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春】九十日春,多雨少晴
熙寧九年,蘇子在密州邵家園藏春館寫臨江仙有一句
「九十日春都去了,貪忙何處去追游。」
今日北京大風,難得天朗氣清,一派生機勃勃。確實不該浪費了大好春光貪忙。
可誰能想到五日前,京城還落雨下雪。
誠如熙寧九年丙辰,<又一說熙寧八年乙卯>依舊是蘇子,依舊在密州,他寫望江南(暮春),我覺得極好的是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
和
「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誠然,「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也是絕佳。只是與上文單拎幾句對生活的白描相比,這句深究難免傷神。
姑且認定,兩首詞都寫作於熙寧九年春季。一個暮春春未老,一個九十日春都去了,可知相隔的時間也不長。
所見景色已大相徑庭了,都說時光易逝,私以為不如用春光代替時光更準確些。
「九十日春都去了」,說它是詞,不如說是蘇子與人對話,這話里五分著急,三分遺憾,一分惆悵,一分埋怨。
埋怨的是案牘勞形,還是春光易逝,我不知道。
不過,這句話翻譯一下大概相當於
「老子天天不知道忙忙忙的在忙啥,春天他X媽的都快結束了,現在你還要讓我去哪賞花去?」
雖然不太雅觀,但這確實是我看到這句詞的時候第一反應。
熙寧九年已經38歲的蘇子,還能夠「瞎說」這樣一句大白話,併流傳下來,實在是很有趣了~
如果說口語化的互動性賦予了這句詞難得的活力,「九十日春去了」卻能佐證至少蘇子的生活中曾受過佛教的影響。
宋代有一高僧釋普濟,生於唐末,長於初宋,身後傳世有《偈頌六十五首》五言絕句詩,其中一首
"九十日春,多雨少晴。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兩句,小學時的語文老師只要稍微嚴格些,學生上課時稍稍掛掛耳朵的現在必定記憶如新。
而偈頌,是梵語"偈佗"的別稱。即佛經中的唱頌詞。
蘇子寫「九十日春都去了」,不用六十日,不用三十日,偏偏是九十日,想必是受佛教思想影響過的。
蘇子到底還是去賞花了,不僅去賞花了,還是和時任密州通判趙庾、鄧公謹一起去,去的地方有個很雅緻的名字叫藏春館。
文人多雅趣,自古皆如是。
只是也巧了,蘇子身後有一位詩人葉紹翁,
寫
《遊園不值》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春天哪裡是建個別館就能藏的住的,想是詩人有時也痴了。
不過也許是害怕美好的東西易逝,所以迫不及待的將它藏起來也說不定。
不管是哪一種,美好的東西不長久是共識,不長久也總是容易讓人滑向物哀的境遇里去。
密州屬今山東省,妥妥的屬於北方了,北方名義上四季分明,其實大多地區春天都頗短暫。所以蘇軾的兩首詞相隔時間不長,卻景物相異。
倘或在南方,一年四季紅花綠蠟的景象會不會很容易讓人失去季節流逝的真實感呢?
不過南北方倒是有一個地方是一樣的,那便是落雨時節。以江南為例,楊柳岸,朦朧細雨。倘或初春登高望遠,
蘇子曰
「試上超然台上看,
半壕春水一城花。
煙雨暗千家」
唐詩人杜牧寫
江南春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台煙雨中」
兩者的畫面感卻有異地同感之妙~
我常想一城的花都開了,整座樓台都在煙雨中,該是何等的生火人家,恬淡圖景。
如今我是沒有
未來會不會有
在未來來之前
我是不知道的
這樣的美景,無論任何時候都是讓人沉醉的。
而能看到這樣的美景,再把它置於筆墨之間,流於後世觀看。
能被我看到,是詩人的幸運,也是我的幸運。
文字:山木
圖片:蜷川實花(未獲得授權,侵權刪除)
詩作者:蘇軾~杜牧~釋普濟~葉紹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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