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和鹿鼎記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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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是中國最好的小說，我這麼覺得。

那這麼好的小說意義何在？為什麼要寫寶黛愛情？作者對寶玉是讚賞還是批評？

方向錯了。

2

這麼問是受傳統影響。

我們習慣文以載道，認為傳之後世的文章一定要說明什麼，一定要傳承什麼道理。

上學時，每篇文章都要總結中心思想，好像沒有中心思想的文章就不能存在。當然，為課本選文章，一定要選那種有中心思想的。

但是，「紅樓」當年是手抄本，和現在的網文差不多。而且，還是個斷更的坑王。

這樣的作品么...很抱歉，我腦中閃過的名字是：泥人的「江山如此多嬌」－－斷更成坑的小黃文。

這樣的小說，你要求總結中心思想？

3

但至少幾十年來，我們都在總結「紅樓」講了什麼，儘管沒有統一答案，但大家認為至少有個答案，只是仁者見仁，淫者見淫。

其實，這只是仁者與淫者的想法。

曹公寫「紅樓」，根本不是揭露誰、反對誰、支持誰、表揚誰，為誰樹碑立傳、讓誰名垂青史，也不想載什麼道。

如果為載道，他根本不用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我覺得「紅樓」寫完了，否則曹公不會五次增刪前八十回，就故意不寫後面的吧？）

寫過文的都知道，講大道理容易，XXX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然後跟上一大堆頂天立地、經天緯地、感天動地、翻天覆地、開天闢地的大詞就行了。

但講故事不容易，越真實、越接近生活的故事越不容易講。

曹公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不是為了傳遞什麼道，而是想著怎麼把他經歷過的生活儘可能真實地呈現出來，擺在大家眼前。你們喜歡誰就是誰，喜歡說這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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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一篇文章提到，閻連科認為，小說有四層現實主義：控構現實主義、世相現實主義、生命現實主義、靈魂現實主義。

控構現實主義有政治性，作者不自由，咱就不舉例了。

世相現實主義專註描摹市井生態，但其中的人物還沒達到時代最典型的，比如汪曾祺、張愛玲、錢鍾書的作品。

生命現實主義寫一個時代和時代最典型的人物，比如司湯達、福樓拜，以及曹公的「紅樓」。

至於靈魂現實主義，則是指陀思妥耶夫斯基這樣的。

最後一類，沒看過，不評價。但我以為，前三種分法極對。

「紅樓」可以達到生命現實主義層面，不但是那個時代和那個時代的最典型人物，也是我們這個文化下任何一個時代的典型。

除去淺紫雞心領綉梅花仕女款襦裙、酸筍雞皮湯、茄鯗、鹿脯這些名詞外，大觀園中人和我們身邊的人，沒啥區別。

「紅樓」的偉大在於現實，不在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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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很喜歡金庸小說，但也認為金書較「紅樓」還是差了一籌。

金庸寫「射鵰」和「神鵰」時，大家都知道，他讚揚什麼、歌頌什麼。「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怕讀者不明白，就把道理清清楚楚說出來。

到了「倚天」、「天龍」、「笑傲」，不明著說想表達什麼了，能讀出什麼就是什麼。

這也是後期書分析更多的原因。但我們還是大概能看出，對權力的厭惡、對命運的無奈、對自由的想往。

即使是我最喜歡的「笑傲」，也還沒達到生命現實主義層面。

最後一部「鹿鼎」最高明。

看了「鹿鼎」，第一感覺是鬱悶，沒有看其他書爽快淋漓。再看一遍，還是不知道想說什麼，只能說這書反武俠、反傳統、反英雄、解構主義。

金老要表達什麼，就象韋小寶他爹一樣，有各種可能，連他娘也說不好。

所以說，「鹿鼎」超越了世相現實主義，接近生命現實主義了。說接近而不是達到，因為與「紅樓」比，「鹿鼎」還是有些穿鑿附會，我們會相信寶黛可能在生活中真有其人，不大相信韋小寶真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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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與「鹿鼎」，這些書的意義就是告訴讀者，你看到了書中的人和故事，這些就是意義。

其實，人生就是如此。古往今來，這麼多人來了又往，為啥每個人都要說出意義來？

人生的意義就是現實存在，不過是我來過、活過，罷了。

而我們為了給人生找意義，才發明出那些禮節來。

比如紅白喜事，搞得越盛大，讓人感覺結婚和死人越有意義。

但這種意義往往不是悲劇，也不是喜劇，而是鬧劇。只是當時當事者未必自知，反而炫耀與得意。

於是，這種炫耀與得意，多成為他人旁觀議論的談資。只有這一點點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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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的公號增增減減，總的趨勢是減，但也增加了幾個。

比如去年加的「一棵花白」、「在下行之」、「西湘」，都是個人號，都不是講大道理而是個人故事，娓娓道來，讓人愛看，能看得進去。

以前關注過「大象公會」，寫得很好，原創、專業、科學、趣味都有，但沒有個人色彩，純講述分析，看得有點累，文章也不短，所以不果斷地取關了。

想想也是，上班一天挺累的，晚上看個公號文章，就為放鬆放鬆，跟看情景喜劇差不多，誰看得進去嚴肅的東西啊？

所以，自己那些又長又嚴肅又分析的文章確實不夠讀者友好，閱讀量低活該啊。（話說公號下行真是厲害，同樣閱讀量的文章，去年吸粉大約是今年四倍）

再好的道理，巴拉巴拉講，也沒人願意聽。就算一個驚險、刺激、懸疑、燒腦的大片，超過兩小時，也覺得冗長。更何況枯燥的純文字？更何況比兩個小時還長的時間？更何況沒有故事、全是理論？

你願意聽令狐沖說話，還是岳不群說話？願意聽韋小寶說話，還是澄觀說話？願意聽趙敏說話，還是滅絕師太說話？

反正我都選前者，特別是在趙敏和滅絕師太之間。

這一點，在當下移動互聯時代，更直接、更明顯。可惜有人真不明白，有人裝不明白。

（喜歡請關注公眾號「江湖種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