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瓦喬:暴躁的天才

米開朗基羅·梅里西·達·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etto il Caravaggio) 是我最熱愛的巴洛克畫家,是他開啟了整個巴洛克時期的輝煌。

卡拉瓦喬的畫作曾經在羅馬風靡一時,從來不缺資助和買家,而他個人卻常常生活在潦倒混亂之中,多次出入法庭與監獄。所以我喜歡稱呼他為「暴躁的天才」。用「暴躁」這個貶義詞其實並不公平,正如Sebastian Schutze 教授 (University of Vienna) 所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蒼白的法庭記錄-卡拉瓦喬多次鬥毆鬧事甚至還犯了謀殺罪-只能證明他是個頻繁的法律破壞者,至於他的個性到底是如何,已然無法探尋。或許他是劫富濟貧的大俠也說不定呢

卡拉瓦喬是巴洛克的奠基人之一。他衝破矯飾主義(Mannerism)的矯揉造作,重新回歸到文藝復興時期崇尚的自然和寫實,同時,他以自己獨有的陰暗法為「明暗技巧(Chiaroscuro)」帶來了新的進步-暗色調主義(Tenebrism)。他善於抓住故事的核心時刻,並將畫面氣氛塑得緊張和而富有戲劇性。這一些特質和創新都深深影響了以後的巴洛克畫家。

卡拉瓦喬從13歲開始在米蘭師從於提香的學生Simone Peterzano學習作畫。四年的學徒時期奠定了他對自然主義的熱愛和堅持。1592年,他來到羅馬。當時, 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天賦的藝術家總會心心念念地朝聖羅馬。剛開始的幾年,卡拉瓦喬只是幫別的畫家作畫,最重要的主題是鮮花水果和可愛的美少男。

Boy with a Basket of Fruit,1593

1594年,卡拉瓦喬決定自立門戶。此間有兩幅畫作至關重要-」The Fortune Teller」 和 」The Cardsharps」. 兩幅畫色彩光影都很漂亮不必多說。最成功之處是對「此刻(The Moment)」恰如其分的表現,同時散發出一種將看畫人帶入現場的強大吸引力。這是與文藝復興時期那些優秀的肖像畫不同的力量。面對似笑非笑的蒙娜麗莎或維納斯,你也會體會到捲入感,覺得你和畫中的她在對視在交流,而到卡拉瓦喬這兒,你真的成了一個旁觀者,一個在現場的見證人。這一點,不是誰都能做到。

The Cardsharps,1594

很顯然,這是個關於賭博作弊的場景。現場氣氛緊張,佩戴金色羽毛的年輕人正和對面的觀者互通信息,準備拿出藏在身後的牌。而在畫前的我們,也被瞬間帶入其中,彷彿就坐在鄰桌觀戰。替出老千的人捏把汗,又想打醒那個渾然不覺的受害者。值得一提的還有金毛少年合作者從手套破洞中漏出來的指腹,據一些藝評家分析,這是慣犯的手法(One of the tricks they would use was to use cards that had a certain fine indentationon them. An indentation that could only be felt by shaving the skin off the tip of the finger – thus rendering the finger more

sensitive to this indentation.On touching the card with that finger, by just feeling it, they could tell what card it was. This explains why the cheat』s accomplice in the painting above hast wo prominent holes in his glove. The glove has not been worn out by use. Its stitching has been unpicked, so that the trained and sensitive middle fingerand thumb of the sharper can do their work - from Zietgeist)。

The Fortune Teller, 1594, The earlier version

表面上看,這就是一個吉普賽女郎為帥小伙兒手相算命,小伙兒聽得頗為入神,而細細觀察卻發現,其實這位狡猾的女子正在趁富公子陶醉之際,偷偷褪出他手上的戒指。

這些詐騙的題材,伎倆和細節在當時的畫壇並不多見,卡拉瓦喬卻遊刃有餘地將它們搬上畫布。可見他對羅馬底層生活的了解,或者說其實他就是其中的一員。兩幅畫里的有錢人們基本都是無辜無腦的模樣,而騙子們卻表情鮮活,動作敏捷,看起來畫家似乎流露著几絲幸災樂禍的情緒。

從1600到1606幾年間,卡拉瓦喬憑藉幾幅震撼人心的宗教畫紅極一時。這恐怕是他這一生最得意逍遙的時光。他的宗教畫與眾不同-所有的聖人形象都是基於卡拉瓦喬從大街小巷隨便拉來當模特的普通人包括乞丐,妓女,小二等。畫面極為寫實。此時,卡拉瓦喬的暗色調手法Tenebrism早已爐火純青,他常使用對比極為強烈的明暗效果來突顯千鈞一髮的緊迫和濃厚誇張的情感。

The Calling of Saint Matthew, 1599

成功的歲月里,卡拉瓦喬依然是個十足的trouble-maker。雖然他的贊助者們幫他擺平了很多爭亂,但終究沒能將他從謀殺案的判刑中解救出來。1606年,卡拉瓦喬踏上了漫漫逃亡路。而期間他又成功地創作了幾部傳世佳作。

The Beheading of Saint John the Baptist, 1608

這是一部很震撼的作品,因為其尺寸相當於IMAX屏幕,人物形象都是真人大小。這幅畫中,他再次將聚光燈打在了施惡者 ——一個冷漠無情的劊子手,即將割下聖約翰的首級,但卻不見了幾年前的調侃和暗諷,只有無盡的肅穆和哀傷。聖約翰身上的鮮紅衣袍在灰暗的背景里格外刺眼,更增添了死亡的慘烈。血泊下,卡拉瓦喬極為罕見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據考證,這是唯一一幅留有其簽名的畫作),這或許是一種對暴力的懺悔么?

琳琅滿目的卡拉瓦喬畫作中,最直達我心的是他臨死前的一幅畫作——David with the Head of Goliath.

David with the Head of Goliath ,1610

故事雖取材於眾所周知的「大衛戰勝歌利亞」,但感情卻與原文有很大的出入。大衛代表上帝的軍隊去挑戰辱罵他們的非利士首領巨人歌利亞,機智英勇地用石頭把他砸死,割下他的人頭,凱旋而歸,照理說,大衛此時的心情應該是揚眉吐氣十分開懷才對,但卡拉瓦喬筆下的大衛卻是這麼傷感和心痛,好像失手殺掉了自己的親生兄弟一般。而面目猙獰的歌利亞居然就是卡拉瓦喬本人的自畫像!它究竟想表達什麼?是憎恨自己么?或是同情?是贖罪懺悔還是求饒?是對逝去歲月的擯棄還是展望一個新的未來?或者乾脆是一個醒悟了的善的卡拉瓦喬戰勝了一個一意孤行的惡的卡拉瓦喬,他用善殺死惡,但因為這惡也曾與他血肉相連所以被割捨時難免悲切?我心感疑惑。也許只有時間才是解惑的唯一鑰匙吧。能看一輩子的畫才是真正進入你內心的呀。

經過幾年的顛沛流離,卡拉瓦喬憑藉這幅「大衛和歌利亞」獲得紅衣教主Scipione Borghese的特赦,卻在他興高采烈趕回羅馬的途中不幸身亡。死亡原因不詳。自此,卡拉瓦喬吵吵嚷嚷不平靜而短暫的一生終於划上了句號。當然,天才絕不會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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