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開靈：中藥注射液的原罪

04-22

清開靈注射液致死的案例，從最開始上市到現在屢見不鮮，但這個所謂的藥品依然沒有被禁止使用，只是增加了「要在有搶救條件的醫療機構使用」的限制。這顯然是對百姓健康與生命的嚴重漠視。

文 | 熱擁軍

中藥注射液目前還有很多人在用，這裡面包括清開靈注射液。對於這個葯，從來不缺乏支持的聲音，包括《人民日報》的記者和編輯，更有院士發明人的身份加持，但這些都不是評價藥物質量的依據。藥物的質量如何，不管中藥還是西藥，唯有有效性和安全性兩個標準。

為中藥辯護的一個常見理由是，中藥屬於中醫，與現代醫學是兩個不同的體系，因此不能用西醫的標準來衡量中藥。不過幾乎所有中藥的製造者和生產者又總是想方設法把現代醫學的疾病名字寫入自己的說明書，只是判斷療效的時候用自己的標準。這就像租房子，同意對方租金的價格，但是卻要用同等面值的辛巴威元來支付。

清開靈的說明書里列出的適應症為：

「清熱解毒，化痰通絡，醒神開竅。用於熱病，神昏，中風偏癱，神志不清；急性肝炎、上呼吸道感染、肺炎、腦血栓形成、腦出血見上述證候者。」

裡面列出的現代醫學具有比較明確診斷標準的疾病有：熱病、腦血管意外、急性肝炎、上呼吸道感染、肺炎等。這些疾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除去極少數病人之外，絕大多數可以自愈。因此某些病人用了葯之後病情好轉是不能說明問題的，當然如果某些病人用了葯之後病情惡化了也不能說明問題。要證明用比不用好，還是要藉助評價藥物療效的金標準：大樣本隨機對照。任何藥物，不管是西藥還是中藥，要說明有效都要有來自隨機對照試驗的證據。這個標準不涉及醫學理論問題。

清開靈注射液在眾多國人身上已經用了幾十年，用過的病人可謂成千上萬，卻沒有任何可靠的證據證明用這個葯比不用對病人有好處。與它並不確定的療效相比，各種不良反應倒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和發生著。根據國家藥典委員會委員周超凡的介紹：「清開靈注射液，患者有不同程度不良反應的佔25%左右，其中靜脈注射的95%可見不良反應。」這是兩個恐怖的數字，有人可能以為周超凡是一位罕見的中醫黑委員，但在同一個採訪中他還說：「中藥注射液……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成績顯著。……當它出現不良反應特別是重大不良反應事件時，要認真總結經驗，不能『一棍子打死』。」可以推測他對清開靈注射液不良反應發生情況的敘述並不誇張。其實清開靈注射液的不良反應在2009年的中國食品藥品監管局的《警惕清開靈注射劑嚴重不良反應》通報中已經提到，其所描述的不良反應有：

全身性損害，主要表現為過敏性休克、過敏樣反應、寒戰、高熱等，其中過敏性休克占嚴重不良反應表現的23%，多數患者治癒，少數患者搶救無效死亡；呼吸系統損害主要表現為呼吸困難、紫紺、喉水腫、支氣管痙攣等；皮膚及其附件損害主要表現為大皰性葯疹、大皰表皮鬆懈型葯疹、剝脫性皮炎等；神經系統損害主要表現為抽搐、驚厥、昏迷、四肢麻痹、四肢痙攣、嗜睡、意識障礙等；心血管系統損害主要表現為低血壓、心臟停搏、突發性早搏、心力衰竭等；其他損害包括嘔吐、腹瀉、潰瘍性口炎、嘔血、血管神經性水腫、腎功能衰竭、腎功能異常、血尿、尿失禁、溶血等。

幾乎所有藥物都會有不良反應，但如果相比不良反應來說可以讓病人獲得更多健康收益，那麼不良反應的風險就值得去冒。而對於基本沒什麼用處的「藥物」，任何不良反應都是不可接受的，更別說不良反應這麼多、這麼嚴重，甚至有致死的風險了。

與很多中草藥在海外被監管機構發現的慢性中毒不同，中藥注射液的不良反應幾乎僅見於國內報道。原因很簡單，這種成分多樣、沒有任何臨床療效證據就往人血管里注射的藥物不可能通過國外監管機構的審查。從經驗來說，真實發生的不良反應只可能比被報道的多得多，所以清開靈注射液的不良反應比公開的肯定還嚴重。瞞報現象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不同醫院報道清開靈注射液不良反應有很大的差別。

在2009年中國食品藥品監管局通報清開靈注射液不良反應之後，《中國青年報》一篇洗地文章採訪了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院長給出了這樣的數據：「2007年，該院為1300名患者使用清開靈注射液27200支，不良反應1例；2008年使用清開靈注射液29440支，不良反應3例。」也就是說，這家醫院清開靈注射液不良反應率連千分之一都不到，而國內醫院總的輸液反應的發生率也在百分之一以上，東直門醫院的清開靈注射液比平均水平都安全十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們信！也不得不信，因為清開靈注射液的老家就是北京中醫藥大學藥廠，他們官網上介紹說，「1997年清開靈注射液被列為國家級火炬計劃項目，在全國範圍內重點扶持並推廣」。

提到清開靈注射液的老家，就不能不提到它的發明人，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永炎。在其公開資料中，清開靈是其一大功績。王院士的功績還有很多，有一段話很引人注意：「中醫藥治療甲流研究結果在美國《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發表，引起了國際廣泛關注，不僅肯定了中醫藥療效，也推動了中醫藥走向世界的進程。」

美國《內科年鑒》影響因子17，讀者眾多，在它上面發表文章確實很難。但檢索該雜誌文章，卻並沒有找到王院士的大名。換用谷歌搜索，找到一個鏈接，似乎該雜誌一篇文章中確實有他的名字；但點進去之後，作者名單里也沒有王院士；使用查找功能，終於在該文章附錄中的一個顧問團成員里發現了他的名字。我們不能否認顧問的重要作用，但和作者完全是兩個概念。顧問不能把自己參與的東西當做自己的作品。而且這篇文章嚴格來說不算論文，只是一個類似聲明的指導性文件，目的是指導中草藥研究規範化。在文章的摘要第二句話就說了：儘管現在有關於草藥和針灸治療的研究報告標準，但中草藥研究的隨機對照報告質量依然令人失望。這可不是「引起了國際廣泛關注」、「肯定了中醫藥療效」、「推動了中醫藥走向世界的進程」。

我們不知道清開靈注射液這個妖怪給王永炎評選院士提供了多大的支持，也不知道院士名頭給這個妖怪帶來了多少商家和利潤；只知道如果這種妖怪繼續被注射進病人的血管里，還會有更多的病人被殘害。

根據公開發布的文獻報道和官方通報，清開靈注射液致死的案例，從最開始上市到現在屢見不鮮，2001年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監測中心就首次進行了通報。但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所謂的藥品依然沒有被禁止使用，只是增加了「要在有搶救條件的醫療機構使用」的限制。官方為了葯企和某些個人的利益而致人民生命健康於不顧，世所罕見。

要禁用所有的中藥注射液，就先從清開靈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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