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他的探戈

很多人都曾問我，《春光乍泄》中張國榮演何寶榮是不是本色出演，梁朝偉演的黎耀輝是不是渣男，張震的角色是否多餘？我每次都是笑而不語，往往不做評價。

本色出演是指以自己的性格出演相同性格的角色。有人認為張國榮演同性戀就是本色出演，顯然是不妥帖的。我想，只是同性戀是少數群體，才會有這樣的想法。我認為張國榮現實生活應該不是何寶榮那樣的人。至於爭議大的張震，我認為是這部影片不同於其他同類型題材的閃光點之一。

再提角色之前，我還是從電影創作的角度解讀這部影片。是典型的王家衛電影，又是非典性的。從《重慶森林》到《東邪西毒》再到《一代宗師》，王家衛在他每部電影中幾乎都使用了長鏡頭，大段大段的混剪，還有些模糊的畫面處理。《春光乍泄》也不例外，片中例子很多，個人最喜歡兩人在天台的鏡頭，那個給天空的特寫把我拉進了布宜諾斯艾利斯那個陌生的拉美世界。還有黎耀輝踢足球給的那個陽光，目眩的鏡頭讓我有點睜不開眼。

之所以說非典型，那就是不那樣的晦澀難懂。王家衛一向以諱莫如深著稱，電影語言總是給人以距離感。《春光乍泄》還好，一開場那段床戲直接把人拉進了何寶榮和黎耀輝的獨特世界，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劇照請自行百度）。故事的發展也沒有出乎我的預料，劇本沒有經典王家衛式的天馬行空，只是結尾打一段鄧公的逝世不知用意如何。當然，影片先用黑白再轉彩色的畫面語言也是非常不錯的，由於篇幅有限於此不做過多分析。

再就是三個角色了。

何寶榮是絕對的浪漫主義。全片從頭至尾沒有交代他的身世，他的之前經歷，甚至鏡頭在影片快要結束時都不多，在我心中他總是神秘的，難以捉摸的。何寶榮無拘無束，和梁耀輝私奔到阿根廷，卻又一開始適應不了和他同處異國他鄉，兩人又分開。黎耀輝到餐廳打工，他就到處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直到被他的那些所謂的男友打的鼻青臉腫才去找黎耀輝。有人看完就罵張國榮活該，何寶榮被甩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我想，何寶榮要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最後會導致黎耀輝的離開，他肯定不會那樣做，從最後他抱著被子哭就可以看出。何寶榮從一出場就是不受世俗約束的。他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不上班照樣不停抽煙，大不了沒錢了晚上出去玩一把，又餓不死人。從頭到尾都是他在黎耀輝面前撒嬌，發脾氣，說明他在關係中處下峰。何寶榮是同性戀群體的理想型，也是最後的悲劇型。很多同志活在夢裡，趁著年輕遊戲人間，誰的臉色也不看。出軌後用何寶榮的那句「讓我們從頭開始」挽回感情，效果很好，「害怕他說出那幾個字」黎耀輝如是說。可等過了一段時間後便發現什麼也沒得到，夢南柯，人似蟻。

黎耀輝現實的很。他一開始浪漫，私奔，出逃，看瀑布。後來在餐廳招呼客人，廚房洗盤子，slaughterhouse工作，我想一開始他是想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直到他被何寶榮弄得身心俱疲，種種原因讓他下定了回香港的決心。黎耀輝出來之前在香港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家裡也有父親的照看幫助。因為這些原因構成了他的人物性格，他註定不會成為何寶榮那樣的人。自己內心的傳統觀念最後讓他妥協，讓他回家。何寶榮一直在夢中，最後一刻才驚醒，黎也有頹廢浪漫的一面，但清醒的多。黎耀輝是現實中的同性戀，他們有浪漫的心，也有衝動的一面。但一直都在尋找情感與生活的平衡點，有人放棄，也有人在堅持。

張震是閃光點。網上有人笑稱，每個同志心中都有一位傷透心的直男。黎耀輝肯定動搖過，小張的個性比何寶榮強太多，人也挺好。可是跟直男是沒有結果的，黎耀輝沒有邁出那一步，這使他還保有這樣一段情誼。現實中失敗的例子太多，讓一個人突然一下承受世俗的重擔是幾乎無法實現的，往往還會葬送一段不錯的友誼。現在有些作品寫的過於輕描淡寫，王家衛還是比較高明的。

私奔到阿根廷，一起看大瀑布。我們都想成為何寶榮那樣自由的人，最後又低下頭做回黎耀輝，一個人去看瀑布。遊戲人生一開始是可以的，有誰沒有年輕氣盛過，有誰沒有一顆衝破枷鎖，展翅翱翔的心。可是夢醒時分，你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現實？畢竟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小說和電影，情感有些時候需要的是堅持和專一，不是每個人都有黎耀輝的寬容。

那句「讓我們從頭開始」是這部影片的經典台詞。是想一下，那個你狠狠愛過卻又傷透你心的前任對你說出「讓我們從頭開始」時，你是什麼想法？曾經兩人的甜蜜生活，一起分享一塊蛋糕，一起看電影，時不時插科打諢的畫面在你的腦中回想，你曾是那樣的沉醉其中，你曾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他的不忠，他的缺點又讓你難以再次接受。破鏡難以重圓，又有多少次「just one more chance」？從頭開始已經不再是起點。何寶榮和黎耀輝的那一支笨拙卻無比甜蜜的探戈，真的就是「just one last dance「。

黎耀輝沒能跟何寶榮一起看瀑布，現實中張國榮也早早離開了他的好友，他的歌迷。布宜諾斯的天空還是很藍，只是曾經的人早已離開。就像歌詞里唱的，真的希望「No matter gay, straight, or bi, lesbian,transgendered life」都可以「happy together」。

（由於表達不清，我對本色出演的解讀大家沒有弄懂，原文已經做了修改，謝謝大家的批評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