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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巾的名義

先講兩個小故事。

小故事(一):

1936年,西班牙內戰爆發,吹響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前奏。

在發生衝突的兩大陣營中,弗郎西斯科率領的右翼集團背靠德國和義大利等軸心國邪惡勢力。次年的4月26日,德國空軍對西班牙的北部重鎮格爾尼卡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轟炸,導致無辜的平民死傷無數。

聽聞這一消息,畢加索在悲憤之下創作了畢生最負盛名的作品 - 《格爾尼卡》。

這幅畫價值幾何?

畢加索的另一幅成名作《阿爾及爾女人》,在2015年的佳士得拍賣會以1.79億美元成交,創下了當時的歷史紀錄。

所以《格爾尼卡》的價格只高不低。

而江湖傳聞,《格爾尼卡》的初稿是畫在一張紙巾上。

小故事(二):

目前我國經濟領域最火的關鍵詞是「供給側改革」,這不禁讓人想起80年代的美國,當時的美國總統里根也是供給學派的信仰者。

在任期間,里根依據供給學派的理論進行了一系列的經濟改革,為隨後90年代美國經濟騰飛的「黃金十年」,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里根的經濟顧問里有一位著名的經濟學家阿瑟·拉弗,以其發明的「拉弗曲線」而聞名。這條曲線是用來描繪政府稅收收入與稅率之間的關係,簡單地講,就是當稅率超過某個臨界點後,將抑制經濟的增長,最終反而會減少稅收收入。

「拉弗曲線」最初也是阿瑟·拉弗隨手在一張紙巾上畫出來的。

通過這兩個小故事,我們可以發現:

縱觀人類歷史,無論是對人文還是經濟,紙巾都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偉大貢獻。

不是《星球大戰》里的那個維達

根據中國造紙協會,我國用紙的總消耗量在2015年已超過1億噸,是全球第一造紙大國。

而在紙的各個分類里,紙巾所屬的生活用紙是第三大品類,年消耗量超過800萬噸,僅次於箱紙板和瓦楞原紙,約佔總消耗量的8%,且每年都以高於行業水平的速度增長。

目前中國的紙巾市場集中度較高,有恆安國際(代碼:1044.HK維達國際(代碼:3331.HK這兩大巨頭,二者的市場佔有率均為16%,不分伯仲。

前者旗下知名的品牌包括「心心相印」和「品諾」,後者則有「維達」和「Tempo」。

相比之下,恆安的業務結構更加多樣化,單從紙巾的概念來看,維達的成色要「純」得多,所以今天重點講講維達。

維達的創始人李朝旺出生於廣東江門新會,在小學時就懂得給老師倒水泡茶,上山下鄉時就知道給生產隊長遞煙敬酒,是一個充滿「街頭智慧」的人。

1985年,27歲的李朝旺已經是新會日用工業品廠的廠長,而這個廠正是維達的前身。

然而,地方政府很早就賣出新會日用工業品工廠的股權套現,讓維達得以成為一家民營企業。如果沒有這一出,李朝旺現在可能只是一名高級打工仔,那麼出走維達去上海家化的就未必是張東方了。

細想之下,將國有轉為民營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情,原因只可能是地方政府看到了李朝旺的潛力,決定讓他放飛自我。

看到這裡,你們有沒有感受到母親那种放手讓孩子去闖蕩天涯的擔憂和驕傲?

從一開始,祖國就對造紙行業充滿了無微不至的關懷。

如今維達已經是一家價值179億港幣的上市公司,2016年就賣出了74萬噸紙巾,預計產能在年底將達到110萬噸。

其中最暢銷的產品是捲紙和軟抽,兩者合計約佔總銷量的80%。

由此也可以看出紙巾的主要應用場景:

在廁所里,在客廳里,在卧室里,在電腦前。

同年,維達的收入首次突破一百億元。

近些年來,維達的毛利率圍繞著30%這個水平上下浮動,受原材料價格的影響很大。

這裡講的原材料就是紙漿,準確地說,是紙漿里的木漿。

以維達為例,木漿占成本的57%。

順便給大家科普一個小知識:

現在有部分紙巾廠商打著「不漂白」、「本色紙」之類的旗號去銷售土黃色的紙巾。那些紙巾之所以是土黃色,是因為其原料並不是木漿,而是竹漿、甘蔗漿、草漿或者秸稈漿。

不過,在以上各種漿裡面,質量最好的其實還是木漿。

木材被做成木漿後會進行化學漂白,所以100%木漿的紙巾就是白色的,但這個化學漂白的過程對人體無害,並非添加了熒光增白劑。

樹有點少

影響紙漿供應的因素主要有兩個。

首先,我國大量依賴進口紙漿,對外依存度達到45%,是全球第一大紙漿凈進口國。

如果只看木漿的話,一年進口近2,000萬噸,對外依存度高達70%以上。

高度依賴進口木漿的原因,可以用三個字總結:

樹太少。

少到什麼程度?

