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人》全集 沃森強著

《異鄉人》 沃森強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

——題記

第一部

一 第一次接觸

我是沃森強,這部文集的作者嗨皮·以希是我的好友。身為這部文集的譯者,我應出版社要求,寫下了這篇充當後記的文章,以此紀念那不知身在何處的友人。

還是先講講我是如何認識以希的吧。

各位看官們都知道,我在從事文學創作前,曾是一位在思睿博迪有口皆碑的醫生。不久前,思睿博迪的威廉國王死於非命,而我目擊了整個過程。

那時我的靈魂被應召帶入王室區,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黃種人男性——至交思睿博迪星威廉國王那痛苦的模樣,他可是那些該死的殖民者中我比較喜歡的那幾個之一。順便一說,大家都知道,主控電腦的設置,讓每個人眼中的思睿博迪之大金字塔都是不一樣的,得益於我們珍珠人的種族天賦,我在這十數年來積累了無數知識,也得以瞥見每個人的根本。

雖然接下來的詞語可能有冒上之嫌,可我還是得說,一個垂死的黃種人,躺在珍珠人那美輪美奐的王室帳篷里,外面是穆星人間仙境般的海灘,搭配著幾棵高聳的椰子樹,倒頗顯滑稽。你們知道我對兩個星球的民俗文化有些研究,而我在此可以告訴你:那幫殖民者的黃皮膚,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小行星原來處於三個太陽之間,日照太強,土地沙漠化嚴重,還常年脫水所致。若不是多次文明輪迴後那幫資產階級總算開了竅,發動了革命,建立了當下顯得有些滅絕人性的,優勝劣汰的社會制度,大力發展科技,把自己的星球推到我們恰好從三顆太陽引力範圍內逃逸的母星旁邊,才騎在了當時仍是原始文明的我們頭上。就算現在我們和他們是聯盟,且也廢除了前幾十年的不平等條約,還準備一起滿宇宙傳來傳去,可歷史的發展不是我們超過他們,就是同歸於盡。不管怎麼樣,我可能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於是我看到了國王那存放於金字塔底層的肉體,維生倉密封嚴實、毫無破損,氧氣與營養液的供給也在正常水平,旁邊也沒有什麼干擾物。

在醫學上,這屬於靈魂的衰竭。儘管我之後使用了他給我的各種高級許可權以留住國王,仍無力回天。

即便我在這鬼扯的十幾年之中照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今也得說出實情了。

於是在次日,全金字塔的人類靈魂被召集到王室區,首相為先王舉行了國葬,新的路易斯

王在那之後加冕。那可真是壯觀!滿世界的黃種人在海灘上屏息凝神,直播加冕。

卻聽見了不詳之聲。「以神女歐羅拉之名起誓,路易斯會上天堂的!」你們可能會對思睿博迪人這樣的說話方式感到驚奇,不過我已經儘可能翻譯得原汁原味了。有些不了解他們飛面——撒旦教的人可能會對這句話的含義感到不解,簡單來說就是卑劣者會被一個叫做「雅威」的傢伙帶到一個叫天堂的地方,雅威會吞噬這些卑劣者的靈魂,以壯大自己的力量。至於神女歐羅拉,則是一個類似於先知的神話人物。

後來我問了問在場的高層,他們也聽到了這個女聲。

果不其然,一天都沒過去,路易斯王就東窗事發了——這次是慢性靈魂衰竭,不至於立刻死亡。我又用了一些技術手段,使得路易斯王的靈魂儘可能平靜下來。

一時間高層與王室成員們都惶恐不安,生怕厄運也降臨到他們身上。我也覺得老友的非正常死亡必是大有蹊蹺,便主動請纓調查這件事背後的真相。大家看見是個珍珠人,知道我能辦好事兒,內心便平靜下來了。

緊接著,我找到了留學時期的本地同學艾基爾——這傢伙膚色黝黑,不過科學上鑒定他還是屬於黃種人。艾基爾同學出類拔萃,後來我還救活過他一次,所以欠了我個人情。現在他是娛樂區的一個負責人——他主要管味覺刺激那一塊兒。他身居高位,自是認識不少人,我找到他,說明來意——讓他幫我去找個和我一樣的珍珠人。

「嘿!嘿!說的就是你,夥計。你可能還不知道,像你這樣白乎啦嚓的禿頭怪,簡直就像——嗯,你們的穆星轉換獸一樣稀缺!你這愚蠢的土撥鼠!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看在同學朋友一場的話,我會找人讓你感覺屁股被靴子狠狠踢了一腳!以穆聖的名義,你絕對想不到,那幫投身於祖國的社會改革運動的傢伙走了之後,你這該死的傢伙是唯一一個留在這裡的、在世的珍珠人啦!」我面前這個皮膚黝黑、人高馬大的傢伙穿著一條紅色泳褲,坐在海灘木桌前的長椅上,開著些輕浮的玩笑。

坐在對面的我拔出口中的吸管,放下了手中那杯本不存在的碳酸飲料——五個資源點居然只搞出一杯碳酸飲料,確實是顯得太浪費了。可抱歉,有錢真的是能為所欲為的。「哦?你說的是在世的嗎?我沒記錯的話,在幾百年前我們還離得很遠的時候,曾經有穆星流亡者到過這顆星球吧?」

「沒錯。不過我敢打一百個資源點的賭,你要的是最聰明的一個?」這傢伙露出了老奸巨猾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期盼的光芒。

「是我也不給。」我搖了搖頭,「等等,莫非……」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錯,那是個幽靈。他的信息我心電給你了。」艾基爾點了點頭,氣氛登時變得凝重起來了。

眼前出現了這個幽靈的信息。在此科普一下,思睿博迪的每個新生兒都可以進入大金字塔中生活,但二十多年的學習之後電腦會評估你是否會對社會有貢獻,如果沒有,就會被放逐到恐怖的現實中去。而有些人為了追求無盡的知識,將自己的身體獻給了大金字塔,以獲得靈魂的永生。這樣的靈魂可以看到大金字塔及其星際殖民網路的一切,但是無法對此造成任何干涉。

這個幽靈便是嗨皮·以希了。報告上說他之所以被踢出大金字塔是因為心術不正,凈寫些附庸風雅的爛俗之作。這本書的讀者當然都知道,這是不存在的。

「這不可能啊……我的族人怎麼可能……」一開始看到這報告,我的內心是崩潰的,我心電給艾基爾以表達我此時此刻的感受。

「以希是我少年時的同學,他好像不是純種珍珠人。」艾基爾嘆了口氣,我眼前又出現了一行思睿博迪語,「主要是他寫的都是仿古詩詞,這自是政治不正確的。國家的決定,我也沒辦法。」

「關鍵是我們不能和他直接對話啊喂!」我真是無話可說。

「你是醫生,肯定知道從技術上來講這是可行的——我相信你一定有讓他在恢復靈魂身份後無法透露國家機密的、可以控制思想的技術。而且你聲望那麼高,又有口才,去遊說一番,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那我告辭了。」我行了個禮,用心電發送了告別語。不得不說,那傢伙真是了解我。娛樂部負責人果然不是等閑之輩,那時我有點被說動了。

