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同志們的一個財經類回答和分享的閱讀入門 （1）關於泡沫（不一定有2）

作者序：相信在這樣不景氣的經濟大環境中，通過關注財經類問答和分享了解經濟形勢的同志並不少，但是可能大多數同志之前只涉獵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缺少古典經濟學向其他方向衍生出來的學說的知識，因而在閱讀財經問答和分享里可能有的觀點會有一些同志感到難以判斷參考意義。所以在這裡我自己會時不時（不定期）地挑選一些常見的關注點來為大家做一些簡單的解釋。需要說明的是，我並不是來做名詞解釋的——畢竟如果真的願意學習西經的話，完全可以看專業的教材或者關注知乎上的一些有專門的經濟學科普作者。我的寫作，目的在於讓尚不能脫離教條式馬經的同志擁有觀察市場的視野。

好了，今天我就和大家介紹一下通常在知乎財經話題中出現的泡沫這個概念，以及泡沫在當代中國是以什麼樣的形式表現和它到底帶來了哪些社會問題。

先說泡沫指的是什麼。

泡沫這種現象，指的就是就是某些投資對象。例如股票、證券、房地產等商品在交易的過程中價格不斷攀升，使得交易者能夠通過低買高賣的方式賺取差價，但是實際上這類商品的效用已經由純粹對其原有功能的使用轉向了投資工具，因而硬性需求（即剛需）下降，存在變現困難的風險的現象。

嗯。這句話有點長，可能很多同志還是看不懂。所以在這裡我再拆分一下。

舉個簡單的例子，人類社會第一場經濟危機，也就是我在關於巴別塔的回答中提到過的鬱金香泡沫：

鬱金香泡沫的過程，就是原本只作為裝飾、禮品等功能使用的鬱金香因為流行而需求增加生產卻沒跟上所以價格上漲，在荷蘭引起了以鬱金香為投資對象的連環漲價最後價格崩潰的過程。

也就是說，當有人發現它的價格上漲並且預期它的價格會隨著使用的流行而進一步增加需求導致漲價，所以開始購買鬱金香，準備在進一步漲價後出售的時候，鬱金香就多了一個之前所不曾擁有的商品屬性：投資工具。什麼意思呢？就是說你不需要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你也不需要知道別人買它來幹什麼，你只需要確定一點：有人買它並且它的價格接下來肯定會上升。這種投資工具可以是任何商品但是在這裡是鬱金香。所以，一旦鬱金香擁有了投資工具這一屬性以後，它自然地就擁有了進一步漲價的空間：更多的人期望賺取這個漲價過程中的差價，因而有更多人買入鬱金香，提高了鬱金香的需求。因而在供給依舊沒跟上的時候，價格會進一步增加。這時候就會出現一種神奇的現象：因為對賺取差價的願望而購買鬱金香，因為購買了鬱金香而使得價格上漲，創造出賺取差價的空間，似乎這能構成一個無限循環。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簡單，在這個過程中，鬱金香作為投資工具的成交量會在市場上逐漸超越它原本作為裝飾品、禮品等消耗性功能的比例，使得絕大多數持有鬱金香的人手裡的鬱金香現貨都只可能和其他投機者交易，而不可能通過正常的使用而消費。

最終大家的目的都是變現。買鬱金香只是為了賣出去，而不是持有更多的鬱金香。只有讓鬱金香從JB（植物的生殖器）變成了JB（金幣），投機者的目的才能達到。

然而，真正能消耗掉這些鬱金香的人只有那些對鬱金香有使用需求的人，即裝點居室，鮮花贈美人等需要的這些人。更可怕的是：這種漲價的趨勢終究是在刺激生產的，既然能賣得更貴，那麼種的人自然也會更多。

