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而不「合」王國

世 界 說

郭 銓 之

發 自 英 國 卡 迪 夫

在英國住了一段時間後,漸漸發現我們所知的「英國人」有著不相同的民族認同。 當我在英格蘭,問起」你是哪裡人",有的人告訴我自己是英格蘭人 (English),有的回答不列顛人 (British) 。在威爾士、蘇格蘭和北愛爾蘭,那裡的人都會說自己來自「威爾士」 (Welsh)、蘇格蘭 (Scottish) 和愛爾蘭 (Irish)。

一開始我覺得迷惑且不解:為什麼他們對自己的民族身份這麼強?如果問起一個來自中國的人,他(她)大概不會說自己是北京人或四川人。

日常生活中當我們說起「英倫」或者「英國」的時候, 我們心裡所指的可能是英格蘭(England)。這很容易理解,「英國」這個名字確實來自於「England」的翻譯。但實際上,英國的「真名」是「聯合王國」——「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 (United Kingt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其本土包括英格蘭,威爾士,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四個地區。有時我們還會提到的大不列顛或者不列顛 (Great Britain or Britain),指的是自1707年起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合體。

△ 英格蘭、威爾士、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在英國地圖中的詮釋

在英語中,這四個區域都被稱為「country」 (國家)。有趣的是,英國名義上是聯合王國,但政治上卻和聯邦制國家不同。英國議會擁有最高權力並將部分權力下放給地方議會。近年來,隨著地區權力擴大,獨立的心蠢蠢欲動。根據相關調查,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三地民眾對整個英國的認同度都在下降。

北愛爾蘭沒有眼淚

在北愛爾蘭的首都貝爾法斯特 (Belfast),我坐上了提供一日導覽服務的「黑色計程車」 (black taxi),聽當地司機導遊史蒂夫向我娓娓道來北愛爾蘭的血淚歷史。

1921年英國被迫與愛爾蘭臨時政府簽訂和約,承認愛爾蘭南部26郡為自由郡,北方6郡仍留在英國,便打開了北愛問題的潘多拉盒子。

從上個世紀60年代末到90年代末,北愛爾蘭兩宗教派衝突此起彼伏,意見嚴重對立,恐怖襲擊暴力事件接連不斷。北愛60%的人口是英國移民後裔,信奉基督教新教;其餘40%是愛爾蘭後裔,信奉天主教。在北愛歸屬問題上,前者主張留在英國,後者堅持回歸愛爾蘭。直到1998年,天主教派武裝力量和愛爾蘭共和軍簽署了北愛和平協議 (The Good Friday Agreement),北愛爾蘭才逐步步入和平進程。

△ 鐵皮牆和鐵絲網加固的隔離牆 (photo credit: 郭銓之)

今日的貝爾法斯特是寂靜沉重的。穿過略有些荒涼陰冷的工業地帶,司機載我來到長達幾十公里的隔離牆:波紋鐵皮牆上加固著鐵絲網高達五米,有的連到住家的屋頂以防止住戶挨槍彈、磚頭和汽油炸彈的襲擊。今天,牆的幾個閘門依舊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開門。

隨著綿延的歲月,如果仇恨沒有消弭,也在被和平稀釋。曾經的血戰線已被濃墨重彩的牆畫和各種語言的簽名覆蓋,美國前總統柯林頓也曾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和平宣言。據司機說,自2005年,這座城市再也沒有發生過軍事衝突或者宗教暴亂。愛爾蘭共和軍已完全解除武裝。

△ 和平牆上連續幾十公里的塗鴉 (photo credit: 郭銓之)

北愛爾蘭曾經的腥風血雨讓民族感充滿了暴力血腥的色彩。然而,和英國其他三國不同的是,北愛爾蘭人的民族感是國籍的選擇。在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民族身份更多是主觀上價值觀的選擇,而公民身份是根據所處國家界定的。

在北愛爾蘭,人們可以選擇獲得愛爾蘭還是英國國籍。據史蒂夫說,天主教徒多會選愛爾蘭國籍。我不解這裡這麼動蕩他們為什麼還要留下,就像他,為什麼一直在這裡開計程車。他笑,「畢竟祖祖輩輩都在這裡,他也紮根了。」

威爾士沒有歸屬

三月的一天,我來到了在威爾士首府卡迪夫的國會 (Senedd) ,見到了威爾士的首席部長卡文·瓊斯 (Carwyn Jones)。

卡文來自威爾士的主要黨派威爾士工黨。在工黨上台前,權力下放 (Devolution) 是政府的核心政策之一。而工黨領導下的政府有一種柔性,他們適當追求更多權力,並且注重女性的政治參與。