那便是這些異常現象的開始,也是我和那兩人的第一次接觸。

二 白夜呢喃

自是遊說成功了——我表示要是出問題我願切腹自盡。於是乎,在鼓搗了一些了高深莫測且不便論述的技術之後,以希總算是從幽靈身份回到靈魂身份了。

他比較喜歡在資料庫區那裡泡著,我就順著這條線以尋覓他的蹤跡。在看到那段形似麵條、上有倆顯眼肉丸子和一對小眼的糖質靈魂正站在穆星木製成的暑假之前,我感到十分震驚了。這可是飛面——撒旦教中神女歐羅拉以及世界的創造者撫來硬·死不該提·萌死他即飛面大神的模樣。不過那構成軀體的綠色袈裟和麵條觸手卻像極了資產階級革命時某繪畫中的先吃莫西——神女歐羅拉的第一個愛人。縱使那幅畫純屬以訛傳訛,可我還是能看出眼前的靈魂可能是研究過古文物的——在這個時代,這可不多見。不過這也有可能是我的靈魂所致,我諮詢了一下一旁的資料管理員,果不其然,他看到的也是一團團讓人垂涎欲滴的拉麵觸手。看來以希和我一樣,習得了在任何一個人眼中都可以同一個外觀出現的科學手段。

不熟悉思睿博迪宗教的人極可能又是一頭霧水,我在此照顧一下他們。傳說飛面大神創造了一個叫做地球的星球,這個星球大概是無數個960萬平方千米的思睿博迪星以及37萬平方千米的穆星的總合。上面以海洋為主,而這則來源於遠古時期思睿博迪人對水的渴望,後來的大金字塔下也有著無數的人造水。海盜莫西沾了神女歐羅拉的光,於是成為了先吃莫西。但由於思睿博迪的文明史就是一部鬥爭史,以至於神女歐羅拉的人生就是循環往複的爾虞我詐夾帶著無數自相矛盾、令人大開眼界的情節。艾基爾提到的穆聖正是神女歐羅拉或者說雅威敵對者惡魔撒旦在某一時期的化身,他創造了伊斯蘭教,以與雅威為敵,同時保護穆斯林即伊斯蘭信徒的靈魂不受雅威吞噬。

「嗨皮·以希?」之所以用心電感應發送了一排文字,是因為我擔心他過度沉溺於資料庫的世界,不明白自己的任務。

「以墮天使路西法的名義起誓,我相信你一定是強·沃森醫生吧。哦天啊,你居然把我一個社會渣滓給復活了,你這個淘氣的小傢伙,我敢打賭你一定是來找我查王室成員接二連三倒下的原因的吧。」麵糰上的兩隻小眼笑成了一對相對的箭頭,還伸出了一隻本不顯示的大舌頭——鬼知道他是怎麼發出聲音來的。一隻觸手倚著不存在的空氣牆,一副令人啼笑皆非的模樣。

「你們幽靈的知識水平果然不是擺設,不過我記得我們是同齡人?」我眨了眨眼,他倒是一個隨和的人。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我的名氣所致。

「開個玩笑,我來檢驗一下你發明的這項技術……」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了,顯然是起效了。「我只是懶得破解罷了。」以希搖了搖頭。

「你這樣多久了?」我看著他,心裡有了底。

「你又不是沒看過我的報告,我敢用你的資源點打賭是艾基爾·克萊因發給你的?」觸手怪的頭歪了下來,上面冒出了一個黃色的古代電器,我認出那是一個燈泡。「十幾二十年了吧。」

「我猜也是。」我點頭示意,「有什麼頭緒嗎?莫非是突破了程序限制的幽靈,偽裝成九霄雲外的外星敵對者,意圖對王室成員進行報復?」

「這個可能性我也考慮過。」以希伸出兩隻觸手,整了整自己的袈裟,「可我以面神的名義起誓,人類的思維缺乏將已知事物聯繫起來的能力,有人會說這是面神的恩賜。但我想說我們就像是居住在一個名為無知的小島之上,這海洋浩瀚無垠,秘密無數,可惜無數個輪迴以來,統治者們一直霸佔著他們僅有的那一點可憐的知識,而被統治者一些沉溺於安樂窩之中,另一些則在天國里苦苦掙扎。」

「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你以為這種反動言論我會讓你輕易說出來?可惜我們的聯合軍現在還沒有遇到什麼強大的敵人。所以我才推斷是本土的敵人。我看了看你的資料,本質上來講我們是一樣的。」

「你這愚蠢的土撥鼠,我甚至不能算個生命體,更別提和有口皆碑的大醫生相提並論了。」以希翻了個白眼,甩著身前的一根觸手,旁邊還飛散著一些紅黃色不明液體。「你覺得我這麼多年來泡在資料庫里到底是為什麼?」他並沒有說出下一句,我卻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看你就是懶。」

「也許吧,就像你一樣,我真是受夠了。那個技術我當然是可以搞到的,但當局正是知道我們這些社會渣滓的心理,才會有我們幽靈一族。當局又不是愚蠢的驢子。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坐下來喝杯茶呢?」氣氛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啥?」這次換我大跌眼鏡了。

「開個玩笑。」觸手怪又浮現出之前的鬼畜笑容,「不過我再和你打個無價之賭,你一定沒有想到資產階級革命那個時期的事吧?」

「死的死,傷的傷,有什麼好想的。不過看在你研習了這麼多年禁忌知識的份上,我或許可以聽聽我所不知道的。」當時的我是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塊兒的,那幫高層現在也不可能相信。

然卻是真真切切的,百分之百。

「先吃莫西啊,我敢打賭你一定聽過卡蜜拉女王的事吧?」

「就是那個最後據說是被亂軍殺掉的傀儡女王?」我皺了皺眉,「我記得曾在這兒做過官的珍珠人流亡者——詩人肯基·卡哇伊(即卡哇伊肯基)目睹過她所謂的盛世美顏,還寫了一首專門說這個的詩?」

「沒錯。」以希恢復了正常,點頭示意,「在我成為幽靈之前,我曾經想寫一首該死的詩,關於她的愛情的。」

「但我記得女王和迪迦親王之間純屬政治聯姻?而且有陰謀論者稱革命中受益最大的王族成員就是親王?」我真是驚呆了,鬼知道他還會說出些什麼奇怪的話來。

「倒不奇怪你是個單身主義者了,我發誓有坊間傳聞稱,女王真正愛的其實是一個叫露絲的平民出身的貼身侍女。也難怪她不得善終了。」如雷貫耳,晴天霹靂。

「後來為什麼放棄了?」我轉移話題。

「這很正常,你這可憐的老狗沃森又不是不明白。於是寫了一首《民族團結大於天》以諷刺當局,憤然當幽靈去了。」

「給我看看。」我心電給他。

便是你們熟悉的那首《民族團結大於天》了。

「大於天子何足誇,團結到此無生涯。公今一去不復返,民族慘淡如昏鴉。」

真是好詩。

「我發誓,她真正的行蹤一定很少人知道。畢竟你說的那種也只是無數可能性中的一種罷了。長話短說,我在資料庫里找到了一個備註信息是當年行星革命軍的一位部將的日記的殘本,用詞倒是文白混雜,可惜只是殘卷了。而且它的真實性還不能確定,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為了混淆部分人群的視聽而製造的偽本。」以希發給了我幾張莎草紙古文物的圖片,我可以依稀辨認出幾個現代思睿博迪語單詞,但我對古思睿博迪語的學習不夠深入,因此我還是沒有看懂日記的內容。