所以顯而易見，最終，有一天作為商品鬱金香總產量超過它實際被消耗的量是必然的。這也就決定了生產超過實際使用量以後，價格終究是要跌回一個符合供需關係的水平的。

但是作為投資工具也是一種需求。在不附加前提條件的時候，這個價格看起來還是可能進一步漲下去。但是當投機者意識到市場上的鬱金香已經多到了不可能全靠那些真正需要花的人來消費完的時候，就會放手。反正已經賺了幾波差價了，不虧了。更加具有冒險精神的投機者可能還會賭上幾波，但是有個事實已經不可改變：由於產量的擴大，靠購買來拉高價格的趨勢已經不明顯，同時由於價格的高漲，真正需要的人已經不願意買了，或者說買不起了。這個時候手上還有鬱金香的人就會選擇哪怕降價也要拋售變現了。但是如果這個時候還有人抱著僥倖的心理等著價格進一步上漲，那麼這個人手上的鬱金香就會一定賣不出去了。因為其他人在降價以後會獲得最後的對鬱金香有剛需的那部分市場，同時不會有別的投機者再從他這裡買下鬱金香。如果把鬱金香換作股票，那麼這種情況就是股民口中所說的」被套了「。

想必通過這樣一個例子大家就已經建立起了對泡沫的初步認識。

如果我的文章不幸被⑤系兔系讀者讀到，其實也就可以解答一個你們頭腦中的疑問：這樣那樣的泡沫，是不是有敵對勢力在故意破壞我國經濟？那些唱空中國經濟的公知磚家們，是不是故意在被敵對勢力收買專門打擊中國人自信心的？

答案自然是絕對沒有。

實際上。任何財經時評文章或者知乎問答，只要是用經濟的思路分析現狀而不是用政治的話語來定性現狀，那麼不論是唱空還是唱多，都是合理的。區別在於那些難以量化計算的部分，即由於各個資本因為商業保密而無法獲得的信息以及無法預言的意外事件的影響，部分問題無法在分析時得到在數學上完全準確的結論，全憑分析者主觀感覺判斷，所以各種利空利好因素的和最後得出正值還是負值都是可以理解的。在這裡只有判斷準確與否，不存在主觀善意或者惡意。這就好比醫生診治病人，疾病的種類已知，藥理已知，但是病人的體質未知，因而對病人接下來的康復過程不論樂觀還是悲觀，都無關醫生的個人願望，僅僅是基於醫生知識水平的判斷，不應特意擁護或者特意仇視。對於經濟中存在的機遇，絕不能作為高枕無憂的理由，因為市場瞬息萬變，任何一個機遇都可能隨時結束。而弊病也絕不是詛咒，隨時準備好應對問題甚至立即著手解決總不會有害。

那麼，泡沫問題本身到底是怎麼來的？

前面我已經介紹了一個經典的泡沫。而事實上所有的泡沫都是以類似的形式產生的，只是在中國有一個泡沫已經吹得特別大，以至於要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才好已經撲朔迷離了。

那就是房地產。

和前面的鬱金香同理，因為對居住的剛需存在，並且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深這個剛需還有進一步提高的空間，所以它不可避免地在之前和現在的政策下（之所以提及政策是因為某種政體下不存在住宅可作為商品進行交易的政策）擁有了投資工具的屬性。在這種漲價的期望中，越來越多的人參與了這場為了賺取交易差價的投機活動。房價和鬱金香的價格一樣，在投機活動中節節高攀，並且使得成交比例中投機性交易的比例逐漸提升。正是由於這個投資工具的屬性，房價才能實現從個人積蓄到一家的積蓄再到一家的積蓄+貸款的高度。那麼既然投機是個擊鼓傳花的危險遊戲，為什麼漲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像鬱金香一樣崩盤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

一是剛需強大。從早期的買房落戶，到現在的按區入學（學區房的由來），在城市中，甚至城市的特定位置購房，不僅僅關係到個人的發展，更是關係到下一代的發展。只要還存在支付的可能，絕大多數人都是有購房的需求的。也就是說，房價至少有一個保底水平，那就是絕大多數有住房需求的群體能拿出的極限的出價。

