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抗日戰爭平型關會戰80周年:為什麼要打這一仗

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日軍中的強硬派將衝突擴大化,大舉侵佔了平津地區。爾後陸軍參謀本部決定將中國駐屯軍升級為華北方面軍,任命強硬派寺內壽一大將為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增兵添將,繼續沿平漢路、津浦路、平綏路向華北進犯,企圖「挫傷敵之戰爭意志,獲取結束戰爭之局勢,迅速殲滅河北省中部之敵。」中國國民政府第二戰區部隊緊急用兵於平綏路方向,在察哈爾、山西、綏遠交界的咽喉要地南口布防,與東條英機率領的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板垣征四郎率領的華北方面軍第5師團及獨立混成第11旅團展開激戰。南口之戰,國民黨湯恩伯第13軍打得很是英勇,給了日軍以重創。傅作義第7集團軍、衛立煌第14集團軍也先後來援,形勢本來不錯。然而由於防守張家口的第29軍劉汝明部鬥志不堅,準備反攻的晉綏軍第61軍李服膺部前進不力,導致張家口防線被突破,堅守南口的湯伯恩部腹背受敵,不得不下令全線突圍,南口亦隨之失守。至8月底,南口會戰失利,察哈爾省全境也很快淪陷。由此,平津地區和沿平漢路進攻的日軍側翼都得到了保障。

其後寺內壽一指揮華北方面軍主力沿平漢路、津浦路進攻河北與山東,而東條英機率領的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則在偽蒙軍配合下則沿平綏路撲向晉北重鎮大同。寺內壽一主張速戰速決,預想集合華北方面軍主力,依靠其遠遠超過中國軍隊的火力和機動力實施快速突破,在河北中部平原擊敗國民黨中央軍主力,以迫使國民政府屈服停戰。當時日本軍部規定以保定至獨流鎮為進攻限制線,寺內壽一還不滿意,想一舉進佔石門(石家莊)至滄州一線。不過,此時寺內壽一還未想很快把戰火燒到山西去。因為那裡地形多山,不利於日軍機械化部隊行動,也沒有打到國民政府的痛處。然而東條英機指揮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輕取察哈爾省全境後,一時忘乎所以,欲建新功,又沿平綏路繼續向西打,想佔領雁北和綏遠。這樣一來就把戰火燒到了山西,結果是打亂了日本軍部的計劃。

在歷史上,欲控制華北,必奪取山西,此處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日軍沿平漢路、津浦路、平綏路大舉南下西進,可急壞了山西的土皇帝、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此人是20世紀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老練狡猾的地方軍閥,天生精明會算,多年來守著家門口的一畝三分地與國內各種勢力周旋,誰都拿他沒多大辦法。日本軍部和寺內壽一怎麼想的閻錫山是不知道,可眼下東條兵團真的打上門來了,這再怎麼算也沒用了,必須要亮招。閻錫山思來想去,是戰是和,一腦門子官司。最後他還是吸取了張學良的教訓,不拼點老本就得成喪家之犬,鐵算盤也只有高呼抗戰了。

閻錫山判斷,日軍沿平綏路西進要在晉北搞動作,其運送兵員、軍火、給養,展開機械化部隊,首先就得拿下公路、鐵路樞紐大同,戰場將在雁北地區擺開。而大同是太原北方的重要屏障,不可有失。他當即部署了大同會戰,調晉綏軍傅作義第7集團軍、楊愛源第6集團軍分別組成北南兵團,向大同以東聚樂堡地區已設國防工事地帶集結,準備對進犯日軍發動鉗形攻勢;第61軍軍長李服膺率部防守大同東北側有國防工事依託的天鎮、陽高地區,阻止日軍前進,為北南兵團集結贏得時間;待部署完成後,李服膺部沿平綏路節節後撤,將日軍誘至聚樂堡正面主抵抗陣地,北南兵團再趁勢對敵實施包圍鉗擊。

閻錫山盤算得不錯,如按會戰計劃執行雁北這一仗是有得看的。但是他一貫首鼠兩端,雖然部署了大同會戰,但總是捨不得拿老本去硬拼,還幻想著能外交解決。為此他派密使去會見了偽蒙軍將領李守信,請求李守信能代為與日本人周旋,企望日軍繞開山西去侵擾別的地區。因此閻錫山故意含糊敷衍在天鎮和東條兵團死頂的李服膺,期望能多拖些時間。當傅作義建議及早發動大同會戰時,閻錫山又以蔣介石派來入晉增援的劉茂恩第15軍未到為由按兵不動。結果孤立無援的李服膺部終於被東條兵團擊潰,連續丟失天鎮、陽高等要地,致使東條兵團沿平綏路直撲大同。

