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假如唐僧和孫悟空性格顛倒會是什麼樣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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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我悟出些佛法來,全因此處人跡罕至,妖也寥寥,偶爾看到的活物沒有靈氣,也聽不懂我說話,於是只好自己想些一切能想的東西。如來壓在我身上的半手,似乎隱隱一直在給我指導,於是我看山邊新抽的嫩芽,新開的小花,新生的松鼠兔子一類,都忍不住多想上一想,關於滾滾紅塵,關於眾生萬物。 若不是那天從東邊晃晃悠悠來了個和尚,這樣的日子我或許會一直過下去。 我原本以為他不過又是個過客,可他瞧見我毛髮旺盛的一張臉,反而湊得更近了些,「誒誒,齊天大聖?」 我皺眉,很久沒有人這樣叫我,這個名字我也不想再記起了,我說,不要這樣叫我,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那叫你什麼?猴子?」
「...我叫孫悟空。」「哦哦行吧,」白白凈凈的和尚沖我笑了笑,「是這樣哈,我呢要去西天取經,觀音那個老婦覺得我一個凡人太過危險,指派你跟著保護我。了解了嗎?那我們走吧?」「...既然是觀音之命,那我豈有不從之理,你把山上的那張符揭掉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和尚沖我笑笑,呲牙咧嘴的,「好,你等著。」2
和他走了幾日下來,我隱隱覺得他各方面都不像個和尚。我一個元妖都自認入了佛門誠心守戒,他卻成日吵著思念酒肉,偶爾還爆出粗口。我不明白為何偏挑中他做取經之人,或者說不明白西天金蟬怎會投生成如此這般,尤其是在他以身犯險,逼我殺掉那六個人時。 「凡人性命,怎能說殺就殺?佛門的殺戒你也不管了嗎?」「這是凡塵六念,入佛門便該斷根,這便是第一重考驗了,」和尚眨眨眼,「況且怎麼是我犯殺戒,人明明是你殺的。」「...西方金蟬子,原來是這般德性嗎。」「你說的是前世,算不得數。況且我為佛時,若是個好佛又怎會被投下界?」和尚臉上依舊是一派溫和的笑,「我此番取經目的,不過是圓我前世一個說法。」
我無心去問是什麼說法,他也沒主動向我解釋。趕路的大部分時間我們只是彼此沉默,收了一隻豬妖和一隻水妖之後依然如此。我心裡清楚那豬妖惦記著他強佔的那個小娘子,還有嫦娥,那水妖,在天上時本就寡言,一心想的是官復原職。只有那個和尚我看不透,但他也一定另有別的打算。看不透,又能如何。取經長路漫漫,三個妖和一個人各懷心事地走。
只是我時常感覺他也在觀察我,似乎有些問題想問的形容。但真與我視線相對時,卻又擺出他那副一貫的笑來。我心裡疑惑,又只求相安無事,不願主動去與他搭話,如此一路行至萬壽山。 3萬壽山五庄觀有個鎮元大仙,與三清平列,以天地為尊,觀里有一異寶,是混沌初分,鴻蒙始判,天地未開之際產出的靈根。兩個仙童奉上兩個來,我看見那兩個鮮紅的嬰兒怔了一怔,和尚卻看都沒看,就簡短地吐出兩個字,「拿走。」眉宇中透出一股不忍。 兩個童子只好拿了下去,我聽見他們走時嘀咕了些不識仙寶的話,和尚也聽見了,破口大罵時又恢復了往日的風采。 此物蹊蹺。 我皺起眉去看和尚,他也笑著看我,這一次我們對視了很久都沒人讓步,直到他嘆口氣,不再笑了,招手叫我過去,「猴子,你去辦件事吧。」「什麼?」「你去把那樹毀了。」
我用五百年學來的一顆靜心霎時就碎成了渣渣,莫非是同他相處久了,爆粗也會傳染嗎?「你說什麼?」「我說,你去把那樹毀了吧。」他一張臉無悲無喜,頭一次倒有些佛門意味,「你可知道那樹為何能結出這樣的果子來?那是用新生嬰兒魂元做種,血肉滋養得來的。你若不信,把根挖開自會得見。」我望進他一雙眼睛深處,剔透泛光藏有大千世界三千,我想我確實有同他聊一聊的必要了。「好,我去。」4連夜跑路的時候,他不等我問先說起話來,「我為金蟬子與佛祖論法時,我說不信他所言眾生平等之理,倘真有平等,便再無人佛之分。佛祖只用那一套斷念清心的說法來搪塞我,就像欺騙眾生一樣,但他知道他無法說服我,憑一己之念投我下界。對外說我不聽說法,輕慢大教,」他說到這時輕蔑一笑,「凡人修仙念佛無數,你可見過幾個最終成仙成佛?