「我不太懂古文。不過既然你會把這文本發給我,那麼就一定有你的理由。」

「真該死,你居然不懂這玩意兒。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震驚了片刻,想必是為我不懂古文而感到驚訝,即刻恢復了正常——畢竟是在網路世界泡過的。「萬惡的資本主義,我的意思是這日記的內容真是不堪入目,我能看得清楚的大概就是我發給你的中間那一部分。這一部分描寫的就是這位在小行星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達拉姆·希特拉將軍及其下屬每日如何與擒獲的卡蜜拉女王如何行淫的事情——顯然這在現行法律中屬於強姦罪,不過當時根本沒有憲法這一說,而且亂軍們都是在『革命熱情』的鼓動下行事,自是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來了。不過這像極了希特拉將軍本人的文風,更有意思的是一個比較普遍的說法就是希特拉把女王送上了斷頭台。此外,史學上一個令人津津樂道的疑點就是,迪迦·莫多卡即後來的迪迦親王儘管和女王有子嗣,可後來突然出現的那幾個孩子的身份卻讓人云里霧裡的。我敢打賭,只有雅威才知道那個大資本家是怎麼想的。」

「我佩服你的學識,可我們不是來研究史學的。」肯定是不明白的,這到底和眼前的事件有什麼關係?

「你這乾癟的脫水人,莫非沒研究過野史?革命成功之後,一個叫莉法·亞絲娜的歷史學者兼有名畫家畫了一副畫,這副畫的主角就是野史上卡蜜拉女王的愛人露絲·泰勒。那幅畫我待會兒再發給你。不久後,亞絲娜就猝死於其家中,其屍體的去向可以說是撲朔迷離。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未及回答,一個標緻卻樸實無華的黃種人女性映入眼帘,也不難明白如果真有此人,女王為何會愛上她了。然下面還有一行字:「父神奧丁啊,最近有無數人在娛樂區的性快感部門目擊到了她,官方明確說明沒有這女人的數據。」

「確實是很蹊蹺了,我以為這個技術只有少數人能掌握。」我也順勢發出一行文字。

「一起去看看?」頃刻間消失了——他趕去了娛樂區。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想要離開資料庫。可那本該是故鄉永不墜落的白日,此時卻像是思睿博迪史書里的月亮一般,散發著慘白的光芒。

就像在白夜裡行走似的。

也許是錯覺所致吧。

三 最後的晚餐

「北歐諸神啊,我真是沒想到,你一個禁欲主義者居然會到這樣的地方來,我的意思是,讓我長知識了啊,嘖嘖。」以希無情地挖苦著我,並不想應答。許多身材火辣的性感男女聚集在海灘中央,兩側是無數棕黑色的普通居住帳篷,它們的入口被一層厚厚的門帘擋著。話雖如此,可我們兩個星球的人類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繁衍後代的願望。正是這樣,我才會時不時聽到些微小卻不可描述的聲音。

我認出幾個社交圈裡的朋友來,性這東西到底是會降低人們的生產積極性,所以這一塊兒的消費者主要是腰纏萬貫的大資產階級們。也源於此,這裡的消費者相比起味覺部門也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其中居然有約書亞·喬伊斯——此人據傳跟希特拉有血緣關係,更加巧合的是這傢伙也是行星革命軍中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在外殖民期間機體曾掉過幾次線,屢次讓我幫他遠程修理以便和靈魂正常連線。我不記得他放假了,不過身為一個軍隊里的大腕,估計是回來出席國葬的。這禿子此時一副硬漢打扮,正同人群一起圍在什麼東西的旁邊。

我拉住他。「.是我,喬伊斯。」 他轉過頭,標誌性的黑框眼鏡中閃過一絲驚異的光芒。「別誤會,我是來……咳咳,任務需要。所以你見過這姑娘嗎?」我發了亞絲娜的那副畫給他。

「蠢東西,幸虧我心情好,否則你的屁股……不過這是傳言中那個女人?我是沒見過,可達娜親王好像是和這女人……你懂的,她現在也在這裡。」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指,指了指後面的某個帳篷。「不過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和我一起欣賞即將開始的歌舞表演。」

我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在這裡等待親王出來,順便欣賞一下這搞得浩浩蕩蕩的歌舞表演。

片刻後,頭戴兩隻角和黃色水晶、長著紅色倒三角形眼睛、身上有多條花紋的一個高挑的女性形象出現在了台上,台下連喝倒彩——這個虛擬偶像顯然不合他們胃口,有的人甚至甘願讓自己那流失掉的大筆資源點打水漂,索性憤而離去了。

「縱使無月照日夜,虎鶇悲啼亦如昔。驀然回首百花殘……」本是專搞新歌舞表演的部門,這次卻有些故作庸俗了。這是肯基·卡哇伊的《人形使》,傳說是看到了卡蜜拉女王那傾國傾城的美貌後所作。全文無一處直接描寫女王容顏的句子,標題也是別有深意——有種說法是這側面反映出了女王在政治上的不利境地。

「母神弗麗嘉啊,夥計,快看這個!」一行文字映入眼帘,毫無疑問,是以希發來的。

如夢初醒般的抬起了頭,猛然發現身處異處。眼前是高聳入雲的磚瓦金字塔,無數帶著動物面具的的男女聚集在底端的沙漠之上,歡呼雀躍著。無可計數的電燈泡插在黑色金字塔的兩邊,最高處則是頭戴兩隻羊角、臉上畫著白色花紋、身穿黑色長袍、腳蹬黑色涼鞋的一位如花似玉、儀態端莊的女人。女人口中也唱著那復古系的謠詞,此時居然像是天籟一樣了。看來我們兩人以及很多正在狂歡的其他人都被拉入了一個巨大的幻象中。

「這難道是……」肯定沒錯的。

「最後的晚餐。」以希那不可言說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沒錯,這場被後人稱之為「最後的晚餐」 的、空前絕後的宴會和十天之後開始的、時間跨度巨大的、被稱為「約書亞受難記」的資產階級革命共同構成了思睿博迪鬥爭史上最富戲劇性的那一頁。本是宴請整個星球人民的宴席,照理說應該讓人們對君主的態度有些改觀,然真實的故事卻是怪誕不經的。至於全球人民為何鬧革命,這就像是那個時期無數的未解之謎一樣,被這屆以及前無數屆的政府置於選擇性遺忘的境地之中了。

「這麼說女王真的……」

「別忘了這只是幻象,不是真的。」被徹底拉回來了。

「天啊,這根本沒法解開!」可謂是千鈞一髮了。

「你這隻蠢豬,我說的沒錯吧。反正現在這幻象的製造者還沒他娘的拿我們兩個怎麼樣,我的意思是,他也許沒那個能力。既然出不去,那就在這裡看看吧。就當是賞畫了。」 這傢伙倒是怡然自樂。現在想想,死人怎麼能用活人的想法去理解呢?

