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末爾的世俗化——土耳其印象

(本文圖片除註明來自網路外,均為作者拍攝。)

土耳其公投,變議會製為總統制,從而引發關於政教合一的擔憂。

近年的伊教復興,原教旨回潮似乎是個趨勢,國外如此,國內亦然。

凡事怕比,去土耳其,見識了土耳其的世俗化,發現對比土國,感覺更該警惕宗教原教旨傾向的應該是中國。

土耳其的地名標牌,大都可以拼讀,比如Ankara安卡拉、Istanbul伊斯坦布爾,甚至包括Gari車站,因為它使用的是拉丁字母。這顯然方便了與歐美主流文化的交流。

傳統土耳其本是使用阿拉伯字母的,但是,今天的土耳其大街上看不到一個阿拉伯字母,原因起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一場變革,土耳其廢棄阿拉伯字母,改用拉丁字母,後來又乾脆立法禁用阿拉伯字母。

禁用阿拉伯字母,對伊斯蘭教國家土耳其來說,不僅有實用性考慮,更具有象徵意義,這就是切斷與阿拉伯的宗教血緣關係。

可是,不久前,中國的網上,關於經過北京牛街禮拜寺的公交車要不要用阿拉伯語報站名?吵得很熱烈。一個從沒有使用過阿拉伯語的地方,用不用阿拉伯語報站,這都要討論。對比土耳其,汗啊。

認識土耳其,是從凱末爾開始的。在土耳其,這個被稱之為國父的人,是個神一般的存在。他的畫像到處可見。每年的11月10日上午九點,當防空警報響起,街上的行人都會駐足,默哀一分鐘。因為1938年的此時此刻,凱末爾逝世。

大概能稱之為偉人的是指那些改變了一個國家的命運或影響了世界的人。從這點上說,凱末爾當之無愧。

凱末爾。來自網路。

去土耳其之前,知道這個人是個民族英雄、大獨裁者,但卻用獨裁手段強行推行民主制度,讓土耳其從一個中世紀的蘇丹國成為民主制的准發達國家。脫亞入歐是他給這個國家制定的國策。然而,深入了解,才發現,與他所進行的政治體制改造相比,他對這個國家進行的宗教改革,影響更深遠,意義更偉大。

一戰之後,奧斯曼帝國土崩瓦解,凱末爾領導土耳其贏得了獨立戰爭。獨立後,凱末爾的政治目標是:「消滅蘇丹制、廢除哈里發、建立共和國。」把國家由封建君權和神權結合的國體變為資產階級共和國。

為此,他進行一系列改革,除了禁用阿拉伯字母,切斷與阿拉伯的宗教文化血緣之外,他廢除伊斯蘭教的沙里亞法,以當時最先進的瑞士《民法》為藍本,頒布了《民法》。

他還撤銷宗教基金事務部,廢除宗教法和宗教法院,確定大國民議會的立法權,取消憲法中把伊斯蘭教定為國教;

關閉女修道院和墳院,取締篩海(長老)、托缽僧(苦行僧)等活動;

頒布教育世俗化、現代化的法令,停辦宗教中小學和宗教課程;大學中的神學系被取消,原有的大學被按照西方模式改造。

在土耳其期間,深深感受到世俗化社會的影響。

在伊斯坦布爾,姑娘們穿著露著肩背的衣服,在咖啡館,酒吧間暢聊,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邊漫步。

當然,包頭巾的也有,但是,你包你的頭,我露我的肩,各穿各的,互不相干。

我們有時分不清民族服飾和宗教服飾,誤把宗教服飾當作民族服飾。而土耳其分得很清楚。

雖為伊斯蘭國家,但是,當地人不穿宗教服飾。我被告知,那是因為凱末爾對宗教服飾立法,規定,除神職人員外,普通人不允許穿宗教服飾(尤其是吉里巴甫——只露出雙眼的罩袍),且在各級學校內都不許女性戴穆斯林頭巾。

西部小鎮巴紮上友好的孩子。

土耳其法律還要求男子必須穿西裝,戴禮帽,尤其規定,戴傳統的突厥帽子要判刑。

可是,如果誰有機會去一趟雲南某些地區的話,可以看看那裡的服飾。歷史上沒有穿過的宗教服飾,現在穿上了。昆明火車站「三一暴恐事件」,作案人當時著裝就是吉里巴甫。

著極端宗教服飾,其實是一種理念宣示。他們穿的不是服裝,是宗教情懷。

雲南一所民族學校的學生裝。這種服飾叫做吉里巴甫,屬於jiduan宗教服飾,在土耳其禁穿。圖片來自網路。

雲南沙甸的吉里巴甫。圖片來自網路。

伊斯坦布爾是一個從外觀上看去就很西化的國際都市,按照伊斯蘭沙利亞法,穆斯林不能喝酒,也不能賣酒,但著名的東方快車車站錫爾凱吉車站Sirkeci Gar?就是一個酒吧。

伊斯坦布爾歐洲區的火車站,即東方快車始發站錫爾凱吉。現在開闢有酒吧。

要知道,在雲南的沙甸,發生過販酒被砸店的事件。

來自網路。

來自網路。

當地各個公司中都有女性職員,女工程師或高管,大家在一起工作,著裝均為工裝或西裝,沒有任何的差別。土耳其《民法》廢除一夫多妻制和休妻制,規定男女平等,婦女可以自由結婚、離婚,穆斯林婦女可以和非穆斯林男子結婚,女子有權參與國家一切政治、社會生活。