眾生命數都在他們手裡,不過是供消遣罷了。我要的,不是眾生平等,而是天地間的自由。」「如若當真如你所說,他又怎麼肯讓你回去呢?這一路千難萬險,觀音還讓我保護你呢。」「因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和尚的眼睛亮晶晶的,「猴子,我知道你從前的事,也知道你追求的東西同我相差無幾,等我們站在大殿上的時候,你肯不肯,為了這天地搏一次?」我從前的事...大鬧靈霄地府,一人揮棒與滿天仙將相抗,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心裡震驚於他的言論,可是在山下的五百年叫我認清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可抗天。那座山壓平了我的稜角,我亦從心底里厭惡這個求全的自己,只是當年我未曾做到的事,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又有什麼可能。
「我如今只想,完成觀音命我做的事,把你送到之後,我也自有我的去處。」我回答他的時候,不敢與他對視。「你難道忘了我們為何跑路?」他似沒想到我會拒絕,又引我想起那個由無數嬰兒屍體糾纏扭曲形成的巨大無比的根,那是萬年一次仙佛的盛典,亦是凡界生靈萬年一次的噩難。「你願一路相幫不平事,就是不願徹底除源嗎?」在我能力範圍內,我自然能幫則幫,可你要逆天而行,勢必不會有結果。這句話在我嘴裡轉了幾遍,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5觀音出面擺平了鎮元子一事,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也許是我與和尚談過的緣故,我總覺得她眼神隱隱有威脅意味。總之我們繼續向西,一路上遇到妖怪無數。開始時我總想著同為妖族又修行不易,能放則放,那和尚卻總主動挑釁,要麼是剛一見面就罵人家爹娘祖宗,要麼是自己一個人暗搓搓地遠離隊伍而行,總之想方設法要被抓走,有幾次我差點就須從鍋里撈他了。他自己的說法是,佛沒拿到他身上的東西是不可能讓他死掉的,他不過是想放點血給那些妖魔精怪,好讓他們能有自己的魂元,「這一路哪有什麼磨難,在我轉世之前這四處的妖山全是靈秀之地,只是如來捏了些傀儡設劫罷了。他們若有了自己的魂元才能入六道輪迴,不必再化為精氣供他們修鍊,或是待在天上苦哈哈地做個寵物或是座騎。」於是我也只好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救他,死在我棍棒下的妖怪也越來越多。至少他們能夠得到解脫,每次動手我都這麼想。和尚仍舊嘻嘻哈哈的樣子,但他雖然在我誤撞見他換衣服時罵我臭流氓,看我的眼神卻滿帶著寬慰——他從沒來得及被那些妖怪所傷就能脫險,卻滿身大大小小的傷口。豬妖化齋回來,三個人聚在一起吃飯,我聽見豬妖跟他說,「師父,大師兄怎麼不來吃飯啊?您罰他了?」「沒錯,那個流氓死變態偷看老子洗澡,活了個該。還有,你也當心注意了,要是下頓再沒有肉,我就把你燉了分三天吃。」
看著豬妖委委屈屈地縮回一隻盛菜的手,我想笑一笑,嘴角卻忽然一咸。從我拒絕幫他之後,他一句也沒再和我提起過。6數著身上的疤痕,一路有妖就惹,有禍便迎,有公主女妖精就休息休息,停停走走終於走到個小雷音寺。寺雖然是個假寺,和尚卻當成結局預演。我看著他結束衣冠,一步一拜,眼神里全是決絕。那妖精,受不起這一拜。我想。此次脫困後,和尚湊過來和我談心,他說,「我曾說過,我身上有如來想要的東西,如今我告訴你是什麼,你想不想聽。」「你說。」「我的血肉魂元。」他說來隨意,沒當成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我是如來座下二弟子,本有金身舍利,又在塵世修行十世,未泄元陽——你他媽敢笑一個試試——凡人近身則神清氣爽,精怪得血則再塑魂元,佛是要我棄身供他。」從認識這個和尚以來,他令我震驚的事情不止一件兩件,而此時所聞尤甚。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發不出聲音來。「你不要那麼看著老子,老子不搞斷袖。」
