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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點小思考-我眼中的白鹿原(下)

一點點小思考

「耕讀傳家」,是白家的家族箴言。在我看來,耕讀傳家完美地概括了中國的家族式農耕文明思維,而這樣的思維,在今天的社會中,可能早已站不住腳。

一想到「耕」,我腦海中想到的就是茫茫的田野。「耕」的背後是土地,是中國農耕文明賴以生存的土壤。對於舊時代的中國人,土地意味著權力、財富、生存。顯赫的諸侯,土地是他管理的邊界,是皇權賦予他的權利範圍;富貴的地主,土地是他的財產,是他世代積累的財富象徵;普通的農民,土地是他們生存保障,是他們的收穫糧食的聖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中國人眼裡,天下其實就是土地,有了土地就意味著權力、財富和生存,因此人們常常滿足於已經擁有的土地,從不曾去也懶於探索外面的世界,因為外面的世界也是土地而已,跟我擁有的不會有不同。這樣的思維結果是封閉,而封閉造成的兩個結果:一,以自我為中心。二,拒絕接受新的思維,沒有討論的習慣。

以自我為中心,是以自己為標準去衡量外物的。古時候,我們都親切地稱外國人為蠻夷、鬼佬,還用諸如茹毛飲血等辭彙來修飾他們。這句話翻譯一下叫做,「我們都吃米飯,你不吃米飯,所以你是怪物」。在這裡我不禁想代蠻夷、鬼佬們問一句,憑什麼全世界的人就只能吃米飯了,我吃生牛肉又妨礙了你漢族人什麼事了,至於用吃米飯作為文化的優越感來諷刺其他族群嗎。如果真以客觀的數量來衡量,我想全世界大概至少有40億的人是不以米飯為主食的,將心比心,如果他們統一將我們成為「米飯怪」,我們又會怎麼想呢?而且,中國人所謂衡量外物的標準往往只是基於自己的日常經驗,而日常經驗很多時候只是基於個人的感性認識,而從不習慣去研究(也沒有能力去研究)背後的成因而形成理性認識,這樣的結果是中國人在評價一件超出自己認知範圍的事物時,習慣於去主動妖魔化未曾見到過的事物,諸如「大家都結婚了,你不結婚,所以你多少有一點問題」,「男的都喜歡女的,怎麼可能會有男人會喜歡男人呢。同性戀都不是正常人「。《白鹿原》中,村民們一直以為日本人長得如同野獸,當看見日本的頭髮時,竟不敢相信日本人其實和我們長得極為相似。

拒絕接受新的思維,沒有討論的習慣。當你習慣主動去妖魔化一個新事物時,你內心其實也是拒絕去接受一個新思維的。古之中國,人們時常將一些感性認識上升為宗族禮法,並授權族長在有人違法禮法是懲戒違規者。所以當一個新思維誕生時,會存在兩種命運。第一,它與宗族禮法直接相違背,沒有任何可討論的空間。例如,接受了新思想的白靈拒絕了父親白嘉軒給她安排的婚事後,白嘉軒沒有與白靈進行任何溝通、討論,非常決絕地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第二,它沒有和宗族禮法相矛盾是,而是否妖魔化取決於族長這一權威人物,而權威又意味著沒有討論空間。我相信,在現代中國,每個家庭都有人或多或少扮演者類似族長的角色,他似乎可以決定了你大學讀什麼專業、未來在哪裡發展、找什麼工作。你一旦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他連你的理由都不聽,直接告訴你是錯的。這種人的邏輯在於我已經佔了一塊地,這塊地的收成非常好,你只要聽我的就好了,熟不知你描繪的是一片草原,草原雖然不能種莊稼,但卻可以放馬牧羊,賺的比耕田多。但可惜他沒有見過草原,因此不相信草原的存在。