我還見識了一個當地公司的女高管在與合作夥伴爭吵時的據理力爭,咄咄逼人,說話做事,猶如男子般幹練。別人介紹說,她40多歲,尚獨身。足夠的社會地位和經濟財力,使得她可以保持自己事業和生活上的獨立。

工地上的土耳其女工程師。

小鎮銀行女職員。

在小鎮帕姆科瓦的一個公園裡,我們偶遇一個婚禮,新娘穿著西方的白色婚紗,手捧鮮花,健步走向大門口迎親的婚車。當我走到婚車前,舉起相機拍照時,駕駛位的新郎和新娘友好地招手致意。

西部小鎮帕姆科瓦的一個婚禮。新娘手捧玫瑰,從家裡健步走向迎親的婚車。

中國雲南的婚禮。這不是民族服飾,是宗教服飾。來自網路。

在一個公園裡,我們遇到另一場婚禮的露天喜宴,參加喜宴的客人們友好地遞給我們椅子,並把糖果往我們手裡送。

露天喜宴。

土耳其人傳統沒有姓氏,凱末爾覺得文明社會必須有姓氏,便以法律形式規定人人有姓氏。大國民議會通過決議,凱末爾的姓氏為阿塔圖爾克Ataturk,意為國父。

土耳其第二任總統,獨立戰爭時的參謀長伊斯麥特,則以他指揮打敗希臘軍隊的地方為姓——伊諾努Innonu。今天這個地方,是安伊高鐵的一個中途站點。

與其世俗化程度極高形成對照的,是人們信仰的虔誠。

無論是在國際化都市伊斯坦布爾還是在首都安卡拉,無論是小鎮帕姆科瓦,還是基督教聖城以弗所,每天早上四點多鐘,就會被清真寺的宣禮塔上大喇叭喚醒。每天五次的禮拜,都會準時舉行。

我們在小鎮帕姆科瓦pamkowa居住時,賓館對面就是清真寺,清真寺的門口是個露天酒吧,十點多,晚禮喇叭一響,吧座上的人們就紛紛起身,走進清真寺。

人的行為和想法之間是有距離的,凱末爾真實的想法,外人未必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凱末爾或多或少對有幾百年伊斯蘭宗教傳統的奧斯曼帝國子民有所妥協,雖然,走向世俗,脫亞入歐,是凱末爾的夢想,也是既定國策。

儘管如此,凱末爾的舉措也足以被保守的伊斯蘭教徒視為信仰的背叛者。他在世時,土耳其東部發生過叛亂。他預見到宗教勢力回潮的可能,所以,授權軍隊可以在政府有政教合一企圖時,發動軍事政變。

凱末爾逝世後到2016年之前,土耳其軍隊已有過4次軍事政變的先例。

2016年7月15日,土耳其軍隊在伊斯坦布爾發動軍事政變,國際輿論並未表示過於驚訝。鑒於土耳其的逆向世俗化趨勢,之前已經有關於軍隊是否政變的議論。

2016年,軍隊政變。來自網路。

土耳其軍人干政曾經被國際輿論譴責,但是,現在人們應該明白凱末爾的深謀遠慮——政教合一的危害遠大于軍人干政。土耳其軍隊是世俗化的捍衛者。

我們也聽到了關於「東突」的傳聞。

傳說在土耳其東南部,有他們的基地。據說,土耳其語和新疆維吾爾語相通,猶如中國各地的方言之差,而且,新疆維吾爾人視自己為突厥人後裔,所以要建立東突厥斯坦。這很奇怪,因為,歷史上維吾爾族是中國西部信仰佛教的回鶻。回鶻和突厥語言居然相通,他們之間居然有血脈關係。

不過,在西部,我們深深感受到土耳其人的熱情好客,無論是在國際都市伊斯坦布爾還是在首都安卡拉,還是在西部小鎮帕姆科瓦。

在小鎮帕姆科瓦,我們晚飯後逛街,一個門臉房外,擺放幾張桌子,每桌圍坐著四個人,我們湊過去,看到每人面前有個架子,上面有兩排竹質牌牌,大小與我們的麻將相當,但厚度是麻將的一半,上面有數字,據說那就是土耳其麻將。

小鎮上的人在玩土耳其麻將。

屋裡走出一個青年人,他伸開雙臂,做一個V字造型,對著我們招呼Hello。我問他,可不可以拍照,他連聲說yes,遞給我一把椅子,讓我坐下,然後回到屋裡,不一會,端出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小碟子和中間凹陷的土耳其茶杯,碟子里放著一塊方糖。這是標準的土耳其待客茶杯。如果在酒吧和茶吧銷售的話,每杯1土耳其里拉,摺合人民幣3塊3。

土耳其地處歐亞交界,基督教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的交匯,雖然,他們的信仰一如過往,但是,近百年的變革,使他們西化不少。

在土耳其期間,中資公司一個當地女僱員全程陪同我們的行程,安卡拉、伊斯坦布爾、帕姆科瓦、博聚於克,直到伊茲密爾、塞爾丘克和基督聖城以弗所。

因行程安排,我在以弗所完成工作後,要一個人從伊茲密爾飛伊斯坦布爾。同她告別時,我還思忖用什麼方式合適,握手還是鞠躬?因為她是穆斯林嘛!沒想到的是,她走過來,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典型的歐式禮節。

凱末爾的宗教改革影響深遠,當原教旨回潮,我們才更深刻理解他改革的意義。原教旨宗教回潮已是趨勢,不過,到目前為止,不必為土國擔憂,它的回潮,距我們這個無神論國家還有一段距離。警惕別國可以,但更該警惕我們自己。

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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