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之七

老杜拖著瘸腿翻出磚窯廠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看看腿上和肩膀上的傷,大概是不會要命,但出血量可不小。去醫院,肯定不行,這種明顯的刀傷會引來懷疑。老頭兒咬咬牙,還是自己來吧。

杜文林又走出幾里路,找到間偏僻些的獸醫站,見裡面的人已經下班離開,便撿起根鐵絲捅開門鎖,滑進屋裡翻找藥品。

恩諾沙星,挺好。

氟喹諾酮,挺好。

氯黴素,挺好。

硝基呋喃,不好,國家早都禁止這玩意了。

老頭兒又摸進裡屋,翻找簡單的手術用具,找了半天,除了騸豬用的小刀、鑷子、碘伏,口罩和酒精棉球,啥都沒有。萬幸,更衣櫃里有個針線包,湊合湊合吧。

先把針加工一下。杜文林挑出一根粗長些的縫衣針,找准位置擺在房門的合頁處,用右手輕輕關門,利用門的壓力逐漸將針折彎。再用鑷子把針夾起來,打火機反覆燒幾遍,再用酒精棉球包好備用。

再準備線。縫衣服用的棉線扯出二尺長,用酒精棉球擼兩遍,穿入針眼。

老杜平時沒做過針線活兒,但縫皮肉卻不是第一次。左腿上的傷口小一些,先拿它練手。抓一把酒精棉球,把酒精擠到傷口處,再快速蘸去血跡。左手將傷口推擠到一起,右手運針,雙八字走針,針腳細緻均勻,幾下的功夫便縫好了。最後倒上一些碘伏消毒,綁個口罩當紗布。

右肩的傷口就比較麻煩。

一是左手不便運針,二是有的位置夠不到,總之先把能夠到的地方縫一下吧。老杜齜牙咧嘴縫了半天,縫得歪歪扭扭,針腳像條翻跟頭的蜈蚣,卻還有一寸長的傷口夠不到,依舊像女人花瓣一般外翻著。

靈機一動,杜文林又開始翻箱倒櫃,終於找到個訂書機。只見他把訂書機掰開,像甩雙截棍一般把有釘子的一端向傷口甩去,啪啪啪幾聲,居然用訂書釘把傷口箍住了。

疼得想死。

包紮好傷口,穿上衣服,再拿走估摸有三天用量的抗生素,杜文林一瘸一拐的滑出獸醫診所。

此地萬萬不可久留。

一路步行,走到夜裡十二點,終於找到一間廠房。廠房大門貼著封條,寫著環保查封,大概夜裡是不會有人的。砸破窗戶,進去一瞧,是做電鍍的,廠房裡瀰漫著刺鼻的鹽酸味兒。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原則,老杜找來些紙箱泡沫,要在這廠房裡忍一宿。

許是這幾天折騰得太累,沒正經吃什麼東西,又被人砍傷,杜文林幾乎在躺下的瞬間就睡著了。身心俱疲,是形容此刻這位老人的最佳辭彙。

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老杜做了個夢。

他夢見了兒子和兒媳婦,帶著孩子來拜年。小兩口拎著水果,拎著牛奶,拎著點心,兩個寶貝孫女抱著他最愛吃的西瓜和青蘿蔔。

老伴張羅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還買來一隻肥而不膩的烤鴨。自己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每人杯中倒上二兩,看一家人其樂融融。兒子端起酒杯,笑呵呵的敬酒,又討論著在國企的鐵飯碗工作,榮光滿面的。

漸漸的,老伴的身影暗淡了,兒媳和孫女也不再說話,兒子的面容更是漸漸模糊,竟幽幽變成了梁子的模樣!只見梁子滿臉流血,卻依舊笑著,輕輕對自己說:師傅,我死得冤啊。

杜文林猛地從夢中驚醒!

抬頭看看廠房外,天黑得像鍋底一樣,下暴雨了。

老頭兒覺得有些頭暈腦脹,應該是在發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必須爬起來。

還有很多事,很多人,等著他逐個去辦。

PS:第八回將推遲,目前已推倒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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