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曉

04-22

2017年10月22日，我認識了一個叫小曉的女孩，她在我心裡颳了很多陣暖洋洋的風，臨走時還在我心裡下了一場輕飄飄的雪。

這裡的夏天永遠不會過去，我會一直懷念她的。

1 芳華

我大二的時候，是創業浪潮最鼎盛的時候。那時候的北京是一座金光閃閃的造夢工廠，資本、融資、金錢、公司，這些紙醉金迷的辭彙縈繞在北京的上空，金色的光芒燒紅了所有人的眼睛。

各種各樣的人匯聚到北京，拍著胸脯的北方人，被北方人的信誓旦旦弄得無所適從的南方人。覺得自己不一樣的富二代，兩手空空卻對自己頭腦無比自負的貧窮大學生。BAT出來的技術產品專家，野路子發家致富的大哥。所有的人，在互聯網大會上相互塞名片，在3W咖啡談論點子。

如果你去聽聽他們談論的內容，你多半會被他們的專業所震驚。中英文夾雜，技術的專有術語，國外的先進概念，這一切都讓人聽不懂。沒關係，沒人想跟其他人講懂。我可以把他們談論的內容翻譯給你聽：他們在說謊。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說謊，他們也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我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說謊，他們知道我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說謊，但是他們依然在說謊。

有人在開發者大會上號召大家不要參加那麼多大會，踏實一些。而更多的人，放下自己的在學校里學會的矜持，第一次學會對金錢卑躬屈膝，對資本奴顏媚骨。

那是最壞的時代，騙子和精英幾無區別。

也是最好的時代，只要你見過2015年的北京，創業這個詞就會在今後你的一生中成為你的痛處或者G點。

我的好幾個學長學姐一畢業就創辦了自己的公司，一時風頭無二。他們都覺得自己搶到了珍貴的車票。能夠進入創業公司的，也拿到了令人羨慕驚異的工資。

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會在畢業後創辦自己的公司，那是我這場浪潮之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當我畢業的時候，這一切，已然結束了。那種甚囂塵上的創業的聲音已經幾乎不可聞。

而那些曾經被媒體，資本捧在手心的寵兒呢？一些已然成為棄子。

浪潮之後，留下什麼？

計算機成為最熱的學科，機靈的大學生一擁而入；無數人選擇了互聯網公司的工作，儘管跟他們的專業相去甚遠。我們把心中的工資標準拉了又拉，似乎那才是對我們能力的正確評定。還有一些已經開了公司的人拉不到下一輪的投資，辛苦的支撐著諾大的攤子。

時代裹挾著心思活絡的所有人。時代有他不可告人的用心。

然而歷史的車輪永不停歇，僅僅是創業這個詞不可能概括我們這代人的芳華。

我們跨過了大眾創業的時代，迎來了一個更加浮誇的比特幣時代。

那時候的我沒有想到，我會在比特幣的紀元，認識未來的小曉。

2.未來

似乎是一夜之間，比特幣成為了所有人的信仰。

New money 非常張狂，股市的黯淡更加襯托出新貴們的春風得意。

新的鄙視鏈是：礦場主>鯊魚、狗庄>=發幣人>在知識星球上開圈子講數字貨幣的>韭菜。

一個人問我數字貨幣的收益率是多少，我說是50%。他說天吶，我以為他會覺得這個收益率很高，結果他說，我認識的人，收益率沒有低於4倍的。

比特幣已經成為上帝、金錢之外的第三種信仰。

上帝他在高處吸煙，上帝默默目睹一切卻沉默無言。

所有人都在叫囂未來已來，還有人把以太坊的圖騰紋在身上。

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傳奇。

比特幣世界和現實世界平行，如果你不為所動，它就完全不存在。如果你陷得夠深，現實世界中你可能不復存在——你被比特幣世界吞噬了。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尋求著平衡，艱難的維持著體面。

就是在比特幣的世界裡，我認識了小曉。

3.女孩

小曉是我見過最天真善良的女孩。

雖然這是個薛定諤的女孩。比特幣的class裡面，性別並不是個屬性，區分人的是coiner or no-coiner. 是不是真的女孩又有什麼重要呢？我尊重小曉的性別。

