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黛玉祭奠,焚香而不燒紙
寶黛焚香,並不燒紙
文/蕎麥花開
第四十三回,寶玉焚香祭奠金釧兒:
老姑子獻了茶,寶玉因和她借香爐。那姑子去了半日,連香供紙馬都預備了來。寶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煙捧著爐出至後院中……寶玉掏出香來焚上,含淚施了半禮,回身命收了去。
第五十八回,寶玉托芳官轉告藕官,「以後斷不可燒紙錢」,若要祭奠,焚香便可:
寶玉因又忙拉芳官囑道:「既如此說,我也有一句話囑咐她(藕官),我若親對面與她講,未免不便,須得你告訴她。」芳官問何事。寶玉道:「以後斷不可燒紙錢。這紙錢原是後人異端,不是孔子遺訓。以後逢時按節,只備一個爐,到日隨便焚香,一心誠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無論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以『誠心』二字為主。即值倉皇流離之日,雖連香亦無,隨便有土有草,只以潔凈,便可為祭,不獨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來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設一爐,不論日期,時常焚香。她們皆不知原故,我心裡卻各有所因。隨便有新茶便供一鍾茶,有新水,就供一盞水,或有鮮花,或有鮮果,甚至葷羹腥菜,只要心誠意潔,便是佛也都可來享,所以說只在敬,不在虛名。以後快命她不可再燒紙錢了。」
第六十四回,黛玉焚香祭奠「五美」——「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
雪雁方說道:「我們姑娘這兩日方覺身上好些了。今日飯後,三姑娘來,會著要瞧二奶奶去,姑娘也沒去。又不知想起甚麼來,自己傷感了一會,題筆寫了好些,不知是詩啊詞啊。叫我傳瓜果去時,又聽叫紫鵑將屋內擺著的小琴桌上的陳設搬下來,將桌子挪在外間當地,又叫將那龍文鼒放在桌上,等瓜果來時聽用。若說是請人呢,不犯先忙著把個爐擺出來;若說點香呢,我們姑娘素日屋內除擺新鮮花兒、木瓜、佛手之類,又不大喜熏香;就是點香,亦當點在常坐卧之處。難道是老婆子們把屋子熏臭了,要拿香熏熏不成?究竟連我也不知何故。」說畢,便連忙去了。進了瀟湘館的院門看時,只見爐裊殘煙,奠余玉醴。紫鵑正看著人往裡搬桌子,收陳設呢。寶玉便知已經祭完了,走入屋內,只見黛玉面向里歪著,病體懨懨,大有不勝之態。
今合觀上引三段迴文,可知寶玉黛玉,神契心同,不謀而合。第四十三回,寶玉祭奠金釧兒,香供紙馬是「一概不用」。讀者的懸念疑竇,到第五十八回頓時解開,原來,寶玉告訴人,祭奠只需備爐焚香,一心誠虔,就可感格的了,燒紙錢原是後人異端,不是孔子遺訓。第六十四回,曹公以「爐裊殘煙」四字,透出黛玉祭奠之用物儀程,正與寶玉同一不二。嘆矣!可謂素日認她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之真偽,歷來聚訟紛紜,迄今未有定論。但筆者以為,僅從瀟湘館「爐裊殘煙」四字,便可揆知,此回必為雪芹真筆——倘非是,則補此回之人,亦可謂文心幽微,洞悉雪芹深心矣!又讀者讀第五十八回,必於寶玉此話,「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設一爐,不論日期,時常焚香。她們皆不知原故,我心裡卻各有所因」,疑惑不解——寶玉時常焚香,到底所祭何人?讀至第六十四回黛玉焚香祭奠古史上「五美」,乃不禁恍然,原來寶玉所祭,亦未必是身邊府中薄命女兒,如金釧兒;如黛玉所祭史上五美,遮莫早已先便受享於怡紅院中矣。再回想至第二十三回寶玉惜花,兜了那花瓣,來至池邊,抖在池內;卻見黛玉肩上擔著花鋤,鋤上掛著花囊,手內拿著花帚,意欲把花掃了,裝入絹袋,埋入花冢,隨土化了,豈不幹凈——方更加透徹體會到,「知己」二字的真意。這兩個字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更有情痴抱恨長。筆者走筆至此,亦不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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