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書與冒險家·楔子2

　　杜航之子阿泰家，深夜。

　　煤油燈火苗微弱，看看就要燃到底了。阿泰沒有錢買燈油，實際上他連米都是賒賬買的，付賬的人永遠是柯特。

　　柯特，柯特。

　　阿泰咬牙切齒地重複著這個名字，不停詛咒那個搶走了老爹，還搶走了黃金龍船的傢伙。

　　明明比自己還小好幾歲，卻踩著他老爸的屍體當上了商隊長，真是太不公平了。還有那幾個老傢伙，非說要執行老爹的遺囑，明明按照慣例該是他這個兒子來繼承商隊，享受眾人的擁戴和數不盡的財寶。

　　阿泰正怨念著，搖搖欲墜的破門被人踢開。

　　一個大鬍子中年人提著燒雞、烤龍腿和葡萄酒走了進來。

　　「莫里斯？」

　　阿泰擦了擦眼睛，才確定是經常賒給他肉吃的鄰居老莫，這人每次報給柯特的肉價是市價的兩倍，多出來的錢由和阿泰平分。整條街除了莫里斯，沒人願意和阿泰一起這樣坑柯特，所以兩人算是無話不談的關係。

　　老莫的真正身份是盧恩早早在阿泰身邊埋下的線人。這樣一個身份特殊，又容易撩撥的窩囊廢，早晚會派上用場。這不，機會來了。

　　等阿泰一番狼吞虎咽過後，老莫語氣感慨的說：

　　「你說，身為遠近聞名杜師父的兒子，你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呢？」

　　「還不是因為柯特那小子——」阿泰拉著老鄰居，控訴柯特如何奪走他父親的寵愛，又用陰謀詭計贏得了人心，把他這個正牌商隊繼承人迫害至此云云。

　　「我懷疑我父親的死，也和柯特脫不了干係！他一定是為了篡權，不然為什麼只有父親一個人死了？」

　　「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您為什麼不向眾人揭發柯特呢？」

　　阿泰一窒，紅著臉支吾著：「我沒有證據。」

　　老莫心裡嗤笑道，阿泰當然不會有證據，因為除了他以外的幾十雙眼睛，幾十張嘴，都能確認是杜航自願放棄治療，把僅剩的藥物留給癥狀更輕，更有希望治好的病人的。

　　但他嘴上卻說：「沒有證據，我們可以製造出證據啊！這樣品行惡劣的人，怎麼能容忍他一直當著商隊長呢？」

　　阿泰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你再想想，你父親真的確定是死於蟲疫嗎？」

　　「大家都這麼說······」

　　「可據我所知，杜航師父的遺體被抬下龍背時已經腐爛，醫務官只能根據大家的口述判定死因了。」

　　「可是那麼多人在場，商隊里的人不可能都為柯特作偽證的吧。」

　　莫里斯咽了一口蘋果酒，他早知道不能對阿泰的腦袋抱太多希望，能考慮到這一步已經算是長進了。

　　「柯特的妹妹歌琳，好像對醫道有些研究，」老莫提醒著，「別忘了，有些藥物本身就是毒物。」

　　「你是說，柯特兄妹毒死了老爹，然後欺騙船上的人？」

　　「我只是有些猜想而已，畢竟杜航師父快要退休了，他肯定是要把商隊長的位置交給你這個親生兒子的，那對兄妹一時利欲熏心會做出什麼也不奇怪。」老莫兩頰泛紅，宛如醉酒時在胡言亂語。

　　「我要讓柯特下地獄！」阿泰拍案而起，獰笑著。

　　老莫看著阿泰的醜態，心裡不斷嘆息著杜航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可是這樣指控他，能成嗎？」阿泰又縮回到座位上，他對這位名義上的兄弟除了嫉恨，更多的是懼怕。

　　「聽說下毒的人，不會急著把毒藥丟掉，而是帶在身上以防別人撿到——」

　　老莫在阿泰耳邊吩咐著怎樣控告柯特，又說了將來當上商隊長以後不要忘他的恩情之類的漂亮話，這些邁著醉醺醺的腳步離開了。

　　回到住處，老莫立刻恢復了正常，一點也沒有醉鬼的樣子了。事情辦完，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雖說要不是盧恩大人，他早就臭死在「爛蝦街」了——那是索米最髒亂的一個貧民窟——老莫想到這一點，就把對柯特的同情和愛惜之心拋到腦後，專心為盧恩謀劃接下來的行動。

　　這邊阿泰趕緊數了數僅剩的幾個閃閃發光的硬幣，進了常去的賭庄，他的運氣格外不好，不僅輸光了身上的家當，還欠下了50枚銀幣。

　　被人灰溜溜丟出來的阿泰，又沒事人一樣回到了破破爛爛的家中，琢磨著柯特被抓起來之後自己要怎麼奪回商隊長之位。

　　次日，本應是一個平靜美好的清晨。

　　對阿泰的計劃毫無察覺的柯特正在進行每日練習。

　　其實就是把槍上膛，然後扣動扳機，在腦海中演練子彈的軌跡。龍背就是戰場，成為商隊長就意味著不斷的戰鬥，這是杜航老爹對他的教導。

　　從戰場上回來的人槍不離手，多半出於死亡留下的陰影，但柯特沒有。他拿槍只是習慣，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的習慣。

　　一、二、三。

　　柯特一氣呵成，將槍口對準了突然發出聲音的門口。門外沒有響起任何聲音，但他已經從腳步聲聽出，來的不止一人，每個人都訓練有素。那種腳步流露出的態度，是常年攜帶武器的人才有的。

　　「柯特先生在家嗎？」敲門聲響起。

　　「門沒鎖，請進。」

　　一隊身著憲兵制服的人走進來。

　　柯特和他們對視了幾秒，杜航老爹說不知道客人的身份和來意時，最好的方法是先和對方表示善意。

　　所以柯特轉身去倒茶。

　　「不必麻煩了，我們是來執行公務的，請多多配合。」憲兵頭子拿出一張搜捕令，沒等柯特看清，一群人就開始在他的屋子裡翻箱倒櫃了。

　　「找到了！」一個士兵拿起一個柯特從沒見過的小瓶子，交給看起來是首長的人物。

　　「找到什麼了？」柯特正奇怪，然後就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這是由冰眼縛蛛的蛛絲製成的繩索，防水防火防刀割，憑他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掙脫。

　　憲兵例行公事地把柯特拖上馬車，往地下宮的方向駛去了。

　　「下毒，謀殺杜航老爹？開什麼玩笑！」柯特覺得一切荒謬極了，可眼前的人確實是憲兵隊，他們可不會陪自己玩遊戲。

　　「有什麼話跟監獄長去說吧，能讓他親自招呼你，可不是一般人會有的待遇。」

　　地下宮是關押犯人的地方，柯特不知道自己除了阿泰那頭蠢驢之外還得罪了誰，要被這樣栽贓陷害。

　　憑阿泰的本事，柯特不認為他會突然開竅策划出這場陰謀，何況調用憲兵隊，混淆杜航死因等一系列動作所需要的政治資源，是他和阿泰這個層次的人都難以觸及的。

　　究竟是誰在搗鬼？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強烈的無力感籠罩了柯特，他想起了失去妹妹的那天，也是像這樣什麼都做不了，任憑命運宰割。

　　冥冥之中彷彿有個聲音在說著，他的命運將從此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