總之我們在那個世界裡談天說地。

小曉說：你最好什麼都別做，什麼判斷都沒有，只有這樣，你才能獲得長時間的利益。要不然你這樣是睡不著覺的，你知道嗎？你看像我這樣，拿了這麼多比特幣，我有段時間都抑鬱了你知道嗎？睡一覺起來，哇靠，多了兩個億，真的！然後我又睡了一覺，哇靠，又少了三個億。你要是天天盯著那個東西看，神經會錯亂的啊！

小曉說：啥也別說了，趕緊籌錢吧，愛拼才會贏，敢下就會紅！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賭一賭，摩托變吉普！要想富，下重注，不怕輸得苦，就怕斷了賭！小賭養家糊口，大賭發家致富！哪家小孩天天哭，哪個賭友天天輸？說不定休息休息手氣又回來了呢，到時候贏了錢還不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小曉說了很多驚人之語，小曉幾乎無所不能。小曉既溫柔又暴戾，小曉聰明的不像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在我們的世界裡，我們有自己的上帝。有永遠有子彈抄底的老實人，有動不動就要all in的五彩斑斕的小韭菜。

我們討論科學上網，我們討論對生活的失望，我們討論沾沾自喜的小聰明，我們討論一切不入流的撩撥神經的東西。

在那段黃金時代，我們每個人都春風滿面。大牛市裡，不管買什麼，都是漲的，漲多張少而已。

我們在現實中情感淡漠，沉默寡言，但是在我們的烏托邦，我們興緻勃勃地描繪著理想。

大家都說：幣圈一天，人間一年。想來快樂的日子已然千年。

男人容易迷失於輕佻的肉體，女人容易折服於思想的威力。比特幣和以太坊都沒有成為我的信仰，但是小曉成為了我的信仰。

4.訣別

輕鬆的日子總是稀缺的。

政策既不上去也不下來，哪裡都是曖昧的暗示，但是那道沒有下來的東西，卻產生了實質性的效果，它像一道烏雲，沉沉的橫亘在每個人的心中。

人人自危。

小曉有時候會收起不正經，突然認真的對我說：K姐，不要迷戀一個賬號。文字是我取悅世界的手藝，現實中我平淡無奇。

很早以前，我們就知道，不應該產生任何感情。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淡下去，冷下去，消失在沒有迴音的二進位碼中。

但是我卻犯了好幾個忌諱。

首先，我過多的暴露了自己。其次我對那個世界產生了感情。

我安慰自己：人得感冒，不能怪社會，只能怨自己身體太弱，抵抗力低。人感到感情，不能恨命薄，只能怪父母甩給我的基因太低級。

小曉以她的方式跟我說了再見。

她把我的信息發到了世界裡，在世界裡，我們都是匿名的人。實名意味著危險。

如果她暴露了我，我勢必會恨她。這樣我就不會因為她的離開感到一絲留念。

但是小曉沒想到的是，世界裡的人精太多，那個永遠有子彈抄底的老實人說：

「信息里的一部分是錯的」。

「熱切地愛讓小曉開始畏懼，她到底在畏懼什麼呢。也許她早前過分認真的回應似乎就可以看出端倪」。

「這樣認真的小曉，想想還有點小可愛呢。」

5.面紗

小曉在離開之前，兌現了自己的另一個未曾實現的承諾。

她說：原諒我的放浪不羈，遊戲人間。我從未料到，有那樣一個人，有那樣一群人，動了深情。可惜，我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虛擬和現實我會分得很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其實那又有什麼要緊呢? 小曉。

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輕佻、頭腦空虛，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勢力、庸俗，我知道你是個二流貨色，但是我喜歡你。

為了欣賞你所熱衷的那些玩意我竭盡全力，為了向你展示我並非不是無知、庸俗、閑言碎語、愚蠢至極，我煞費苦心。

我知道智慧將會令你大驚失色，所以處處謹小慎微，務必表現的跟你遇到的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愚蠢天真。

但是這些都值得。

人心是一種多麼簡單脆弱的小東西，贏得了它，你就擁有了一切。

對我來說能有一個機會，目睹過小曉這個ID曾經的智慧，妙語，風采，就足夠令我心存感激了。

6.革命者

我最喜歡的電影是」羅曼蒂克消亡史」，我在原著的故紙堆中發現了這樣一個名詞：方興未艾的革命者。

"方興未艾的革命者"，這個名詞適用於所有時代。

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追逐浪潮，淪為棄子抑或是功成名就，這個過程中，唯有我們記得彼此。銘記彼此，深藏彼此，然後陷入長久的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