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住史書上這五個字,一個史官家族險遭滅門
1
公元前548年,在齊是庄公六年。
齊國大臣崔杼在家中射殺了剛即位六年的國君,劇情狗血——國君齊莊公睡了大臣崔杼的老婆。
講道理,作為一國之君本該是不缺老婆的,但或許是這位國君有特殊癖好,也或許是崔杼的老婆糖漿棠姜過於美貌。當年,她是在崔杼的瘋狂追求下,以守寡之身嫁給他的,嫁娶前還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對崔杼說,你倆八字不合,還是算了吧。崔杼說:不,我們會幸福的。
面對被綠的殘酷現實,崔杼當然選擇:
砍了這個綠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在法治健全的現在,齊莊公這種不檢點的行為是可以拿出來批判一番的。但在公元前548年,卻是崔杼的行為不大光彩。以下犯上,為臣殺君,曰:「弒」。
2
事情既已發生,便不可能挽回。齊國大史秉筆直書:「崔杼弒其君。」這句話明擺著在罵崔杼,如果只是指著鼻子罵罵,可能也沒什麼大事,問題是,這五個字,是要寫進史書的,要遺臭萬年的。
麻煩大了。
怎麼辦?改改吧。崔杼密詔齊國大史。
大史,您看,國君是暴病而亡,大家都知道,您幹嘛要寫崔杼弒君呢,這誤會可大了去了。您改改?」
大史:「打死我也不改!」崔杼:「來人,打死他。」
史官是一種命運,崇高而又無奈。這命運不由選擇,天註定,你生在史官之家,就要因襲史官的職責,代代相傳,沒有人代替你,更沒有別的活法。
每一個生在史官之家的人從小就被告知,不虛美,不隱惡,秉筆直書。觀察,記錄,整理,周而復始。可以為了錄史而死,但不能為苟且而妄改史實。
「不虛美,不隱惡,秉筆直書。」十字而已,重若千鈞。為了維護這十個字,剛剛就掉了一個大史腦袋。大史死了,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就是他們的命運,簡單,粗暴,神聖。大史的弟弟拿起竹簡,來見崔杼。
大史,你的哥哥有些老糊塗了,你只要寫國君是得瘧疾死的,就能保住腦袋,很划算不是嗎?
頭可以斷,史不可以改。
很快,第二顆史官的人頭落地。
兩個哥哥已經死了,但是史不能斷,更不可以改。弟弟,我此去必死,我死以後,你也要繼承家族的事業和遺志。
大史,你的兩個哥哥都是糊塗蛋,你可是個聰明人,對吧?
不錯,我很聰明。說畢, 研墨,取簡,抬筆寫下:「崔杼弒其君。」
又一位大史倒在了齊國的土地上。
3
最後一位大史上路了。這是一場史官和權力之間的戰爭。史官一方,接連死去三位兄長;崔杼一方,剛剛乾掉一位國君和三任史官。戰鬥進行到最後階段,現在的比分是3:0,實力懸殊不言自明,留給年輕史官的,只有兩個矛盾的抉擇,可以活著卻要篡改歷史;而死去,歷史的真面目也會就此消失。
屠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崔杼笑著對他說,年輕的史官,別再浪費無謂的生命了。難道結果還不夠明白嗎?你們的命比國君的還要高貴?還是你們的骨頭比國君的更硬?你們大史氏的血流不幹嗎?還是你仍未體會到死亡的可怕?
不虛美,不隱惡,秉筆直書。大史氏不輕言流血,如果流,就只為這十個字!說完,年輕的史官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著,他們從不後退,如同歷史長河永遠不會倒退。
一聲嘆氣,宣告了崔杼的投降。崔杼放了齊國最後的大史,在這場博弈中,他看到了讓他恐懼的力量。在齊國掌政二十多年,先後歷經三代君主,攻秦伐魯,殺伐無數,他從來沒怕過。但是今天,他真的怕了。
大史走出崔府,時已薄暮,漫天如血。崔杼,在這個結果就是一切的世上,人們都相信成王敗寇。在如今的齊國,你或許是隻手遮天的王,你弒舊君立新君,無所不為,你手起刀落,殺我三位兄長。可在歷史面前,我,才是真正的王。
4
金烏欲墜,一片光影中,一人飛馬而來,見到大史,翻身下馬。
你可是齊國大史?
敢問您是?
我是南方史官,聽說齊國大史一族盡死,憂心史實失傳,因此飛馬趕來,欲代你們直書史實。看來你已經搞定了。既如此,吾去矣。
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
——《左傳 · 襄公二十五年》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文天祥 《正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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