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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留神,我也變得油膩膩了

回首過往,我實在是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的——

是用從朋友手裡截獲的沉香手串代替了手錶的時候?還是道聽途說開始往保溫杯里加荷葉和枸杞的時候?是因為常年應酬胡吃海塞小腹漸漸隆起卻無計可施的時候?還是喝點小酒心裡沒了逼數就愛跟年輕人胡扯人生大道理的時候?

或許,從小鮮肉到五花肉再到大肥肉,這整個過程根本無從考證,更加無法阻擋吧。

在馮唐的文章中,最扎我心的,其實並不是「油膩」,也不是「猥瑣」,而是「曾幾何時」。他說:

曾幾何時,連「曾幾何時」這個詞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果不是在特殊的抒情場合,都不好意思從詞庫里調出來使用。

是這樣的,對於我們這些油膩中年男來說,時間就像是一條滑溜溜的鯰魚,分分鐘從我們充斥著油光的皮膚上滑過,呲溜呲溜地,只留下一地皺紋。我們就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的漁夫,總想揪住鯰魚的尾巴,把它拖回來示眾,卻一次又一次徒勞地眼看著它從手心裡溜走——「曾幾何時」,是一條我們總想曬出去,卻無人點贊的朋友圈;是一出我們總想演出去,卻無人喝彩的獨角戲。

曾幾何時——在「特殊的抒情場合」,這個詞該用也還是要用的——我也很厭惡那些油膩的中年男人。倒不是因為他們吃個爆肚都能吃出「三綱五常」,也不是因為他們喝個普洱也能喝出「忠孝禮義」,而是因為他們總是妄圖用自己的過往指導我們的未來,絲毫不在意過時的蕾絲花邊縫在在極簡主義的三宅一生上是不是合適。張愛玲說,每一襲華美的袍子底下,都爬滿虱子——對於孤陋寡聞的當時的我們來說,他們的成就或許確實華美,但他們的「曾幾何時」,卻像是一隻只不甘寂寞的虱子,時不時就要露個頭出來。

直到一不留神,我也變得油膩膩了,才知道有崢嶸歲月可供回憶,有「曾幾何時」可供誇耀,也是極好的。往昔的榮光雖然已如燭火,根本無法照進未來,但那些曾經躲過的暗礁、曾經掙脫的荊棘,總還是存在著一點點現實意義的。酒酣耳熱之時,把它們講出來,說者膨脹的自尊得到滿足,聽者因此少走一步彎路,也未嘗就是一件壞事。

所以,油膩就繼續油膩下去吧——我的獅子頭剛剛掛瓷,還得繼續揉;家藏的普洱也剛夠了年份,正是好喝的時候。別說一幫小年輕的評價,即便是跟老婆同床,油漬污染了床單,恐怕也沒什麼理由和方法,阻止我繼續油膩下去。

話說回來,蒼白的少年,空虛的青年,油膩的中年,衰弱的老年,直至成為一具爬滿肉蛆的腐敗屍體,本就是每一個人必經的生命歷程。

人至中年,新陳代謝緩慢得像蝸牛爬行,荷爾蒙分泌也不再像火山一般噴濺;每次解手都像是單騎闖營,使盡全身力氣,未必沖得出一個婉轉悠長的屁;每次上床都像是愚公挖山,渾身大汗淋漓,最終卻終因力不從心而意興闌珊。

但又如何呢?

在強大的自然規律面前,我等凡人無知得如同孩子,脆弱得仿若琉璃,如今幸得上蒼護佑,好不容易熬過半生,在各種明槍暗箭之中得以倖存,僅僅變得油膩了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油膩,或許就是人至中年的一種代價吧?

所以,該胖的繼續胖,該揉的繼續揉,該講茶的繼續講茶,該喝酒的繼續喝酒……活了四十多歲,如果因為他人的兩句閑語,就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了懷疑,這才是人生之中最大的悲哀,才叫真正的沒活明白。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因閑言而移志,不為外力而亂行,才是真正的「不惑」。有了真正的「不惑」,你才敢說自己已經是個真正的中年人了。

2017年10月31日於北京海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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