二是政策維護。政府為了穩定房價，一是控制建設用地的審批，也就是控制新建商品房的產量，以確保住房空置率不會太高。空置率，就是商品房空著沒人住的部分佔全部住房的比例。在這裡空著沒人住不是說住戶出去了，而是說這個商品房從成交起就是等著轉手的，根本沒有人住過。這樣就保證了商品房投機活動（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炒房「）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能永遠玩下去，不會因為產量多到完全住不過來而徹底失去剛需消費者，在投機者，或者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說的」炒房者「的變現風潮中價格暴跌。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說泡沫和任何」敵對勢力「沒有任何關係。

資本從存在起，唯一的理由就是增殖。因為市場的競爭決定了一點，不能盡量多爭取市場、提高利潤率的資本都必然被市場佔有率更高而且利潤率也更高的資本所淘汰。因而實際上市場中的一切資本只要能成功穩定地經營，都是經營者遵從資本人格化地增殖本能和市場規律的結果，任何犧牲利潤率和市場佔有率的個人想法都只能成為競爭路上的攔路虎、絆腳石。可能有兔系或者⑤系讀者問：」但是不聽政府的指示，總是和政府對著乾的國內外資本確實存在啊，難道不是敵對勢力？「其實，前面的解釋足以回答這個問題。資本從存在起，唯一的理由就是增殖。除了增殖沒有任何其他的動力。政府的倡議，如果沒有政府訂單、稅費減免、財政補貼等國家鼓勵（實際上就是強行提供市場，增加利潤率）措施，那麼絕不會有資本主動在低利潤率行業上大規模投資。而如果政府對資本的指責沒有懲罰高昂、審查嚴密的法律來限制，那麼在高利潤行業的投資也是不可能被阻止的。馬克思提過的那個百分之多少的利潤的梗，我相信大家都記得。

那麼，讀到這裡，我相信能面對事實的讀者們都已經認識到了一點：其實房地產也好，股市也好，很多泡沫之所以能維持到現在，說到底都是政府有意在維持的。房地產不僅有前面提到的個人和私有集團的」炒作「因素在促進，還有國家的經濟刺激手段的因素，即財政撥款支持央企自救，央企投資房地產以補貼企業經營虧空。而股票就更顯而易見了。不說各種央企的投資行為，單說按一些企業的經營狀況看，其實早就該破產清算了，但是在政府的有意維護和財政救濟中一直維持著事實上已經破產但是依舊在經營的狀態。

除此以外，還有國家大規模以基建手段救企業的行動。雖然說路橋確實會被消費，但是每一波大規模投資基建帶來的鋼鐵水泥需求都使得相關企業縮減產能的計劃流產，甚至出現擴大生產的動力。那麼一旦國家的基建投資停止。產能過程就會提高到比之前更加嚴重的程度。這都是泡沫。

因而，將泡沫歸結於敵對勢力有意破壞的人，不是認為當初制定政策的人①是敵對勢力，就是認為當時的政府②就是敵對勢力。

圖：敵對勢力例①

圖：敵對勢力例②

雖然說，立即刺破房地產泡沫會導致地方財政失去重要的土地出讓金、房地產交易稅等巨額收入，使得中央財政不得不減少海軍大建，超級工程等項目的撥款來補貼地方財政，甚至存在引發房地產開發企業撤資，鋼鐵水泥行業破產等導致的失業風險，但是實際上也存在極大減輕國民居住成本，使得居民消費潛力大幅提升，以至於大幅帶動製造業復甦並挽救原材料行業，同時帶動就業促使經濟進入良性循環的機遇。這就是為什麼說唱空中國經濟，呼籲提早觸底的人同樣不是敵對勢力。刺破泡沫的利弊，只能從嚴謹的計算和實踐中得知，而不是因為政府做出某種決策就一定是在這方面已經有了完美的計劃。

說不定敵對勢力真的在政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