我望著面前的人群,不得不說這幻象的還原度真是極高,種種景色都和真實歷史相吻合。彷彿那個製造者真的在那個時代呆過一般。

「……宛似心慰杳無蹤。新生之世集諸神,夜色頓畫虎鶇啼。花開上祈謝諸神,此世浮生空自哀。夢如春水已流逝,唯余怨恨獨飄零。」

即使拋開寫作背景不談,千古名句依舊是千古名句。我並沒有聽過女王的現場版,因為它們已經遺失在了時間的角落之中,一去不復返了。在我看來,這幻像中的歌聲縱然是聲色犬馬,比起當下這些資產階級的消遣用品而言,自是曲高和寡了。

同廢話一般。像她的無數先輩似的,女王在藝術方面有著卓越的天賦——尤其是在歌唱方面。公允的說,她是無數次文明以來最耀眼的歌星,那麼耀眼以至於先人與來者們都黯然失色了。也像極了之前那些封建統治者般,卡蜜拉過度沉溺於夢幻之中,最後落得了個過街老鼠的下場。

不過也不能全然推卸在她身上。眾所周知,那是個女性地位低下的年代,能有女王就已經是不可思議了。就拿我自己來說,我就生活在那些黃皮殖民者的陰影之下,童年裡滿是他們的拳打腳踢——那時還沒有廢除不平等條約。然則成了蒼天大樹了,後來我在黃皮佬自己的國家裡混得風生水起,比沙漠里苦苦掙扎的下等人強多了。

這只是過去被仇恨扭曲了心智的我的想法而已。然這世界上有人屈服於苦難,乾脆人浮於事了。也不難理解為什麼會有幽靈了。

又放眼現實了。不知何時,我們又回到了娛樂區。一個禿頭男人跪倒在地,雙手掩面,鬼哭狼嚎。是約書亞·喬伊斯!更聳人聽聞的事又發生了——喬伊斯掩著面的雙手突然放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臉龐,已然不見雙目。人群從幻象中抽離出來,驚慌失措,做鳥獸散了。

我們轉頭看向舞台上的罪魁禍首,那虛擬偶像竟跳上了大部分時間是布景,必要時可互動的成年轉換獸上!她並未發聲,只是熟練地駕馭著那海陸空通用的巨獸,化作一串代碼,消失在了娛樂區,我和以希都無法探測她的蹤影。

對於國家制度都心知肚明的我們二人來說,這倒真是某人的、「最後的晚餐」了。

四 毀滅的微笑

喬伊斯第一時間送去就醫了。同過去一樣,這次也是樁疑難雜事——這傢伙心因性失明了,且無法恢復,我猜這是靈魂破損——這次我只能充當主治醫師的副手,就算是我來開刀,也是要沒救的。

所以被踢出大金字塔,「此日長恨無人知」了。思睿博迪固然是個先進的星球,黃種人們唯獨沒把自己給摸透——在國家資本主義制度之下,勞動力就像是零件一樣可以隨時更換,所以喬伊斯沒了,還會有個新的軍人上位。他們星球不缺人才,缺的是天才,所以他們才需要我們珍珠人。這十多年來,我在人類生理學方面陸陸續續取得了些成就,即使如此,那時跟眼前的敵人比起來,只能甘拜下風。

又浪費了將近一天的時間,感謝面神的是,我們聯繫到了達娜親王,我表示要和這個老熟人洽談,順帶胡吃海喝。這女人最喜歡搞聲勢浩大的大排場,生活無非是飲食男女,閑暇的時候畫幾幅畫、寫寫美文,自稱是個熱愛美、熱愛生活的時尚女人。這女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凈是些淺薄的玩意兒,不知多少年才去一趟殖民地視察,意識回到金字塔後還被媒體給吹上了天,說是達娜親王如何如何帶領行星革命軍走向偉大勝利,講真我是真不知道她在軍隊里那虛職有個屁用。說到她那低層次的藝術創作,情況也大抵如此。幸虧思睿博迪是立憲政體,否則在封建時期,親王閣下估計動動手指頭就能直接搜刮民脂民膏。過了這麼久,人民竟仍無判斷力,居然還能讓這傢伙拿到選票,也是醉人。

不滿的原因要是深究,可以追溯到我對整個國家資本主義制度的不滿。我一直以為,你要搞極權就搞極權,要搞民主就搞民主,別搞出個雜種來。就拿達娜親王來說,她的作品純屬小資產階級的消遣物,完全沒有促進社會的進步,且國家資本主義制度害了這麼多人的情況下,她也不去反抗,這達娜親王也屬於沒有同情心的泛泛之輩罷了。不過再仔細想想,這制度純屬咎由自取——這可是走了合法民主投票程序的。不過這世上沒有什麼完美的政治制度(國家依靠人民存在,人民又有千萬種),但思睿博迪的國家資本主義肯定是不行的,表面上看有利於生產力的發展,實則後患無窮。所以每當我去見達娜親王時,基本和應酬沒什麼區別。

到了王室區,真是驚為天人了。那皮膚白的啊,簡直像是患了白化病一樣,都跟我們珍珠人差不多了。除此之外,親王從頭到腳都可用以希專門描寫她的《回眸一笑百媚生》來形容:「常揮筆健生春色,百媚千嬌醉意濃。莫道人間無好景,回眸一笑自從容。」自最近古思睿博迪語越學越紮實後,倒能讀出點諷刺的味道來了。那從頭到腳的、華麗的黑絲,要是放到舊社會裡去,可是要被罵做妓女的。不過也能看出點傻白甜的氣息來,襯著身後的穆星風光還有些像人物畫。這和卡蜜拉女王頗有相似之處,不過這性格完全不像是擅長權謀的迪迦親王,倒確實有些像希特拉。

我與親王閣下互相問好,她便伸出一隻手來,我上去就是一個吻手禮——這女人一直把我當朋友的,禮尚往來。她又開始以一些少兒不宜的笑話來對我進行一番問候,我越煩躁,她就越起勁似的。

進去後便是大快朵頤,什麼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全都淪為盤中餐。待親王閣下已然淪陷在夢境之中,我也醉得不省人事,甚至有些反胃後,我才趁機發了一條附帶著亞絲娜那副白裙女子的畫像的信息:「親王閣下,你見過她嗎?」

那女人像是經歷了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最終永遠明晰了的大徹大悟般,像個有點思考能力的人一樣說道:「不,我的意思是,宴會結束了,請離開吧。」

有那麼一瞬,眼前真的只剩下了一串二進位代碼——顯然是親王執行了許可權,想把我們兩個從王室區踢出去,且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然那代碼一時間被一串新代碼所取代,我看了看身旁那團麵條,正顯出十分疑惑的模樣,顯然不是他。