正當閻錫山的目光瞄著雁北之時,板垣征四郎率華北方面軍第5師團及獨立混成第11旅團,於9月6日由南口方向南下佔領蔚縣、淶源,並直趨廣靈,從斜刺里又猛插了閻錫山一刀。閻錫山驚覺不對,日軍主力似乎不在大同方向,而是在東邊的平型關方向。如此一來,山西腹地已告急,雁北乃至綏遠就都顧不上了。他急忙就近抽調兵力馳援平型關,並決定終止大同會戰,放棄大同,將在雁北地區作戰的部隊南撤到雁門關一帶布防,包括綏遠傅作義部主力,擺出了北倚恆山、雁門關,東向平型關的陣勢。但是閻錫山又猶豫不決,將過多兵力放在雁門關一線,沒有決心將防禦重心轉向平型關,還想著能兩面撐住,這就給了板垣師團以可乘之機。

9月13日,東條兵團攻佔重鎮大同,晉北失守,舉國震動。國人紛紛將矛頭指向閻錫山,責罵他畏敵如虎。蔣介石也發來電報,斥責閻錫山「臨陣慌亂,禦敵不力」。閻錫山慌了,為了推卸戰敗責任,他以開會為名扣押李服膺(後將李槍決),讓其當了替罪羊。為了表示自己堅決抗戰的意志,閻錫山親自坐鎮位於雁門關南側的太和嶺口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部行營,又要組織雁山會戰,期望能將日軍擋在雁門關外。同時,他向中共方面求援,請求正進入山西的八路軍馳援平型關、雁門關和五台山地區,配合國軍作戰。然而東條兵團並未急於沿同蒲路南下,而是以一部兵力繼續西進,直取因傅作義主力入晉參戰而兵力空虛的綏遠。就在晉綏軍主力雲集雁門關一帶之際,另一路日軍板垣征四郎第5師團卻突然攻入山西,進展迅速,在洗馬河地區擊敗了晉綏軍劉奉濱第73師,進佔廣靈,隨後又西進南下連奪渾源、淶源、靈丘,兵鋒已直指平型關。

板垣征四郎指揮的第5師團是日本陸軍最早編組的7個師團之一,又是侵華日軍中機械化程度最高的樣板師團,號稱「鋼軍」。其下轄步兵第9、第21旅團的4個步兵聯隊,以及直轄的輜重聯隊、工兵聯隊、野戰炮兵聯隊、騎兵聯隊、通信隊、衛生隊等,編製總兵力2.55萬餘人。由於部隊有部分缺額,至進攻平型關前,總兵力為2.16萬人。本來第5師團是作為華北方面軍預備隊在南口方向投入作戰,有所斬獲後已無新的作戰任務。為了集中兵力攻佔保定,日本軍部將第5師團下屬第9旅團抽出派往平漢路方向參加作戰,板垣手裡當時只剩下了半個師團,轉為機動狀態,保護主力的側翼安全。然而板垣不愧是曾經製造「九一八事變」的死硬分子,膽大包天,不甘心守南口,竟然想要去打山西。當時日本軍部和華北方面軍都沒有這個計劃,也不支持板垣這麼干,希望其部隊能顧全大局,「不要深陷於此(山西作戰)行動」。但板垣一貫玩下克上玩慣了,就直接找了在參謀本部當作戰部部長的好哥們石原莞爾,結果一番遊說後綠燈放行。板垣就帶著半個師團約1萬人和獨立混成第11旅團出發,協同東條英機的察哈爾派遣兵團向山西發起了進攻。

板垣想打山西並不是一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了。在日本軍界,板垣是與土肥原賢二、磯谷廉介並列的陸軍「三大中國通」,對當時中國的地理、政治、經濟、軍事情況相當熟悉。早在一年多前,板垣還當著關東軍參謀長時,就以到五台山進香為借口考察了山西各地,暗中勘察好了一旦開戰後的進攻路線。板垣盯住的目標就是平型關。他明知道閻錫山部署在山西腹地的部隊至少在10萬人以上,卻還是敢帶著半個多師團鋌而走險,真不愧是時人稱之的「板垣之膽」。

