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張天翼 民國寓言系列）

豬

豬吃飽之後睡了一覺，醒來隱隱約約聽見雞啼。他慢條斯理地搖搖頭：

「不行，不夠味。叫雖叫了，總嫌脫不了這點子火氣。」

又云：「吾家那匹驢子，近來似乎愛叫些，此是大忌。驢子本是馱東西的，不是叫的。」

睡了一覺之後，又云：「那隻母雞三天下一蛋，而食料吃得那樣多，如何對得起人也？」

又云：「這頭黃牛犁田，一無是處，才犁了兩畝，便要休息一下，全不捫心想想，自己是做什麼的。」

那隻母雞有點不服氣：

「是呀，這個也不好，那個也不好，就只有你老豬好。」

答云：「某無他長處，惟有生以來，未嘗做錯過一件事，故能問心無愧。」

母雞笑了：

「你吃吃睡睡，什麼都不做，當然不會做錯事。」

正色答云：「沒有什麼好笑的！天生動物，有一種是專為做事的，有一種是一事不做，專為在旁觀照的，倘若個個都去做事，誰個來做學問，誰個來指導你們？」

（原載1949年2月1日香港《小說月刊》第二卷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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