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速食鋼琴教育

我對夏天的記憶，就是鋼琴，小朋友，考級，大太陽，電動車，奶茶。今年也不例外，六月底從學校回來以後就開始接收暑期學鋼琴的小朋友，主要以八月份鋼琴考級陪練為主，有很多前幾年就都是我陪練，覺得我挺好今年又來找我的，也有今年和琴行合作新的一批考級學生，我挺喜歡這樣一份階段性工作，可以和可愛的小朋友打交道，又不會像工地搬磚那麼辛苦，收入也還不錯可以補貼自己平日的生活費。

我從自己高三畢業那年寒暑假就干這個事，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今年學生收的特別多林林總總也有二十多個吧，所以真的挺忙的，最多課的時候一天有十節課，平均一節課算50分鐘左右的話，也要快是個小時，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說實話，很累，因為很多都不是彈得好聽的曲子，練習的過程大家都懂，幾十遍甚至幾百遍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我要聽一個人的十倍，有時候到晚上想睡覺的時候還會有白天的幻聽，當然也不是每天課都那麼多，我雖然嘴上會吐槽兩句，但是知道，我心裡是喜歡的，所以並不覺得討厭。

說點外行人，不知道的事情，這篇文章的價值就在這裡了。

①現在除了一些文化課，但凡類似舞蹈畫畫樂器之類的特長性質的培訓，都會有考級，但是你們真的懂考級嗎？你們知道自己考的是什麼嗎？含金量有多少？費用又是給誰的？

以鋼琴為例，比較常說的上海音樂學院考級，中國音樂學院考級，南京藝術學院考級，中國音樂家協會考級，江蘇省音樂家協會考級（因為我在江蘇省，當然還有其他省的）等等。這裡要點明一個叫中國藝術特長生鋼琴考級，這個是這兩年琴行新推出的一種，其實不論從含金量還是認可度上，水分都是非常非常厲害的，收費高，不正規，包通過，所謂的證書的完全沒有意義的，因為不管你彈什麼，彈的好不好，琴行和這個考級都會有事先協定，就是不會讓你不過，樂理甚至事先都會拿到卷子，考級也直接在自己琴行考，樂理收費完全由琴行吃進，暑假還會以彈得不好可能不能通過為由要求加課，很多家長一聽「中國」兩個字就立刻覺得高大上，這是錯覺，一場考級下來報名費加上樂理輔導可能上千還不算課時費，但這實際上就是一個套路。

那麼上面說的這些考級中，到底區別在哪裡？

從正規性來說，除了我點名的最後一個，其他都是正規可以被認可的。

從含金量和難度來說，以上海音樂學院和中國音樂學院為首，剩餘的其實都差不多，那麼自然這兩個的通過率就會有控制，要求會比較嚴格正規，認可度上也會更高。

從熱門角度來說，我在的城市以江蘇省音樂家協會和上海音樂學院最為熱門，前者通過率非常高，說白了你只要不過分不要交白卷都會給過，現在批量考級主要就圍繞這個，上海音樂學院的考級進程就會比較慢，你想學個兩三年就把十級考完的，這個證書不太可能。

②看了上面一點，很多人會義憤填膺說怎麼可以搞虛假交易，那麼，我要說，在這一點上必須各打五十大板，「存在即合理」體現的非常鮮明。

你知道完整的故事是什麼嗎？是現在很多家長在八月份一考完級就帶著孩子消失了，覺得考完了要開學了，文化課更重要，於是幾個月幾個月不來學琴，然後到過完年，發個微信給老師，「我們今年要考級啊，去年考四級，今年可以考六級了啊」，留下老師一臉懵，你們以為學琴不用練習不用積累？多吃幾個月大米飯水平就可以從四級到六級？然後報了名也不好好花時間學，到來年又放暑假了，就來說找老師要求保證要過，這樣一來，不給你獨闢蹊徑來個包過的考試，這個圈子都畫不圓。