平型關位於山西東北部的內長城上,是恆山、太行山兩大山脈的交接處,東通冀北,西抵雁門,為晉冀兩省的重要門戶。在兩山夾谷中,縱貫著一條由東北向西南延伸的狹窄穀道——蔚(縣)代(縣)公路。其中從平型關山口通向靈丘縣東河南鎮一段,總長近30公里,公路兩側溝深谷多,地形複雜,部隊運動不便,易遭到伏擊。從此處進攻本屬用兵之大忌,因此這段公路在戰略上被視為是一條「靜態走廊」。由於是兩省交界處,也是第一、第二戰區的接合部,加之地形的關係,中國軍隊在這一帶的防禦比較薄弱。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山西的地形,是很難抓住這個空當的。閻錫山就認為日本人不熟悉中國地理,不會冒險從此進攻,所以在這個方向只部署了少量兵力以防萬一。

偏偏板垣就是要從此處打進去,沿蔚代公路奔襲平型關,突破內長城,再繼續南下抄斷雁門關中國守軍的後路,配合東條兵團將其一舉殲滅,然後直取太原。因此,他派粟飯原秀大佐率第5師團第21旅團第21聯隊(以下簡稱粟飯支隊)於9月13日攻擊洗馬河,擊敗晉綏軍劉奉濱第73師前衛團,並乘勢一舉攻佔廣靈,劉奉濱在戰鬥中負傷後率殘部逃往平型關。打開突破口後,粟飯支隊從廣靈繼續西進向渾源進攻,第21旅團旅團長三浦敏事少將指揮旅團主力南下向靈丘推進。至9月20日,渾源、靈丘先後陷落,平型關及內長城一線立時暴露於敵前。與此同時,向平漢路進攻的第5師團第9旅團主力也佔領了淶源,保障了板垣師團主力的側背安全。至此,山西戰場的局勢已急轉直下。

隨著平型關方向局勢惡化,閻錫山猛然發覺自己誤算了,板垣這老小子是要給他來個釜底抽薪呀!一旦平型關防線失守,日軍就可直取地形開闊的滹沱河谷,第二戰區部隊只有後退150公里到忻口方能立足。如此不但雁門關防線已形同虛設,太原也將直面日軍攻擊。他不得不放棄雁山會戰計劃,重新對部署進行調整。經過一番苦思後,閻錫山還真琢磨出了一個新的作戰構想:10年前北伐戰爭時,閻錫山曾響應國民政府,與張作霖的奉軍在晉東北展開大戰。當時他放開了平型關門戶,將奉軍誘至平型關以西的繁峙、五台地區予以痛擊,一舉獲勝。有此成功經驗,老閻的鐵算盤又打得噼啪響了。他決心複製歷史,擬放縱日軍逾越平型關,誘其深入到平型關以西、繁峙以東的砂河一帶開闊地,然後集中優勢兵力,從五台山、恆山南北發動鉗擊,同時截斷平型關後路,將板垣主力一舉圍殲。閻錫山自詡這是一個「口袋陣」,「把敵人放進口袋裡,給以狠狠的打擊!」

就在這時,八路軍駐太原辦事處主任彭雪楓來太和嶺口拜會閻錫山,通報八路軍(其時已改稱國民革命軍第18集團軍,編入第二戰區戰鬥序列)第115師林彪部正晝夜兼程向平型關地區開進。閻錫山大喜,當即表示要抗戰到底。關於今後指揮八路軍的問題,閻錫山明確提出擬用兩個原則:一為事先相互商議;二為臨時將計劃部署通知八路軍,由八路軍自行酌量行動。據此雙方確立了基本的指揮關係。在向八路軍求援的同時,閻錫山還答應先送給八路軍79式步槍子彈50萬發和衝鋒槍、機槍200支。對於向來小摳算計的閻老西來說,這也算是一次大出血了。

