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柏林談談電影和文學
來到都柏林的那天正下著很愛爾蘭的小雨,我從Connolly Station走出來,沿著Liffey河走到我住的地方Staycity。
Liffey河把都柏林一分為二,我的行程也自然被分成北都柏林和南都柏林兩塊。
1.1
第二天一早起來,決定沿著Liffey河散步到貝克特橋。清晨的都柏林忽晴忽雨,河岸風很大。當穿過了O』Connell大街,能看到一排觸目驚心的雕塑,尖銳而嚴肅。
這些雕塑描寫的是愛爾蘭當年的大饑荒,是那些瘦骨嶙峋的人——他們就站在那裡,站在都柏林的市中心,至今仍然深深影響著一個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愛爾蘭人——痛苦和歷史,刻骨銘心。
再往前走,就是塞繆爾·貝克特橋。這座橋就是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戲劇家而建的。每當我們提起光輝的愛爾蘭文學時,貝克特總是不能被忘記的一個。我沒有讀過貝克特的小說,我對他的了解也就是他最著名的幾部戲劇。但我始終忘不了初讀《等待戈多》時感受到的那種眩暈。在我心中他的劇本好比第二次文藝復興一般,扯去社會舞台的幕布,徑直對準了人自身的存在。
曾經聽別人說,在橋上總能看到「等待戈多」的鴿子,也許是因為那天天氣不好吧,鴿子沒看到,卻都是「等待戈多」的汽車:
1.2
接著便來到了OConnell大街,OConnell大街是這個城市的主幹道,和Liffey河上的橋一起,將南北兩個城市連接起來。奧康納爾大街被兩條行車帶隔開,我去的時候這條路正在維修,中間是像「大吉姆」這樣的雕塑和紀念碑,在大街的正中央是著名的郵政大樓,樓面前矗立著都柏林尖塔。
在都柏林的街道上散步,藝術氣息隨處可見。
我住的地方樓下便是這樣一堵牆:
路過的一個小停車場:
一個街頭,忘了是在哪了,似乎是從貝克特橋回走到OConnell大街的時候拍的:
到了這條主幹道上往南走一些,便是聖三一學院了。進入學院是不需要門票的,但是老圖書館和凱爾經的展覽是需要收費的。凱爾經是西方平面設計和字體設計上的典範,一直被當作愛爾蘭的最珍貴的國寶看待。雖然凱爾經原本每天只展覽兩頁,但是買門票進入後,可以看到非常多的凱爾經介紹,和其他福音書的原本。凱爾經的每一顆字的字體都是精雕細琢,沒有半點失誤。凱爾經的裝幀極其精美,每一頁的插圖彩畫和經文都是由手寫手繪而成,每個段落的首個大寫字母都用圖畫來表示,極富象徵的含義,飽含宗教熱情。
愛爾蘭人對凱爾經的重視難以想像,從他們的影視和文學作品中可見一斑。
非常有名的一部電影是湯姆·摩爾(Tomm Moore)的《凱爾經的秘密》(The Secret of Kells ),這部動畫片就是由凱爾經起源的傳說改編講。或許有些人沒有聽過這部電影,但是不少人會知道湯姆·摩爾在2014年導演,同樣由Cartoon Saloon製作的《海洋之歌》,因其音樂的震撼和畫面的精美,這部電影不僅獲得了奧斯卡的提名,而且全球好評無數,豆瓣8.7,IMDB 8.1。
值得一題的是,湯姆·摩爾的動畫片特別具有愛爾蘭特色。其中二維的人物設計頗有凱爾經中人像的風格。不少片中不起眼的裝飾物,其實都是愛爾蘭文化和傳統的濃縮。同時這些電影中充滿了大量隱喻和象徵,不僅僅是小孩子的動畫片。甚至在主題曲旋律中,也會有蓋爾語的吟唱。
凱爾經的參觀區試不能拍照的,老圖書館可以拍照。
這是老圖書館,人很多,感覺比書還多:
1.3
聽說在都柏林的遊客中心,有喬伊斯Ulysses中布魯姆的遊覽路徑圖,我去那裡是,沒看到喬伊斯的地圖,倒是發現了一份頗有愛爾蘭特色的文學地圖。
按著地圖上的指示,從聖三一學院出來,沿著Nassau Street沿東南方向走,便到了Merrion廣場的小花園,在花園的一角,坐落著奧斯卡·王爾德的雕像。
提到王爾德,相信不少人的反應是夜鶯,玫瑰,同性戀,憂鬱的眼神。在巴黎的拉雪茲神父公墓,王爾德的墓碑上總是被蓋滿了紅唇印,以致工作人員總要進行擦洗。然而被擦過的墓碑,也是會被紅唇迅速淹沒。2006年的戛納電影節的開幕式上,由短片組成的《巴黎,我愛你》(Paris,je taime)收穫了經久不衰的掌聲,其中一段故事便發生在這裡。一個嚴謹的男人,一直生活得刻板獃滯,不苟言笑。他的妻子越來越不能忍受著嚴肅的生活——只有目的,沒有過程,沒有開懷的大笑。而就是在王爾德墓碑的邊上,他突然懂得了生活和愛情靈性而豐富的另一面。幾年前看的電影,至今沒有忘記這一段。除了王爾德的文學,人們也很愛談論他的牢獄之災和風流韻事。比起一個中規中矩的「劇作家」,或許全世界的人都更愛稱他「才子」。
而雕像之所以建在此處,是因為王爾德的老家,就與它隔街相望。不幸的是,老家如今變成了一座美國語言學校,只有在這間房子的門口,還能看到一塊標牌,上面是對王爾德蓋棺定論的評價——「POET, DRAMATIST, WIT」.