以下對話和內心獨白，看官可以對號入座。

「老師啊，我們要期末考試複習了，這個月就不來上課了。」（行，學業為重）

「老師啊，實在是沒有時間練，這個禮拜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小時練琴。」（沒時間練就不要練了，也不要考級了，好好專註在一點上，難道老師能把譜子往學生腦子裡面塞？）

「老師啊，這個我家孩子怎麼彈得這麼差？」（特別想說，孩子花時間了嗎？練習了嗎？學了複習了嗎？農民一樣種田還有長得好的和歪的呢，如果可以24小時綁在褲腰帶上我可以打包票啊）

「老師啊，我們家孩子今年必須考八級啊，明年四年級了更忙沒時間了，考完十級，我就不讓他再彈琴了，要換跆拳道了。」（考呢要考的，練呢不練的，考不過呢要找老師的，難啊）

等等等，數不勝數，以上都是各種原話，我曾經聽過一個鋼琴老師一句不怎麼好聽的吐槽「考完級人就消失了，幾個月幾個月不來，到快考試了，一幫牛鬼蛇神就來了」，話糙理不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③現在學鋼琴和我那時候學鋼琴的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現在更多是一種愛好興趣，我那時候更嚴肅的來說是一門技術手藝。

十多年前，那時候學鋼琴的人並不多，很大一部分也確實是經濟原因，鋼琴不像其他樂器，它是個大物件，一架鋼琴一般的喔那時候也要2萬左右，家裡也占著地方，沒有鋼琴根本沒有老師願意接收你，他會認為你不是真的想學鋼琴只是玩玩，現在琴行很多有租琴和練琴服務，說家裡不用買鋼琴，這也是讓鋼琴變得廉價的推動力之一。

然後就是找老師，我那時候想找個鋼琴老師不容易，尤其是好的鋼琴老師都是挑學生的，有點名氣的老師，會看你手的先天條件和家裡的經濟條件，有些會直接拒收。相反，現在的琴行或者私人老師到處都是，家長沒有辨別好壞的能力，只能是周圍人推薦，或者挑選個實惠點的，你想學琴，只要你按時交課時費，沒有哪個琴行會不收你這個學生，這就是區別。

至於說上課，那時候上我鋼琴老師的課，時間完全是湊老師，先交學費再上課，如果我上課遲到會看老師的臉色，連著我的家長也會被批評，我自己臨時有事不去上課，學費是不會退的。而現在學生有事不來或者乾脆就不想來，直接打聲招呼就可能幾個月不出現，老師也不會多說一句，因為老師也知道，東邊不亮西邊亮，現在是學生選擇老師，固定的生源就是琴行收入的保障。

練琴和考級。那時候，如果平時不練琴，或者練不好，老師說不給考就不給考，如果考不過不是家長找老師，而是老師就會找家長不收你這個學生，十多年前我考十級的時候，一節課30分鐘要250元，平時練琴2小時，雙休日練琴5小時以上。現在呢，考級都是跳級考46810，4年可能你的鋼琴生涯就結束了。

④到底是學鋼琴還是單純為了考級？

就一句，考完十級了，你一個人能獨立學一首曲子嗎？從食譜到完美的演奏，一個人可以有能力有毅力做到嗎？如果沒有，那你考完的十級又代表什麼呢？

⑤考級對上學有沒有幫助？

現在學鋼琴的孩子真的太多了，十個孩子里就有兩三個學鋼琴，還有的學畫畫學跳舞學圍棋學小提琴等等等，一個孩子暑假可能同時要上四五種課，一天排的滿滿的，其實對升學上並沒有實質性的幫助。比如我那個時候考初中高中是有加分的，大學考特長生也是有加分的，現在可能也就是在選擇私立雙語幼兒園的時候會有加印象分。

想到會再補充。

我不否認，現在的藝術培訓教育這個圈子確實相比以前烏煙瘴氣了不少，但是我也說，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一切都看現在社會在追求什麼，現在社會追求的就是高效，批量生產，規模教育，並不是沒有精細工程，而是相比金錢成本時間成本，大家都不願去選擇。有速食愛情，有俗稱教育，有宅急送，分秒必爭的年代裡，你得到的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問我如何自處？我只能說，我會做到問心無愧，卻也並非慈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