親王卻像是惡靈附身般,突然從原本盤腿端坐的親王,此時卻從地上跳起來了,那高度,幾乎都要到頂了。卻是並不符合力學的,那黑色蕾絲裙的方向居然沒有改變,果然大金字塔就是無所不能。

又做出了些讓人大長見識的事兒來。縱然穿著根本無法進行戰鬥的黑絲套裝,這女人還能對一旁的親人使出各種讓人驚為天物的體術來——我知道她受過戰鬥訓練,但沒想到已到了這種程度。此外,親王雙目圓睜,不分青紅皂白,正將一名親王按在地上準備勒死,口中還吐出些見所未見的誑語來,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名親王就已經撒手人寰了。

為了避免事態擴大,以希伸出了數以百計的觸手,我也使用了一系列高級技術手段。於是接下來的情況如同群魔亂舞般,場面火爆,若不是帳篷的體積被我們修改了千百倍,外面還加了層屏障,估計我們早在混戰之中被轟出去了。在這場事件中的死傷者用手指頭可掰不出來, 皇室成員里唯獨重病的路易斯王倖免,最終我們把達娜親王拖出了皇室區,交給了法庭處置。達娜親王最終被判處亂倫罪、故意殺人罪,死刑,立刻執行,死後屍體拿來給大金字塔里的人做養料,就像那些幽靈一樣。那幾個亂倫的王室成員的屍體也得到了同樣的處置。史官照例引用神話命名,把這件事稱為「索多瑪的毀滅」 。

現在再想到那蕩婦從容得有些不正常的笑容,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第二部

一 瘋狂年代

首相命令我和以希去王室區調查取證,那是恭敬不如從命。我們離開法院的時候,還可以看見眼前爆滿的、批判達娜親王的信息,不知之前醜聞沒爆出來的時候他們在何處?沒取到什麼證,卻見到了一個蕾絲白裙女子。那便是數十年前那幅畫及以希從娛樂區資料庫里盜取的一段錄像上的主角——傳說中的平民侍女露絲,當時我覺得封建時期王室工作人員的待遇確實不錯——如果她真的是那個早已屍骨無存的侍女的畫。女子承認了她的身份,並邀請我們去星球上的一個地方,還附上了一個坐標。

權衡利弊考慮,自是不想去的。又回想起歷史上為了文明延續而拋頭顱灑熱血的無數先烈們,便決定徵用倆機器身體單刀赴會了。為壯膽,還做了一系列實則徒勞的保護措施。

於是乎,我們用兩個機械身體,飛過那大把飢不擇食的人聚集的沙漠之中——只有大金字塔上方才有人造太陽,周邊才有水源。另外,我們還可以看到許多被啃得破破爛爛的脫水人。

我們便掘地三尺,總算是挖出了一座革命時期的綠色金字塔。然後炸開門,走進那陰暗狹長的甬道之中了。

進入後,看到之前那虛擬偶像坐在一青銅棺木上。見到我們,她便走了下來,給我們講起了一段悲涼婉轉、真真切切的往事。機體霎時間停止了,幻想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段往事得從革命前的很多年開始講起了。當卡蜜拉的先王從金字塔里走出來時,所見的是一片死寂,無數焦黑的屍骨散落在大漠黃沙上,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樣。只不過這些屍骨黯淡而毫無生機,不像繁星樣燦爛耀眼。

無數輪文明沉澱下來的最高科研成果——金字塔,使得思睿博迪儘管損失眾多,文明卻還是在「雙日凌空」的末日浩劫之下倖存了下來。這時的王室,卻是國庫虧空、自身難保。新一輪的亂紀元又開始了,失去了一切,徒留獨女和一小點家產的老梅林王不知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沒有伴隨任何一顆太陽的漫漫長夜。

「三杯苦酒半空醉,一世浮生幾度秋。不盡相思何處淚,自哀難解此心憂。」 《浮生空自哀》,以希的詩,他給我看的時候,曾說過這是他對那個時代的感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是個黑暗的時代,全球最富的人莫多卡——後人把他稱為行星史以來第一個大資本家扶植了王室,恢復了王族的統治地位。只是這之中好像有什麼條件,據推測,這個條件可能就是那十天內的商談內容,大抵是立憲制的雛形吧。

條件的內容還包括不少物質上的好處——王室要把不少剝削所得交給莫多卡的家族。這一舉措,導致王室逐漸被架空,兩個家族的關係,與此同時近了起來。長夜結束得比預想中快得多,思睿博迪很快又被一顆恆星吸引住了。

如所有小資情調的愛情故事一樣,年幼的迪迦和卡蜜拉在黑暗的時代里相逢了。時光飛逝,兩人很快如親如故,卡蜜拉那鬼斧神工的歌喉陪伴著曾經的迪迦,他想出了很多政治改革的方案,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青梅竹馬。

長夜很快結束了,兩人的關係也止於此,再沒什麼進展。最大的惡魔不是雅威(就是主神奧丁),也不是約書亞,而是時間,時間摧毀了神女歐羅拉,摧毀了母神弗麗嘉(還是歐羅拉),摧毀了墮天使路西法,而它又摧毀了迪迦,太陽升起後他受到徒有其表、暗藏波濤的「繁榮」社會現實之熏陶,逐漸沉淪於權錢色,走上了父親的老路。他發覺自己愛上卡蜜拉,因而揮霍著父親的錢財,只為贏得公主的芳心。卡蜜拉儘管接受了迪迦的禮物,內心卻毫無波動,仍陷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如此,當老莫多卡得病時,迪迦沒有投入太多金錢去救治父親,而是比平時更加努力地管理家族的產業,老莫多卡遂病逝,龐大的產業即刻落入唯一繼承人迪迦手中。

沒過多久,就爆出有人在老梅林王的餐飲中下毒的消息。據說下毒的人是迪迦的親信,後來並沒有像新聞上說的那樣被捕,而是該咋咋地。這是可以預料的,因為當時的王室早就被莫多卡家族架空了,老梅林以及之後的卡蜜拉都只是名義上的君主,根本毫無實權。

緊接著,迪迦宣稱解藥的開發失敗了。玩了大半輩子權力的遊戲卻總是輸家的老梅林大概是認了命,隱約預見江山要敗在他手上了,對這些驚人的內幕一字不提,只想保護女兒的安全。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梅林王要求卡蜜拉和迪迦聯姻,否則王室會有很大幾率會被莫多卡的軍隊以武力廢黜,卡蜜拉也難逃被撕票的命運。

熱愛自由、涉世未深的卡蜜拉一開始是不願意的,後面卡蜜拉卻實現了父親的遺願——史學界普遍認為卡蜜拉是受到封建道德禮教的毒害,但細想的話就會覺得此事處處是疑點,卡蜜拉雖然剝削勞動人民,卻是個熱愛自由的人,因此事實應大相徑庭——幾個女王的貼身侍女兼革命受害者是這麼以為的。至於我在那幻象以及那女人的敘述里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暫且略過不提。