在2011年,威爾士進行了全民公投,隨後其國家議會 (National Assembly for Wales) 擁有了在包括衛生、教育、交通、環保等20個領域的直接立法權。

今年五月,威爾士迎來國家議會大選。來自另一黨派威爾士黨 (Plaid Cymru) 的格里福斯 (Llyr Gruffydd) 介紹說,他所在的黨派一直在爭取威爾士的民族獨立。

「我們主張威爾士成為以歐盟為基礎的,一個歐洲地區的民族,而不是在聯合王國享有席位的主權國家。」

相比更加地廣人稀的蘇格蘭,威爾士對其傳統語言更加重視。在威爾士,約20%的人還在使用威爾士語,在有些傳統地區則高達50%,而蘇格蘭只有1%的人口還能說傳統蓋爾語。

透過環形玻璃,我觀看國會議員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農業政策。國會議員們接二連三地舉手起身,用英文和威爾士語交替著闡述自己的立場。

△ 威爾士國會內部 (photo credit: 郭銓之)

離開國會後,我在夕陽西下的卡迪夫灣問我的威爾士語老師、卡迪夫大學的威爾士語博士後格溫楠,威爾士是否會考慮「脫英」呢?她說,她以威爾士的文化傳統為豪,她永遠視威爾士而不是英國為自己的母親,然而威爾士獨立的興緻和可能性不大。

△ 威爾士國會外就是海灣 (photo credit: 郭銓之)

蘇格蘭只有紅茶

在蘇格蘭首都愛丁堡,我在退休夫婦羅伯特和凱特家做沙發客。

△ 在愛丁堡第一晚,晚飯吃的是用馬鈴薯泥,乳酪,水煮蛋,魚和大蔥做的魚派還有培根炒包菜 (photo credit: 郭銓之)

第一天晚飯後凱特問我要喝哪種茶,我說普通的英國紅茶就可以,而她笑道回答我:「我們這裡只有蘇格蘭紅茶。」

我好奇有什麼區別。她說:「這些茶葉都是在蘇格蘭高地長的,氣候可不一樣。水也是蘇格蘭的,才不像英格蘭的硬水!」

坐在沙發上的我努力品嘗著蘇格蘭茶的特別,便問她對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失敗的看法。

「我還是希望蘇格蘭能獨立出來,而不是擁有更多主權。我們有北海油田,其巨大利潤也歸中央政府所有。因為利益相關,英國政府並不希望蘇格蘭獨立。」她人雖然嬌小,說起話來卻擲地有聲。

凱特從小在英格蘭長大後來到蘇格蘭工作。這裡的文化歷史和蒼茫大地讓她愛得深沉,現在的她把蘇格蘭當做是自己的國家。

△ 蘇格蘭最高的本·勒維斯山脈 (Mountain Ben Nevis) (photo credit: 郭銓之)

2014年,參與蘇格蘭公投的合格選民比例達到創紀錄的逾90%。其中44.7%贊成獨立,最終告以失敗。隨後,英國首相卡梅倫承諾給予蘇格蘭更多財政掌權。蘇格蘭流通的紙幣上印的是蘇格蘭銀行而不是英格蘭銀行,和英國其他區域是不一樣的。

△ 上圖:蘇格蘭銀行印發的紙幣;下圖:英格蘭銀行的紙幣

同樣,在蘇格蘭的第一大城市格拉斯哥,我的沙發主人大衛也對蘇格蘭獨立表示支持,他對獨立的未來抱有很多希望。作為能源工程師的他,對蘇格蘭的核反應堆尤其表示不滿:「蘇格蘭其他新能源發展的很好。我們並不需要英國在這裡的核反應堆。」

威爾士語里有一個單詞叫「Hiraeth」, 大意是指「對一個地方的嚮往」。無論是蘇格蘭的一人一票,還是北愛爾蘭的一槍一炮,縱觀歷史,分離和團結的渴望和經濟利益、文化語言還有宗教問題交織糾葛在一起。

隨著英國經濟實力的衰退,歐洲整體力量的提升,從某些程度上講,對民族身份表達強烈的認同,反映了英國人在越來越多元文化的社會,尋找自己的身份定義。

在英格蘭長大、拿著美英雙國籍的彼得並不覺得更多的民族感會影響英國的整體認同,他說:「我認為英國的團結很重要,承認民族身份並不需要失去聯合王國的協調統一。從文化、經濟、政治的角度來講,當今世界團結都比分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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