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城裡的小酒鋪和酒膩子
那時的酒鋪完全不同於現在的酒吧,算不上什麼高消費,更沒有半點兒小資情調。那是街坊鄰居湊熱鬧的所在,與貧富無關,只是承載著百姓簡單的快樂。
酒鋪,曾經是北京非常興隆的一種業態,幾乎隔上幾條衚衕就能有一家兒。大的在街面兒上,能擺下四五張八仙桌;小的往往藏在兩條衚衕的交叉口,也就能容下五六個主顧。那時的酒鋪完全不同於現在的酒吧,算不上什麼高消費,更沒有半點兒小資情調。那是街坊鄰居湊熱鬧的所在,與貧富無關,只是承載著百姓簡單的快樂。
酒鋪的前身老北京街頭巷尾的大酒缸——一口蓋著木頭蓋子的大缸下半截兒埋在地里,上半截就成了圓桌,掌柜的備一些簡單的酒菜,供周圍的街坊鄰居們沒事兒的時候過來喝上兩口,給醇雅的衚衕生活帶來陣陣幽香。六七十年代的酒鋪里已經不見大酒缸,而改成簡易八仙桌。
酒鋪里賣的自然是酒,不過沒見有茅台、西鳳,連瓶裝的二鍋頭都不算多。酒膩子們來喝的主要是散裝白酒,就在櫃檯上那兩個二尺多高的棕黑色陶罐子里盛著。便宜的一毛三一兩,貴的一毛七一兩。打酒的店員一手揭開裹著紅布的木頭蓋,另一隻手捏著酒墩子的長把「咚」的一聲把墩子頭穩穩地垂入罐底,迅速拉上來。頓時,濃郁的酒香順著酒墩子飄散開來,竄進斜倚在櫃檯旁那位酒膩子的鼻孔里,於是他猛吸一口,酒香直入心肺。待到滿滿一墩子酒半滴不撒地倒進他面前那隻粗瓷酒碗里,酒膩子已然進入微醉的狀態,悠然不迫地搖著頭哼唱起了西皮二黃。
真正的酒膩子開門就來報到,他們大多是留住鬍子的老爺子,帶著老北京特有的莊重每天過來認真地喝酒。有時打上四兩喝上大半天,有時乾脆帶上倆燒餅泡到天擦黑。他們來尋求的是單純酒的快樂,所以也不需要什麼下酒菜,只要花四分錢買塊醬豆腐放在小碟里,然後向酒鋪門口賣果子的二嬸子要上個帶把兒的山裡紅或海棠果,就那麼一隻手捏著山裡紅的把兒用果子頭蘸著醬豆腐滲酒,身體不時隨著某種節奏微微晃著,彷彿要讓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浸透了酒香,又像是飄遙在某段古老的戲文里。
不過大部分顧客與其說是來喝酒,不如說是下班後來這聚會找樂子的。黃昏剛過,酒鋪的氣氛就開始熱烈起來,家住周圍衚衕的工人師傅是這裡的常客。這樣的酒自然不是空著肚子喝的。通常是大家爭搶著出錢湊上幾盤玻璃櫃檯里整齊碼放的冷葷和小菜,透著那股子仗義和局氣。有切好的蒜腸、粉腸、豬頭肉,還可以是炸花生米或拍黃瓜。有一種叫開花豆的炸酥蠶豆,不僅嚼起來咸香酥脆,而且便宜實惠,往往最招主顧們喜歡。若是老酒膩子得著一顆開花豆,他會先嘬乾淨上面的鹽粒子喝上半杯,再把豆殼剝下來放在桌子上,就著兩個豆瓣慢慢滲上一整杯,最後捏起那個空豆殼再過上半杯的癮。
社會上的奇聞逸事和小道消息是酒鋪永恆的話題,用清醇悅耳的京腔議論著,也免不了有人借著酒勁兒發泄一下胸中的悶氣,罵上幾句粗話痛快痛快嘴。等到酒喝透了,街邊電線杆子上的路燈也亮了,年長的師傅說句:「散了,散了,明兒個再聚。」大伙兒才紛紛出門各回各家。
酒鋪里也有賣啤酒的,但喝的人不多。可能是因為北京人傳統的飲酒方式更傾向於細品慢滲,而喝啤酒的那種豪飲與這種傳統相去甚遠吧?啤酒的流行是七十年代末,家家戶戶拿個暖水瓶打回啤酒當冷飲,曾經一度喝得北京啤酒短缺。
也就是在啤酒熱後不久,衚衕里的人們漸漸忙碌起來,有閑心在酒鋪坐下來慢慢喝的人越來越少了。隨著最後幾個老酒膩子的離去,小酒鋪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不知什麼時候變成餐廳或是髮廊。
崔岱遠(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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