形成了決心後,閻錫山隨即調整部署,以王靖國第19軍、楊澄源第34軍於雁門關、茹越口、砂河北方向布防,監視東條兵團動向,機動戒備;第6集團軍總司令楊愛源指揮第6集團軍副總司令孫楚第33軍、高桂滋第17軍及從廣靈退下來的劉奉濱第73師(已由旅長王思田代理師長職務),沿平型關、團城口附近內長城線已設陣地布防,抗擊從靈丘西犯的日軍,掩護主力向平型關方向集結。任務完成後,孫楚、高桂滋部主動轉移到繁峙南側的五台山地區轉為南機動兵團;以陳長捷預備第1軍、郭宗汾預備第2軍佔領繁峙南北一帶的主抵抗陣地,由第34軍軍長楊澄源擔任總指揮,在加強的野炮團、重炮營支援下,吸引日軍強攻,消耗其戰力;以第7集團軍總司令傅作義指揮綏遠第35軍、劉茂恩第15軍等部組成北機動兵團,潛出於繁峙東北的恆山地區,待機與南機動兵團同時出擊,南北鉗擊板垣師團;另以第33軍孟憲吉獨立第8旅、王思田第73師,以及應邀前來支援的八路軍第115師林彪部,共同抄擊平型關、團城口,強力截斷日軍後方,配合主力全殲板垣師團。集合10萬之眾來圍殲板垣師團1萬餘人,閻錫山對自己搞出的這個作戰計劃非常得意,期望著歷史能夠重演。

應該說,閻錫山制定的這個平型關會戰計劃相當有可取之處,不愧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畢業生。真要能夠實施,板垣師團可就有點好罪受了。偏偏,這時有人出來壞事了。

第6集團軍總司令楊愛源雖受命指揮平型關、團城口方向作戰,但其本人一向沒什麼主意,對第6集團軍副總司令孫楚是言聽計從。第6集團軍總司令部設在平型關以西約15公里的大營鎮後,楊愛源也很少來司令部,實際主持作戰指揮的就是副總司令孫楚。對於放日軍進平型關內打的「口袋陣」計劃,孫楚很有意見。他認為進犯廣靈、靈丘的日軍不過是一支遊動牽制的奇兵而已,而其主力是機械化兵團,勢必要依賴鐵路運輸,可經大同沿同蒲鐵路迅速指向雁門關,不會舍長就短傾力來攻荒山野嶺的平型關。如果將擔任疑兵的日軍放進平型關內打,恐正中敵計,使我方兵力分散,而利於敵人分進合擊。現在平型關方向已部署了3個師加2個獨立旅,不下16、7個團,又有八路軍林彪師抄擊於敵後,兵力足夠將日軍阻止於平型關外了。

孫楚這個人常有神來之想,語出驚人,因而有個外號叫「孫神經」。這次他堅定了想法後,就使勁攛掇楊愛源,說閻長官判斷錯誤,作戰計劃斷不可行,必須使其改變云云。楊愛源當然贊成孫楚,立即就回了太和嶺口向閻錫山面陳。偏巧第19軍軍長王靖國也擔心其負責的茹越口至雁門關方向兵力單薄,便跟著忽悠說雁門關才是日軍進攻晉北的主要目標,應該保留兵力為在雁門關前與敵人決戰做準備。可憐的閻錫山本胸有成竹,可架不住手下幾個嫡系大將一說再說,最後就同意了孫楚要求堅守平型關的建議。遂改變部署,將原本組成北機動兵團的傅作義、劉茂恩等部轉為重點守備雁門關方向。

9月19日,閻錫山回到太原辦事,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即偕彭雪楓前往會晤。閻錫山想讓遠道趕來的八路軍第115師林彪部和第120師賀龍部集中於靈丘東南地區,負責襲擊日軍左側背,配合正面晉軍出擊。彭德懷根據中央軍委指示提出林彪師已經向靈丘以南地區集結,但賀龍師要出晉西北持游擊作戰姿態。雙方經過討價還價後,確定林彪師以一個旅集結在靈丘及上寨地區,相機協助戰區正面守軍襲擊日軍側翼,另一個旅進至阜平地區待機;賀龍師分兵向晉西北、五台東北地區展開。

閻錫山返回太和嶺口後,9 月22 日,中共中央代表周恩來、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和及左權、彭雪楓等八路軍將領來到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部行營,與閻進一步商談了關於八路軍的游擊地區、軍隊駐防及兵力使用等問題。雙方再次明確了第115師的作戰任務和指揮關係,閻錫山同意八路軍獨立自主發揮游擊戰的特長,周恩來、朱德也同意在有條件下配合友軍進行運動戰。

朱德和閻錫山(左)

就是在這種形勢下,第二戰區組織的平型關會戰拉開了帷幕。當時誰也不會想到,八路軍第115師先聲奪人,在平型關前打出了一場天下皆傳的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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