他仍有心情開玩笑,我卻沒有,「那麼你原本難道想著...」「自爆金丹弄死大頭?那多不值,何況如來死了,自有別的佛去替他的位。你要知道,神佛中只有高位者才按他們所想運行世界,不了解內情的還是佔大多數,若我死了,誰去揭開真相呢?」他搖一搖頭,「我想搞死如來之後還能活著說服剩下好說服的人,這也是我想請你相幫的事。」「讓你活著?」「不錯,我到時分半身給你,等我打完你把我的半身投入西方大羅天的蓮池去,半個時辰就能重塑金身。」「你若僅是要我幫你這個,為何不早早說明?何況你竟以為只憑半身就能打敗如來?」「不論我要你幫我什麼都是在要求你與我站在一邊吧,」他又擺出熟悉的笑,「至於打架的事不須你操心。」身後的小雷音寺早現出妖怪的洞府原型,慘白的月光一照,顯得破敗又陰暗。在豬妖震天的呼嚕聲里,我點點頭,「好,我答應你。」7行至大雷音寺,四人為登靈山上了渡船,行至河間,一具屍首擦著船邊漂過。白白凈凈,是個沒有傷痕的和尚。豬妖嚇得大叫一聲,「呀!師父死了!」被和尚反手一個爆栗打得不敢說話。「死你大爺!老子死了也死在你後邊!」
這是佛祖的消息。和尚沒有看我,我卻知道。進了正殿,阿難迦葉搬來了經書。我精神緊張,和尚卻沒動作,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直到幾個人下山也沒把什麼東西交給我。他隨手翻開一本書,「你看,是空白的。多諷刺,他心知無經還不是只敢讓我知道。」並無所謂經書,他卻備好三十五部共五千零四十八卷謊言留給世人蔘詳。豬妖在一旁長吁短嘆,和尚也不去管,只說,「是時候去取有字的書了。」取完有字經書,又下山渡河。被那隻老白黿掀進河裡渾身濕透後,和尚說,是時候了。於是交給我拳頭大小的一塊黑石,光滑溫熱,像有生命一樣。而後佛祖派人「護送」我們回長安傳經,八日後又來傳喚。最後的八日里,我和他沒想著商量什麼具體細節,也沒談論過若是成功之後的未來,在最後一天的夜裡,我陪他大醉了一場。「猴子。」「和尚?」「觀音要我收你為徒,你怎麼不叫我師父。」「我呸。」
「切,算了,反正老子也不稀罕。」說完就看著我笑,笑著笑著就笑出聲來。豬妖在遠處喊,「師父你又發什麼神經啊!明日還要早起,今晚早些睡吧!」他就轉過頭喊回去,「睡個屁!你皮子是不是癢了敢喊話來管我!我告訴你,有本事你今晚上就睡死過去,我會對你下什麼慘手我自己也不知道!」豬妖被喊得沒了聲,世界寂靜一片。和尚轉過臉來看我,已經滿臉是淚。8剛一站在大殿上,豬妖和水妖便被擒住帶走,兩個人搞不清楚狀況,都沒來得及喊聲冤枉。和尚站在大殿中央,不疾不徐地脫光了衣裳露出滿身的暗紅瘡疤,對著如來一笑,「你看我好吃嗎?」
然後,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飛身上前,下一秒,崩天裂地的一聲巨響。我還愣在原地不能反應,眼前還停留在和尚飛身前轉頭看我的那一眼。騙子。他到底炸了金丹。我忙掏出那塊黑色的石頭,趁大殿之上一片混亂匆匆趕往大羅天,把石頭放進了蓮花池。半個時辰一分一秒的過,我的心越來越沉,等撈上來一看,原來拳頭大小的石頭只化成指節大小,還多出一塊絹布,上面滿是和尚潦草的字跡。
「猴子,沒想到我炸了吧哈哈哈。你是天地造化所生的自由身,教化就交給你了,沒打完的架也交給你了,還有你手上剩的那截石頭,其實和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那是同你一脈相通的仙石碎片,我因機緣得到,如今物歸原主。還有,沒機會和你喝酒了,你別一直惦記。」......我幾百年未打過這樣一場惡戰,漫天神佛一批接一批涌過來,看不到盡頭。「和尚你這麼能說,」金箍棒前端揮開的三人飛出去撞塌了柱子。「為什麼,」在我方圓五十米之內已經鮮血淋漓。「不留著當面和我講清楚,」玉帝派來的援兵已至,一色的漆甲。「你個騙子,」鮮血模糊了我的視線,但我仍雜亂無章地揮舞鐵棒,不肯倒下。「你算準了我會幫你嗎,」上一次是如來出手降我,如今如來也已身隕,還有誰能來攔我。「還是你一早就打算逼我,」一時無人上前,我擦下眼睛看清眼前身外。「師父啊...」這就是,你棄身供養的世間。.....
此役後,世間再無神明,只是後世一直有關於神的傳說。說他鐵棒一揮平三十六天,頭戴鳳翅紫金冠,身披鎖子黃金甲,腳踏藕絲步雲履,名號是大聖齊天。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