1.4
近十幾年來最被人熟知的愛爾蘭電影,應該就是《曾經》(Once)了。
而今天的WALTONS:
似乎仍然很相似呢。這裡仍然會有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遊客,每到周五,還會有喜歡Once中的歌曲的人到這裡舉辦歌友會,一起回憶那些動聽的音樂。1.5
接著便到了寡婦街(Grafton Street),這裡是都柏林最大的商業街,除了各種購物商店,更吸引人的是如《Once》中男主那樣的街頭藝人——魔術,歌聲,吉他,手風琴,甚至是beatbox,跳舞……數不勝數。
這是我在寡婦街拍到的一位街頭歌手,或許她並不來自愛爾蘭,或許她就是提著身邊的行李箱,背著吉他,在世界各地唱出她的歌聲。
而寡婦街的一個拐角處,便是大衛·伯恩酒吧——杜克街21號的Davy Byrnes酒吧。這是Ulysses中Bloom中午用餐的地方——一份乾酪三明治,一杯勃艮第酒。「He entered Davy Byrnes. Moral pub. He doesn』t chat. Stands a drink now and then. But in a leap year once in four. Cashed a cheque for me once.
Davy Byrne came forward from the hindbar in tuckstitched shirt-sleeves, cleaning his lips with two wipes of his napkin. Herrings blush. Whose smile upon each feature plays with such and such replete. Too much fat on the parsnips.
And here』s himself and pepper on him, Nosey Flynn said. Can you give us a good one for the Gold Cup?
I』m off that, Mr. Flynn, Davy Byrne answered. I never put anything on a horse.
You』re right there, Nosey Flynn said.
Mr Bloom ate his stripes of sandwich, fresh clean bread, with relish of disgust, pungent mustard, the feety savour of green cheese. Sips of his wine soothed his palate.Not logwood that. Tastes fuller this weather with the chill off.
Nice quiet bar. Nice piece of wood in that counter. Nicely planed. Like the way it curves.」
——James Joyce《Ulysses》
這件酒吧如此著名,並不僅僅是因為小說中的描寫,事實上,喬伊斯生前也喜歡常去這間酒吧。(事實上,Bloom是Ulysses中各種人物的一種雜糅,而其他人物往往真的是曾經生活在都柏林的一些人,Joyce本人則十分接近Stephen)所以不僅僅是Ulysses,喜歡喬伊斯的人能發現《都柏林人》(Dubliner)中同樣出現過這間酒吧的身影。而就在WALSTON旁邊,能看到這樣一個集市——George St.Arcade:
這讓我想到了《都柏林人》中的短篇小說《阿拉比》(Araby),或許在100年前,Araby集市就是這個樣子。這篇小說描寫的是成長的頓悟,因其容易解讀,意識流手法的清晰,常常被大學本科用作入門課的文學材料。當發現想像中輝煌的殿堂竟是一片昏暗的,空蕩蕩的,破舊的一排小店,那種Joyce所說的anguish and anger相信每個人都經歷過,因為那是成長。
1.6
用餐完畢,沿著寡婦街朝南走一段路,經過國家美術館,便到了聖斯蒂芬斯公園。
這裡曾經是1916年復活節起義時志願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不禁讓人想起了葉芝的名作《Easter 1916》:
「Now and in time to be,Wherever the green is worn,
Are changed, changed utterly, 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與喬伊斯不同的是,葉芝十分在意自己在愛爾蘭的社會職務,他曾是愛爾蘭國會的參議員,然而他貴族一般的理想主義無法讓他贊同暴力起義的行為。我能理解,葉芝是愛這片綠地的,他總能將最平凡的事物轉化為詩歌,然而正是對綠色的破壞,對愛爾蘭的貴族氣息和英雄主義的破壞,讓他逐漸轉變了自己的詩風。
在公園裡,有不少復活節起義,和文學家的雕像,這是喬伊斯:
可以看到雕像下的這行小字——「Crossing Stephens, that is, my green.」葉芝(不知道為什麼長這樣,但這是亨利·摩爾的作品哦):
1.7