另外一方面,「耕」代表著農耕民族的勤勞、艱苦、節儉。如書中的白嘉軒,雖然已經是原上的大家族,卻仍只僱傭了鹿三一個長工,如果自己閑著了,渾身不自在,就想去田裡勞動勞動。這看似是中國民族的傳統美德,但似乎也有值得商榷之處。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媽媽會經常教育我,你不做飯、不洗碗、不洗衣服,你以後怎麼辦?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我心裏面卻想的是。外面不是都有餐館、家裡不是有洗衣機嗎(後面知道洗碗機的存在,視它為偉大的發明)?為什麼不做這些事會妨礙我的生活?與之對應的現象是,華人在國外打工都是做洗碗、洗衣服這種低端行業;與此同時,猶太人就喜歡開銀行、開公司。在我英國留學的一年裡,我親眼目睹了英國人如何不親自做飯、洗碗、洗衣服生活下去的。這看來是一個民族性格的問題。其實,這件小事的背後是農耕民族的一個理念,即認為自己付出的力氣是理所應當的,任何利用外物實現目的的舉動都可能被視為不安分、偷懶或者不節儉。王小波在他雜文集《沉默的大多數》里分享過這樣一個故事,他在雲南插隊的村子裡,村裡人用知青代替驢去馱貨,把驢全部殺了煮來吃。這讓他大惑不解,因為驢腳下的力比人大,馱的貨物更多,在運貨量一定得基礎上,明顯是用驢拉貨更快。並且,由於驢吃只吃白薯皮,人卻要吃糧食,因此用人拉貨明顯花費更多。他總結到:「只要大家都活著就好,不管他們活得多糟糕。由此導致了一個古怪的競爭,和風力、水力比賽推動磨盤,和牲口比賽運輸---而且是比賽一種負面能力,比賽誰更不知勞苦,更不貪圖安逸」。道理其實很簡單,就算我苦練廚藝數載,我也不會成為米其林大廚;就算我勤加練習洗衣服,我很難保障自己洗的衣服比滾筒式洗衣機更乾淨;就算我日刷盤子一百,可能我也不會有洗碗機洗的更白(洗碗機還要消毒了)。因此,不管結果如何,只要我做事了,即被視為勤勞,這樣就是好的。這種邏輯的背後,是農耕民族一種古怪價值取向,提倡一切以吃苦耐勞、事必躬親,忍受一切艱難困苦,不提倡用腦子解決問題,不提倡以工具或藉助外力解決問題。因此,在這種思維下,當猶太人開銀行,利用的資本賺錢時,我們卻靠賣力氣在涮盤子,伺候猶太人的大老闆。在我看來這樣的思維是非常可怕的,在本質上是「反智」的,一個不喜歡動腦子的民族,只知道賣力氣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在這個問題上,與之相對應的是讀書無用論,社會上有相當大一部分人是不尊重知識分子階層的,主要表現在蔑視高級知識分子的勞動成果(見新聞解決同一問題博士後花了90萬農民工190塊搞定);認為讀書無用,不如磨練「情商」,例如培養請吃飯、喝酒的能力。更糟糕的是,中國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提倡勞動者是最光榮的(無可指摘,最光榮不代表經濟效益最強),這讓知識分子的處境越發尷尬。在這裡,我姑且先暫不討論請吃飯、喝酒算不算「情商」的問題(顯然不屬於情商範疇的,以後的文章中會詳細討論)。讓我們先看看大洋彼岸的美國,從比爾蓋茨、喬布斯到扎克伯格,改變世界的人都是就讀於哈佛、斯坦福的高級知識分子;中國,習近平、李克強分別畢業於清華和北大。你們發現了嗎?如果你想和這些人有交流的機會,請你好好念書,你才有機會獲得和他們接觸的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只有以知識作為基礎,你才能在一個更高層次的平台上去發揮你所謂的「情商」,創造更大價值和獲得更大的權力。如果在非洲某原始部落,縱然你情商再高,你也很難創造出什麼經濟價值與權力。知識仍是社會階層上升的重要階梯與渠道,而不是意淫的讀書無用。「耕」更重視做,而不重視思考,這是農耕民族的一個思維缺陷。

下次再來聊一聊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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