在這裡聚集，儼然一個隱藏版的藝術村，更是吸引了眾多饕客，一路舟車勞頓只為了能一嘗這裡的美食，感受一下這饒富禪意的空間，靜心體會中國人的茶文化。

我有緣和朋友一起來拜訪春余園子的主人唐白余先生。走進這座庭院，便被眼前古樸的建築物，精心的裝飾所吸引，思緒逐漸緩和，心慢慢安靜下來，溫文爾雅的唐先生帶我們來到庭院中心的一處茶空間。清新雅緻的茶舍、花影一簾、茶席一方，簡單樸素，不落俗套。落座下來，有一種和久違的老朋友在毫無干擾之處，邊喝茶邊促膝談心的感覺，讓人心情愉悅放鬆。

唐先生拿出一個灰色的錫質茶葉罐，罐體上長方形紅紙上寫著黑色楷體字「凍頂烏龍」，手勢嫻熟地為我們泡茶，感覺傳統又懷舊，雖古意盎然，卻沒有絲毫過時的感覺。湯色蜜綠帶金黃，茶香清新典雅，輕啜一口，頓覺唇齒留香。

唐先生說：「喝茶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生活，最早的喝茶經驗是小時候喝祖父的那一杯茶。因為從小與祖父睡在一起，口渴了懶得出去倒水，就直接拿祖父放在床頭的茶來喝，久了就這麼一直喝下去。」

「茶」在唐先生的生命中，也是有演變的，小時候不懂茶，只知道解渴，對喝的那一口茶對不對味，沒有那麼多學問。直到三十年多年前，台灣開始風行一種茶器和泡茶模式典雅精緻、文人氣息濃厚的優雅品茶方式「老人茶」，當時就跟著人家玩，在清茶中開始一天的生活，梳理昨日的思緒。後來孩子出生漸漸有了生活壓力，每日經營和打點日常工作，回家仍心浮氣躁。這時候會自己煮一壺水，泡一壺茶，把燈關小，聽聽音樂，看看書，慢慢收斂自己的心，讓自己平靜地去睡覺，很多情緒就是這樣慢慢平復了。這樣的茶喝到後來，有自省，有安靜，也漸漸有了滋味。

人生就像一杯茶，不能苦一輩子，但要苦一陣子。

唐先生是大陸來的第三代移民，兩歲時隨家人從南京到台北。早年經營一家江浙餐廳，生意紅火、絡繹不絕，當時被生活壓力追著跑，餐廳曾經一連三年全年無休，雖然忙碌，卻支撐起整個家庭開銷。生活逐漸穩定後，他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覺得自己每日沒有喘息的機會，生活不該這樣子被填滿。直到大約十七八年前，心中萌生了一種想法，希望可以有一種空間讓主人做自己，成為真正的主人。這個想法，讓他種下了春余園子的種子，慢慢地在心理發酵。後來，因與這塊地的緣分，建造了這座春余園子。

在唐先生的詮釋里，整個喝茶的過程，是跟著生命刻度一起走的，不斷隨著自己生命的演變而不同。就像一個石頭丟在水裡，會如漣漪般擴散，就像自己對茶的體會越來越多一樣。這個時候你喝的茶，不只有味道，還會有情緒在裡面。看似簡單的一杯茶，其實可以很複雜，有諸多況味。

喝茶如人生，年輕的時候，喜歡時髦與繁華，講究外在擺設，隨著歲月增長，內化了生活的精髓，喝茶的美感能帶著你乘風而去，或在山林里或在涓涓小溪里，美如禪意。

人生也是一樣，一輩子很平順，沒有味道。三起三落，再起的時候，像萬里飄蓬，才有味道。

人生如茶，靜心以對

人生就像一杯茶。平淡是它的本色，苦澀是它的歷程，清香是它的饋贈。

唐先生說自己花了將近八年來建造這個園子，想起這一路的過程，影響最大的是自己的心境。一開始期待花園繁花似錦，但慢慢自己學會了「放下」，所以現在這個園子沒有什麼花，全都是在地植物，一切自然生長。雖然園子里沒有太多刻意，但卻可以感受到主人的精心安排，隨性而乾淨，精心卻樸實。因為當你選擇了放下，園子里的各種植物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曲線，自然又奇妙。而這樣的改變還不僅僅是園子內的花草，甚至這裡的桌子也在改變，雖然只是每天擦擦它、摸摸它，但因為擺設不一樣，場景不一樣，五年前與五年後看起來卻多有不同，好像它們自己會改變，像這種無法製造或複製的生活痕迹，也是沒有想到的驚喜。原來，即使放慢了，生命仍舊不會就此停止，還是有自己的曲線與溫度的，而這樣的改變，必須經過歲月的累積與耐心。

「就像喝茶，剛開始入門，覺得喝茶舒服、有品味、愛屋及烏喜歡茶具；喜歡感受茶的香、醇、韻、滑等，看出品種、產地、製程等；後來，從茶湯看見春天、品出人生，進而看見宇宙甚至無極；最終，茶湯，還是茶湯，是真水無香，是無味之味。」

當初建造春余園子，花了很多心力與時間，在這個過程中，唐先生說自己最大的獲得，其實是從「捨棄」而來。回想當初，很想把所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放進去，但終究需要選擇與取捨，所以最後留下來的，都是最真實最寶貴的東西。現在，春余園子有許多寬敞開放的空間，餐廳中間有個很大的舞台，幾乎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會先被這樣留白的空間所吸引，甚至有點好奇，激發了訪客們的無限遐想與創意。這裡舉辦過各種類型的活動，在同樣的空間里發揮著不同的創意，也給春余園子注入了不同的生命，這是唐先生當初沒有想過的反饋，也讓他頗有收穫，很是欣慰。「你會發現，當你把自己準備好，其實不需要急於在每一個角落都把想法放滿。讓別人來著墨，收穫反而更多。」

而在這樣的過程中，唐先生進入了一個由繁化簡的模式，去蕪存菁，他說：「內化之後，很多東西不需要做作，並不是只要極簡，經過繁複後的簡單，是很有滋味的。」就好像一個生命再度被檢視的過程，精萃過後的那份獲得，即使只是眼前的那一杯茶，都顯得獨一無二。

生活如水，人生似茶，再好的茶放到水中一泡，時間久了，也就淡了。也許是稜角平了，或許是成熟穩重了，腳步越來越踏實，日子越來越有滋味。

茶的美，因人而異，有千百種欣賞角度，就像聽音樂，聽一首曲子，每個人的心得都不同。唐先生覺得茶最吸引他的地方，並非那些儀軌或是動作，茶本身才是核心。他說：「中國人喝茶沒有那麼挑剔，沒有那麼多要求的東西，是很放鬆的，就像春余園子，我們並不是要做一個豪華高級的庭院，只是要做一個帶有中國傳統文化的，讓人可以感受到深度的空間。」春余園子像一個精心設計的現代桃花源，不過世外桃源並非人人都可以找到，但只要用心，也許這個美麗境界就藏在你下一口品的茶里。

唐宋文人生活方式根植於中國文化，使生活事物賦予審美意義。這種生活方式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令我們渴望、追尋。我有幸在海峽的另一端，感受到這種生活方式被很好地保存著、延續著……

「未完待續」

特別鳴謝

「文字校對」——李小紅，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博士、上海大學中文系博士後，現供職於中國戲曲學院梅蘭芳藝術研究中心。

「圖片提供」——圖9、12、19由春余園子提供，其餘圖片均來自於導演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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