這樣以來,老梅林便含笑九泉了。迪迦·莫多卡安插的大臣給公主舉行了加冕典禮。次日,女王和迪迦·莫多卡進行了奢侈的婚禮,迪迦·莫多卡從此變為了迪迦親王,這在行星史上標誌著封建君主專制時期最輝煌盛世「梅林·莫多卡時代」的結束,之後就是大家所熟悉的,被後世史學家們稱為「臨時政府」的卡蜜拉政府了。「臨時政府」從卡蜜拉加冕開始,到迪迦親王通過議會得到合法統治權為止,大約經過了十年。

在我看來,「梅林·莫多卡時代」是個瘋狂的年代,那時的思睿博迪人只顧物質享受,忽視精神財富,爾虞我詐、眾叛親離,之後的兩個時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實就是現在的思睿博迪,跟那個時代也毫無區別。

二 最後的晚餐

讓我們來談談女王吧。老梅林王駕崩前幾年,老莫多卡尚健在時,「純情」的迪迦到民間轉了一圈,就像是所有的封建統治者一樣,只為讓自己心愛的人開口。

這一溜,找到了一才貌雙全的美女,放在今天來看,也是個賢惠的女人。此乃故事的另一個主角——露絲·泰勒。

自光明重返,卡蜜拉雖仍熱愛藝術,卻很少浮出微笑。她那些侍女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迪迦猜她可能是沒有朋友,也不再把自己看做朋友,露絲·泰勒便找到了。

對王室的侍從而言,才貌雙全的極普遍,可沒有一個人能讓公主笑逐顏開,估計是因為那個時代的熱愛玩弄權術吧。他們雖然有才,卻幹些省力且能討好王室的工作,幾乎很少干實事,總得來說,他們就是一群政治上投機倒把過得春風得意的小人,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不知道是誰先愛上了誰,抑或是公主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吸引了侍女,抑或侍女那顆熱誠的心打動了公主。縱然衣裝一黑一白,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就我的猜測來說,侍女在執行公務的時候愛上了公主,更加賣力的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代她處理金字塔內的事務。這熱誠的心打動了公主,也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認為迪迦索然無味,兩情相悅了。

這因為社會動蕩而導致的,戲劇般的愛情,儘管早有男女間的先例,可是同志之間的同性愛還是先河。直到老莫多卡和梅林王雙雙去世之前,這兩人都保持著精神上的戀愛關係,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接個吻啥的,像是通姦似的,不過在那個時代即使沒有明文規定,這也能算通姦了。這兩人的親密關係,迪迦和老梅林都看在眼裡,但卻當成友誼了,兩人那個時候也確實是這樣。

截止到老梅林那番如雷貫耳的話來臨。

公主第一個離開了父王的卧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撲倒在實際戀人的懷裡,淚流滿面,嘆惋著控訴這黑暗的社會,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稍稍理解老百姓為何生靈塗炭了。白絲侍女對局勢心知肚明,思索著放棄的時候應該是要到了,便用悅耳的聲音安慰著公主。

公主泣不成聲,過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我不想離開你。」

侍女也再抑制不住潮水般的內心了,「我愛你。」她嘆了口氣,又扔出許多典故來勸說愛人了。

她覺得區區聯姻並不可能斬斷兩人間的聯繫,如一匹乖戾轉換獸的公主,又變得楚楚可人了。

公主回到父王的卧室,老梅林已經駕崩了。女王長嘆一聲,便給亡父跪了下來,想要完成先王的遺志,離去了。

又與戀人相會了。銀色月光灑入房間里,黑白兩個的擁吻的身影交織於青色的夜空之中,隱約傳出什麼「試一試」的聲音,還寬衣解帶,做了婦婦間該做的事。之前的事像極了神話終幕分別了萬古的戀人——歐羅拉·辣西斐爾和莫西·南丁格爾的「濕婆業舞」,只是最後兩人合為了一體,吞噬了撫來硬·死不該提·萌死他以及它的所有造物,變為了真正的全能之神。這神靈沒有名字,它可以是無盡的虛空,可以是無數的暗綠色觸手,可以是一個帶有魔幻色彩的星球,它可以是任何事。除它的本體之外,那世上再沒有任何事。那神的實質正是世界本身的存在,神話中有人稱其為「赫瑪·莫拉」,因此,理想世界中的一切,其實都是赫瑪·莫拉所幻化出的形象罷了,就像是容器似的,這便是思睿博迪最高境界的哲學了。可歷史不是神話,在某種程度上,它又像極了神話。

那可真是兩人一生中最香艷的場景了,甚至連和親王結合時都沒這麼劇烈。第二天,滿面春風的女王帶上了她那頂標誌性的頭飾——也就是她的王冠,她也是行星史上最後一個頭戴王冠的君主了,畢竟只有封建統治者才會這樣做。之後,女王和實際意義上的親王商議,最後提出在次日舉辦邀請全行星人民的盛大婚禮,乃「最後的晚餐。」

迪迦找來了不滿穆星生活方式的珍珠人小資屬下——偉大的詩人肯基·卡哇伊,給他觀賞女王的美貌,以此來作一首給王室歌功頌德,尤其是給莫多卡歌功頌德的詩。你們都知道卡哇伊肯基是個軟骨頭,可他偶爾也會熱愛自由,不然就不會離開我們的母星,卡哇伊是看不起一個花瓶的,更別說這個花瓶還沒他好看。便寫出了那首《人形使》,親王當然是看在眼裡,暗暗發誓以後自己上台以後一定要幹掉這個舞文弄墨的傢伙。

就有了我們之前在幻像里看到的那一幕了。此外,黃沙上還擺了無數的青銅桌椅,女王的身邊還站著侍女。《人形使》之後,便是更加古老的神話經典——《謠詞》,這首歌在北歐神話的九界創世時以及「濕婆業舞」的某段曾出現過。

「吾若舞兮,人皆醉。吾若舞兮,月無光。神降合婚夜,夜明虎鶇啼。吾若舞兮,人皆醉。吾若舞兮,月無光。神降合婚夜,夜明虎鶇啼。遠神惠賜,遠神惠賜,遠神惠賜……」

唱得聲情並茂,和上一首一樣搭配著思睿博迪的民族樂和亂舞的人群,頗顯詭異之感。彷彿看見女王和侍女那最後煙消雲散的愛情長跑,那幻象也真的是藝術品,可惜無法提取出來。鄙人已經儘力用文學來描繪了,鑒於已經多年未下筆,仍是力不從心啊。

總算換了一首不那麼沉重的歌了,這次是歌頌穆聖和真主的《真主頌》。

「人們懷著沉重的心,來到你的殿前。先知啊,你想召集誰都行,我俯首在前。先知啊,你是修補厄運的使者。請實現我的心愿吧,穆罕默德,我不願空手而歸。請實現我的心愿吧,穆罕默德,我不願空手而歸。請實現我的心愿吧,穆罕默德,我不願空手而歸。我閉著的眼裡,充滿了淚水。我滿身傷痕,寸步不離你的殿前。我閉著的眼裡,充滿了淚水。縱然我滿身傷痕,也不會離開你的殿前。請實現我的心愿吧,穆罕默德,我不願空手而歸。請實現我的心愿吧,真主啊,請實現我們所有人的心愿吧!請實現我的心愿吧!」