從聖斯蒂芬斯公園往西走,便到了聖帕特里克大教堂(St. Patricks Cathedral)。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這裡曾是斯威夫特履職的地方,他的《格列佛遊記》開創了愛爾蘭甚至世界文學的先路,其中充斥著各種對人性、理性的反諷和嘲笑,至今仍然被各種文學、哲學書籍談論和剖析。
走進教堂前面的花園,便看了一排銘牌,被稱作Literature Parade。這是在都柏林1988年紀念建城一千年的時候修建的。這裡紀念了愛爾蘭歷史上最為重要的作家們——斯威夫特,蕭伯納,王爾德,葉芝,喬伊斯,貝克特等等(不過這裡缺少了1995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希尼)
聖帕特里克大教堂,是敬獻給愛爾蘭的守護神——聖徒帕特里克的教堂。傳說,公元5世紀,聖帕特里克就是在今天教堂所在的位置的一口古井中為愛爾蘭的皈依者施洗的。教堂就是為了紀念這座古井而建的。1901年,愛爾蘭的清掃工人在這個花園裡發現了一塊標誌聖帕特里克之井的石頭,從而印證了這個傳說的真實性。喬納森·斯威夫特在這座教堂做了超過30年的教長。在這段時間裡,他創作出的作品體現了愛爾蘭民族主義的覺醒。斯威夫特曾經化名為一個布商,創作了一系列文章,叫做《布商的書信》,意在號召人民抵制英國貴族破壞愛爾蘭貨幣體系的行為。英國當局曾懸賞600鎊指認作者,然而雖然所有的都柏林市民都知道這個布商實際是誰,卻沒有一個人肯出賣斯威夫特。斯威夫特的《格列佛遊記》和《一個小小的建議》里都體現了這種意識的覺醒,他是英裔愛爾蘭人,他終其一生都在用英語這種語言寫作。但是他終身為之奔走努力且用筆呼號的,是改善愛爾蘭這個民族的福祉。無論這個民族多麼的貧窮,都應該在沒有海洋對岸的強權的干涉下自足自立。這種意識,最終通向了民族的獨立。-------------------------------------------
2.1
第二天,根據Ulysses地圖,我第一個目的地便是喬伊斯塔。
喬伊斯塔離市中心比較遠,需要乘坐頗具特色的Dart綠皮沿海小火車前往。小火車人不多,路邊風景也不錯。
那一天是6.14,而Ulysses中Bloom的一天是6.16。在愛爾蘭,有一個聖大的節日叫布魯姆節(BloomsDay),是為了紀念喬伊斯和愛爾蘭的文學。全城上下,各地都掛著布魯姆節的海報與將要舉行的活動,也算是一窺愛爾蘭人對喬伊斯和文學的熱忱。
甚至是在愛爾蘭居民的家門口,大家也都豎著有關喬伊斯和布魯姆節的牌子:
海邊的喬伊斯塔:
喬伊斯塔是Ulysses的起點,同時現在也被當作喬伊斯博物館,裡面有著大量喬伊斯生前的手稿,照片和他的生活用品。特別幸運的是在布魯姆節及其前一周,每天喬伊斯塔都會安排特別的活動——朗誦,唱歌,戲劇表演……而我到的那天,則是免費的導覽參觀。當天去的比較早,所以老太太一個人為我做了一次專門的講解。這位老太太講起喬伊斯和喬伊斯塔簡直如數家珍,從喬伊斯塔曾經作為軍事用途,到逐漸變成文學討論會,喬伊斯入住的原因,以及因為室友噩夢時開槍嚇到他而搬出……她還講了對Ulysses的理解。我驚訝於她知識的豐富,她回答我說她是曾經的xx大學(記不得了)文學教授,已經退休好幾年了。
塔內的藏品:
2.2接著我回到了Oconnell大街,往北走,便來到了作家博物館旁邊的Chapter One餐廳,吃完飯後,便前往了作家博物館參觀。
作家博物館是都柏林乃至愛爾蘭文學史的一個從頭至尾的回顧,各種從知名到不知名的作家,都在這裡露了個面。購票以後,工作人員給了我們每人一個audio guide,英文版的,介紹每一個關鍵作者和博物館裡展出的相關文物。這裡的文物包括各種書籍、手稿、書信、作家用過的小寫字檯、劇院海報等等。二樓是這棟房子的原主人的圖書館和會客大廳,收藏了很多作家的肖像畫和書籍。聽說博物館所在房子的原主人也是都柏林小有名氣的一位作者。
作家博物館的商店也是頗具特色,除了各種愛爾蘭作家的書籍,還有不少精美的作家書籤、杯墊。
2.3
喬伊斯中心是我在都柏林文學探索的最後一站,據說Ulysses中布魯姆之家的大門在這。
這是一個很小的展覽區,剛入口時的視聽展示旁能看到Dubliner中最著名的兩篇《Araby》和《The dead》的名句。
喬伊斯的小說在當時不僅僅受很多人厭惡,還遭到了不少出版商禁止出版的命令。喬伊斯的一生不過只有「三長一短」四本小說,但從下面這張小說出版樹中可以看出喬伊斯曾經的坎坷經歷。走出喬伊斯中心,街上又有藝人在忘情的歌唱。就用葉芝的一首詩結束吧:I will arise and go now, for always night and day,
I hear the lake water lapping with low sounds by the shore;While I stand on the roadway, or on the pavements gray,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我就要起身走了,因為從早到晚從夜到朝
我聽得湖水在不斷地輕輕拍岸; 不論我站在馬路上還是在灰色人行道, 總聽得它在我心靈深處呼喚。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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