1998年,世界資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到處找夥伴和拉贊助,啟動了一個名為Global Forest Watch(GFW)的項目,通過衛星監測各國的森林覆蓋面積(聽著很厲害的感覺有沒有)。

根據GFW提供的數據,我國在2000年時擁有1.63億公頃的森林,森林覆蓋率為17%,排全球第133名,遠低於當時世界平均水平的35%。而在2001年至2015年期間,我國又有約700萬公頃的森林消失,按照這個趨勢,短期內想實現木漿的自給自足並不現實。

其實從國家戰略的角度出發,紙漿依靠進口並非一件壞事,因為林木是重要的自然資源,沒事砍自家的樹榦嘛?

關鍵在於如何去平衡其中的利害。

2017年3月11日,印尼金光集團(請記住這個金光集團,後面還有關於它的故事)OKI紙漿廠的第一批量產紙漿運抵我國的常熟港。

該廠是當前全球最大的紙漿廠,總產能為250萬噸,共投資26億美元,其中8億美元由金光集團股東自籌,剩餘的18億美元由中國國家開發銀行提供。

這個事情其實對造紙行業具有極為重大的意義,關注的人卻很少。

國開行貸款支持周邊國家的企業建造紙漿廠,結果就是提高和穩定了紙漿的供應,受益的是身為中國買家的造紙廠。

除此之外,紙漿期貨的立項申請已經獲得證監會批複同意,大型造紙企業有望在不久的未來通過紙漿期貨對沖原材料價格風險。

看到這裡,你們有沒有感受到母親那種在背後默默付出的心酸?

霧霾這麼嚴重,你們看著辦

第二個影響紙漿供應的因素是環保政策。

造紙業是重污染行業,污染物包括廢氣和廢水,其中以廢水尤為嚴重,因為用水量巨大,例如維達每生產1噸紙就要消耗8噸水。

2016年10月21日,環保部派出10個督查組分赴20個省區市對地方環保工作進行督查,很多中小型紙廠被迫關停,甚至連一些大廠都被限產,省級環保部門直接駐廠督導。

結果就是從去年10月開始,紙漿價格持續錄得驚人漲幅。

2016年11月10日,國務院印發《控制污染物排放許可制實施方案》,這相當於為排放許可制正名,結束以往地方各自自行摸索的混亂狀況,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

2017年1月5日,為了配合國務院的方案,環境保護部啟動排污許可證的管理工作,火電和造紙是首批試點行業在年中之前,相關企業必須持證排污。

雖然這些政策會加劇行業短期的價格波動,但這是通往可持續發展必須忍受的陣痛。

看到這裡,你們有沒有感受到母親那種不打不成才的矛盾心理?

我想賺更多的錢

自從白酒漲價後,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下一個漲價的消費品會是什麼,當中主流的觀點認為,提高行業集中度是漲價的重要前提。

而紙巾行業前兩大巨頭的市場份額加起來才32%,未來是否能通過提高行業集中度去實現漲價?

如果以行業集中度作為衡量的標尺,那麼美國的紙巾行業已經相當成熟,是一個可以參考的對象。

2016年,金佰利(代碼:KMB)的紙巾業務收入為60億美元,旗下知名品牌舒潔(Kleenex)在美國的市場佔有率超過50%,遠高於維達在中國的16%。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金佰利的毛利率為37%,高於維達的32%,但這主要是因為業務結構的不同。金佰利發展至今,主營業務已經變成了毛利較高的個人護理產品,佔總收入的50%。

所以,從有限的歷史經驗來看,行業集中度的提高並不會增加紙巾行業的毛利率。

究其原因,紙巾的購買群體主要是已成家的女性,她們對家庭日用品價格的敏感程度,遠超廣大男同胞們的想像。

例如上圖這位消費者的評論,紙巾公司要是敢漲價,那就是沒人性,是敵人!

漲價的最終目的還是賺更多的錢,既然需求端沒什麼能夠放肆的空間,那就回頭看看供給端,別忘了還有占成本60%的木漿。

前面提到的國開行通過貸款支持周邊國家的企業建造紙漿廠,本質上是對紙漿廠進行變相的補貼,而受補貼的行業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進入的門檻會大幅降低,產品價格將持續下滑。

表面上,維達做為紙漿的買家,未來也會成為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但事實遠沒有那麼簡單。

印尼金光集團旗下有一家亞洲漿紙業有限公司,該公司在1996年投資了金紅葉紙業集團有限公司,而清風牌紙巾正是金紅葉的產品。

雖然清風目前的市場份額不大,但成本端的巨大優勢足以支持公司去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價格戰。而另一邊維達的凈利率只有可憐的5.7%,如何吃得消?

看到這裡,有人可能會問:

如果上述場景真的發生,那豈不是變成國家補貼外籍公司,然後打垮自己人?說好的母愛呢?

你們啊,就是too young,sometimes naive。

金光集團的現任董事長Oei Tjie Goan,中文名叫黃志源,是一位華人。

快把你們的義大利炮收回去。

紙巾的名義

只有看懂了紙巾,才會了解供給學派(拉弗曲線)的起源之一,從而能夠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理解供給側改革,並堅定不移地貫徹下去。

希望從今天起,如果大家再看到紙巾,不僅能想到「強擼灰飛煙滅」,還能帶有一種沉重的使命感:

以紙巾的名義,出色完成歷史交給我們這一代人的重任。

這一期《紙巾的名義》就到這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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