總覺得女王在流淚,但激昂呵,一時見我也隨著幻象,不受控制地舞動起來。

「先知啊,請實現我的心愿吧!主上呵,我不願空手而歸!先知啊,在尋找你的途中,請看看我都經歷了什麼!先知呵,在尋找你的途中,看看我都經歷了什麼!沒喊一點辛苦,因為我有一顆赤誠的心。都經歷了什麼,沒喊一點辛苦,我有一顆赤誠的心!先知啊,請給我心與些許慰藉!我帶著悲痛遠道而來,先知呵,請給我心和些許慰藉。我帶著悲痛遠道而來,先知呵,請給我些許慰藉!我帶著悲痛遠道而來,直到您恩澤於我!請實現我的心愿吧,歐羅拉呵,我不願空手而歸!請實現我的心愿吧,飛面啊,我不願空手而歸。」

女王聲嘶力竭了,甚至連詞都唱錯了。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話。

「您知曉我內心的渴望,您默數著我內心的心跳。您知曉我內心的渴望,您默數著我的心跳。我的嘆息會傳到月亮之上,而您的星辰將會回應我的祈禱!我的嘆息將傳到月亮之上,而你的星辰將會回應我的祈禱!母神啊,黎明終將來臨,我不會離開你的殿前!讓我如願吧,死神海拉,我不願空手而歸!真主啊,我不願空手而歸!」

終於停了下來,女王便在掌聲和喝彩聲中謝幕了。

她來到了私人舞池裡。愛人正在等著她。隨即,一首經典的小資產階級樂曲響起,典型的咖啡廳音樂,帶著舒緩的旋律,卻能聽出些凄凄慘慘戚戚的情來。兩人隨著這音樂搖擺,時而做出些高難度的動作,最後再來個吻,對於那幫小資產階級來說,可謂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愛情故事了。

但也就是在「最後的晚餐」謝幕之後,才會有女王為一個過去一個同床異夢的好友把肚子搞大了的荒誕故事了。

真他娘的主保佑。

三 約書亞受難記

為期十天的政治協商會議召開了,王權也就只能在這種人畜無害的會議里才能得到執行。縱使親王和侍女已經再三警告她,或許是在孩子的影響下,女王還是露出了地主階級的爪牙,不肯對資產階級進行一點妥協,於是就談崩了。

事實證明,這場會議只是迪迦親王設的局罷了。幾乎所有的資產階級在那時都依附於他,就連軍隊也是他的布屬。如果卡蜜拉接受了政協會議的各項條件,那麼不用流血便可以解放人民。如果卡蜜拉不願妥協,那麼親王就會搞出一場鬧劇般的起義,最後通過合法選舉手段上台成為立憲君主,而這僅僅是以失去愛人為代價。何樂而不為?

不久,親王無視女王的意見,放棄了多數兵力,讓他們各自為政,這便是近代軍閥的來源了。各省前仆後繼,仗著兵力紛紛獨立,這些軍閥有的是親王的傀儡,有的是頭腦簡單的革命家,但他們忽略了一個事實:迪迦親王仍掌控著行星的大部分軍隊。

貌似是達拉姆·希特拉將軍率先聽從了親王的意見,或者獨斷專行——他的政治傾向到現在都沒查出來,但親王一定說過他可以做任何事。於是他成了行星革命軍的創始人之一,還說了一句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反正越來越多的軍閥加入了這個所謂「革命軍」政治團體。廣為人知的是,革命軍沒有統一的準則和綱領,僅僅是一幫打著同一旗號,實則各自為政的傢伙。

中央地區綠洲的親王率部抵抗了一兩年,越往後打越不用心。在這段時間內,某侍女的權力也達到了巔峰,居然被暈頭轉向的女王任命為首席大臣,還幫她輔政,我相信親王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開口。首席大臣居然還幫女王帶孩子,果然是真愛,相比之下,親王就黯然失色了。這時的宮廷也是極度混亂,爭權奪利的現象比起過去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時常有針對「四人幫」(即王室和首席大臣四人)及其僕人的暗殺事件,所幸每次都化險為夷,可宮廷的僕人正在一日日減少。

革命軍終於長驅直入,攻陷了王室的最後一塊片區——明顯是迪迦讓他們投降的。女王和首席大臣被捉姦在床,首席大臣被達拉姆·希特拉將軍當場砍死,死狀瘮人,一絲不掛。希特拉又把女王玷污了,至於孩子在親王那裡——這孩子之後成了一個賢明的君王,否則他們根本不會有什麼言論自由的權力,他可是把立憲制貫徹到底了啊。之後將軍把卡蜜拉和手下帶到那座我們來的金字塔里去享性福去了,期間還搞出了好幾個孽種,還用些淫穢的文言文記錄下了自己的所做所為,令人髮指。我也不難理解大部分王室成員為什麼死於非命了。

親王連帶士兵們一起投了降,名義上是同孩子一起被軟禁,實則一副大爺范。對他的處置討論了數年沒有定論,為此革命黨人和立憲派還有他的傀儡爭執地不相上下,還屢次發生暴力事件。還有的人在意的是淪為女奴的女王的生活,這不是重點,有的人覺得她死了,有的人覺得她還活著。

題外話,那時比「梅林·莫多卡」時代還瘋狂,老百姓幾乎不敢出門,不然他們就得時刻提防著不知從哪兒飛出來的一顆子彈,那是個毫無法律道德以及人性的時代,果真是場鬧劇。

親王想必是知道會有新一輪的亂紀元,沒記載是「雙日凌空」、「三日凌空」、「三日連珠」或是「永夜」,反正他自己做足了準備,卻沒通知人民,真是會玩政治。只知道希特拉把那幾個孽種率先交給了他,然後把行星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統治者一絲不掛地壓在我們看到的那口棺材裡,準備坐著飛機飛入宮殿里去。但太晚了,這淫棍和他那骯髒的部下都進入了天國,不復存在。女王則萬劫不復了——至少大家是這樣認為的。

大地為之震顫,天空也布滿了悲傷,人民們大都見面神去了,軍閥們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沒人掌控軍隊和行政了。建立了數十年的資本主義經濟一夜回到解放前,唯有親王是最大獲利者。隨著太陽的遠去,長夜再次降臨。這時迪迦和他的部下們從金字塔中湧出,開始協助各省進行災後重建工作,順帶幹掉些眼中釘、肉中刺和之前混亂時期的殘渣。與此同時,迪迦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本錢,在過去表面看著低價,實則高價的價格收購了原本就屬於自己家族的產業。

迪迦把卡蜜拉看做一段回憶或是一個象徵。當王室繁榮時,她便是整個星球的女王,當大勢已去時,她就成了被打壓的對象。儘管我對思睿博迪的封建統治者不報好感,但我對卡蜜拉還是有些略微同情的。

在經過了幾年的經濟恢復後,親王認定人民們應該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決定組建議會,讓人民們選舉議員,自己再做一些小手腳,總算是搞出了一個自己滿意的議會來。迪迦在會議上提出立自己為王,同時實行君主立憲制,確保人民的自由。當然在那時肯定是沒有今天或者沒進虛擬世界時「自由」,因為是從迪迦親王之後的王子開始才還權於民越還越多。大部分議員們考慮到迪迦是個合法的統治者,還幫助了經濟發展,又有政治和經濟才華,有的人還擔心被殺頭,於是便上台了。

這樣以來也不奇怪為什麼史學家要把這荒繆的起義命名為「約書亞受難記」了。雅威與自製混血種的後代神交,誕下他的兒子,「受膏者約書亞」,還鼓吹是拯救了世人啥的,但就是一場狂熱者的鬧劇罷了,連惡魔撒旦的化身——以色列羅馬總督本丟·彼拉多都是十分反對釘死約書亞的——他怕更多的人遭到雅威的毒手。

四 恰似一場夢

本以為幻象到這裡就結束了。

然並卵。

青銅的金字塔被遺落在了時光之中,覺得再也找不回來了。我親眼目睹了棺木里的尤物如何凋零,無數個日夜循環後,棺木里徒留腐爛的骨肉。

卻有一道光芒。那光是烏黑的,從金字塔的大門外直射進來,如同穿越了時空,進入了棺材裡。棺中開始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照亮了這座空無一人的墳冢。

剎那間,一骷髏從棺中坐了起來,還發著光。這骷髏動作遲緩,爬出了棺木。骷髏忽又一閃光,竟變成一個面容姣好,長著一雙芊芊玉手的美麗黑衣女人了。女人頭戴行星史上最後一頂王冠,美麗的臉龐冷若風霜。

又成了個虛擬偶像般的人物。幻象就此終結了。

「你就是女王?!」面對面前長相奇特的傢伙,我和以希同時爆出了這樣一句話。

「諸神啊,卡蜜拉早就死在這兒了。」黃黑色的手拍了拍棺木,我倆還聽到了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我的意思是,你們面前的物體,甚至無法界定生存與否,僅僅只是一道來自宇宙的光,和一具屍體的混合產物罷了。」

「可是你有她的記憶!」對於這種類似於發現新大陸的天方夜譚,我一開始自是不會接受的。

「也或許是那樣沒錯,我還幫她復了仇。可你這愚蠢的土撥鼠,這就像本能一樣。我既不是單純的卡蜜拉,也不是一個完全的天外來客,你可以理解為一道來歷不明的光在一具屍體身上產生了靈魂。」

「可那光到底是什麼……」我遲疑了。

「我猜是一個怨靈吧,一個國家社會主義製造的怨靈。」

「這可真讓人驚訝啊,小東西。你一個出生沒多久的新意識,居然已經學到了這麼多我們珍珠人都學不到的知識。那麼,我相信你邀請我們來這兒觀看女王的過去,一定有什麼理由吧?」是以希,他把顯示調成了觸手怪,我則是本來的珍珠人外貌。

「因為我覺得你們兩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人類太過於醜惡,為了一己私慾而明爭暗鬥,以至於他們眼前只有一片狹窄的港灣,而並非遼闊的大海。所以才會有女王這樣的悲劇人物。人類註定無法尋覓到終極的知識。」這話倒是和以希的觀點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時我就應該警告他的,不過就算警告了也於事無補。

「你是說,文明的最終發展方向是成為追求無限知識的量子體嗎?」以希把一隻觸手隨風搖晃,顯然對卡蜜拉的答案比較滿意。

「沒錯,就是這樣!」卡蜜拉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星辰。「當食物因為肉體的消失而消逝,當思想因為科技的進步而發展,當一個文明最終變為一個個體,它最終的目標就是知識,無窮無盡的知識!」

「所以你打算去旅行?」大概猜了個十有八九了。

「沒錯。而且要帶上你們這兩個最聰明的珍珠人一起去!」

斷然拒絕,卻無法阻止以希,極可能是因為被傷得太深了,早就想逃離了。

只能揮手道別了。

我看見卡蜜拉化作了一道光,和機器里另一道光合為了一體,消失在了這個行星。

怎麼會這樣呢?

一番冥思苦想後,得到了答案。

那個傢伙成長的過程中,沒有鼓勵,沒有掌聲,更沒有成就可言,有的只是充耳不絕的叫罵聲和一片知識的海洋。在思睿博迪人看來,他沒有美麗的容顏,沒有素養,沒有所謂「藝術底蘊」,沒有「情商」,思想膚淺。他無法適應吃人的國家資本主義,也學不會祖輩的文化。他深喑人性之道,卻無法改變。

所以他才選擇離去,對於兩顆星球和整個社會體系來說,他沒有容身之處,怎麼看都是個異鄉人。

我本不應該把他帶回人類社會上的,可世事難料。友人的悲劇有著複雜的歷史原因和社會因素,原以為在兩星社會學上,這是一種極小概率發生的情況,可偏偏砸到了我頭上。

眼前又浮現出末代女王的身影。她的出身比以希好了不少,最後還是人浮於事了。我把原因歸結於她過於追求美好的夢境,而忽略眼前的現實。細思極恐的是,就是換我們兩個來,沒準會走同樣的路。因為這樣的現實太殘酷了,它不是隨著時間逐漸將我們腐化,就是把我們摧毀,或是變得麻木。女王其實在那個時代,也算個異鄉人吧。迪迦親王就是被腐化了的情況。

我大約是變得麻木了。那群黃皮殖民者給我的否定太多,以至於最後我都充耳不聞,隨他去了。說不清是面神的恩賜還是雅威的詛咒什麼的,我居然得到了留學的機會,一待就是十幾年。

直到以希消失之前,我對自己對國家資本主義的厭惡程度根本是一無所知,我以為我是討厭那幫沒有腦子的選民,回想這十幾年,恰似一場夢,只是麻木了。我憎恨國家資本主義,一如我憎恨思睿博迪。

可我之所以消失在了思睿博迪,回到故鄉,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同胞再受同樣的苦。我希望穆星可以建立一個注重科教,人人都有自己獨到見解的社會,不要再重蹈國家資本主義的覆轍。我希望在母星看到真正的發達科技以及卓越的藝術成就,不要什麼無病呻吟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翻譯亡友的詩詞、棄醫從文的緣故——當年我也是個文學少年啊。唯有拯救人的靈魂,才能徹底讓他脫離苦海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建立「第三帝國」,在那裡,沒有階級之分,沒有痛苦,沒有折磨,沒有煎熬,大家都能做到感同身受,那是個美麗的星球。那個世界沒有異鄉人,有的只是團結在一起的珍珠人。

真是美好的夢,社會主義好哇。

為了紀念他,最後就用以希的集句來收尾吧。

「花開三九酬知己,酒飲千杯醉諸神。萬里江上昭日月,千秋天地泣鬼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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