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是一場一個人的修行

「夜裡不睡的人，心裡多多少少總有些困頓迷惑的吧，白晝里解不開的結，黑夜裡慢慢耗。」

——雷蒙德·卡佛

【1】

一生之中，會遇到無數個人，遇到你喜歡的，又喜歡你的，就像花兒正好開在春分那一刻的當口，是一件時間和緣分都難得一遇的奇蹟。

孟小田沒有遇到奇蹟。

她在深夜不眠的夜裡在一本虛張聲勢的密碼本上寫字的時候，心裡突然湧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煩惱來自她寫下的這個名字。在她日記里頻繁出現的那個他，有一個好聽的像是存在於言情小說中的名字：秦颺。

他也確實人如其名。

在很多男孩子還動輒「雪花飄飄」髮根油膩的時候，同樣青春期的他乾淨的像是有潔癖的強迫症。

孟小田第一眼看到他是在校門口，大家抱著書形容狼狽地走，而他騎著一輛自行車呼嘯而過，衣角隨風輕輕飄起來。

畫面美得像是應該響起音樂的慢動作特寫。

可能每個班都有這麼一個男生，小學的時候因為成績好，中學時候因為長得帥，高中的時候因為高富帥，所以成為很多女生心裡的男神。

孟小田有點鄙視自己膚淺，可俊朗聰明又情商高的秦颺還是成了她的暗戀對象。

少女懷春是詩。是因為少女一天到晚除了惆悵還是惆悵。

喜歡一個人總會覺得自己不夠好，而本來就不好的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幾乎覺得自己不堪了。

孟小田學習不好，臉不好，身材不好，性格不討喜。如果吃得多也能算是優點的話，那她還不算一無是處。

她只敢把她暗戀的那些話寫在日記上，才不會讓自己酸酸甜甜的情緒發酵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三了。

最不適合暗戀的時候。

她看著自己剛發下來的成績單有點迷茫。

【2】

第二天孟國寶起床的時候昏昏沉沉的。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讓她整個人糟糕的氣色又上一層樓。

跑完操腳步虛浮地上樓，她瞥見走讀的秦颺正把書包放下，他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椅背上，露出穿著校服也依然挺拔的脊背和長腿。

唔，美色誤國，我有罪。

孟小田把自己買的麵包雞蛋和豆漿都推給同桌，想了想，又一臉肉疼地把豆漿拿了回來。

看了看自己的小粗腿，暗自決定下次豆漿也不準加糖了。

同桌對她的慷慨做了深入淺出的感謝致辭並要求她繼續保持這一良好的高尚情操。

孟小田猛吸了一下豆漿，覺得自己心口疼。

高三睡眠不足成了常態，孟小田拿著一本單詞書身殘志堅的挺立在一群睡倒了的學生中間。與睡神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

課間十分鐘顯得特別短暫。

孟小田在上數學課的時候幾乎覺得自己的眼睛要用手術刀才能劃開，不然兩片眼皮還要生死不離地膩在一起。

腦袋裡反反覆復重複著「abandon」的時候，數學老師怒不可遏地叫她站起來。她突然醒盹似的騰一聲站起來，全班鬨笑。

她下意識地看向右上角方向的那個人，他彎著嘴角，露出標準的八顆牙。

孟小田的臉瞬間飆紅。

此生無顏再見江東父老。

孟小田回宿舍就倒在了床上，覺得臉上的溫度還在給地球溫室效應做貢獻。

下午是難得的公休，她蒙著頭睡了三個小時，起來蓬頭垢面地寫了一份計劃書。

裡面有包括減肥，成績，護膚，等一系列小項。然後雷厲風行地把藏在枕頭下的手機軟體都刪掉，把圖庫的嘟嘴賣萌剪刀手都清空，把她偷偷拍的那個少年背景當成屏保。最後把她攢在柜子里的傳家寶都打包好。那是一摞有半人高的小說，曾被她反覆品讀當成生命摯愛的「閑書」。

把它們放在水房垃圾旁，她一臉不舍地看了一眼，又抓抓雞窩頭，飛快地逃了。

「我不是想讓誰看得起，我只想站在你身邊。」

孟小田的日記本上越來越少的抱怨，越來越少的少女心事，只是有的沒的喪心病狂的心靈雞湯。整個人彷彿一個入了邪教，單純而固執的神經病。

她在操場上跑步的時間，是定在晚上。校園裡白天躲躲閃閃的情侶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貌似自由的牽牽手。

孟小田雙腿灌鉛，機械地挪著步子，這是她跑步的第三十天，跑不了八百米的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標準400米跑道的十圈。

她目光獃滯地看著遠處的情侶，忽然覺得這是種力量。

然後她轉身遇到了秦颺。

「好巧呀，也跑步？」

孟小田張著嘴獃獃地啊了一聲。秦颺笑，露出好看的酒窩。

「先走了昂，注意安全，早點回去。」

孟小田點了點頭，思維遠在喜馬拉雅爬雪山還不太懂人間情感，顯得遲鈍得好玩兒。

秦颺回頭看了一眼孟小田，覺得這孩子傻萌傻萌的。

孟小田在一分鐘之後眾神歸位，一臉羞恥地捂住了自己日漸消瘦的大臉。——

操場上瘋狗一般奔跑的人會讓人覺得美么？在線等，挺急的。

蓬頭垢面遇男神，面目痴呆露蠢樣，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在孟小田把輔導書看完三遍之後，她正在死摳一道特別難的橢圓題。

忽然聽到秦颺清越的聲音在自己前邊響起，前桌是個學霸，每次考試都霸佔成績單前幾位。

秦颺舉著卷子，指著一道題給學霸看「這道題怎麼做？」

學霸接過卷子看了一會，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會，再等老師講吧？」

秦颺皺皺眉頭。

孟小田瞄了一眼題，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這道題我知道怎麼做。」

學霸和秦颺轉頭看她，她幾乎都想要遁地了，臉上發燙。她也不知道怎麼為什麼突然會接這句話，這句貌似打學霸臉的「叫囂」讓她整個人都懵了。

「你會？」

孟小田看著秦颺明顯疑問的臉，突然湧上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憤。

她拿過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拽了張草稿紙，在上邊洋洋洒洒的寫了幾個公式。

「就是這樣，導數畫圖，就很明顯了。」

秦颺一揚眉「厲害了呀。」

孟小田放下筆，感覺耳朵在冒火。

「恰好剛剛看了幾遍答案，所有有印象。」她有人追著討債似的逃走，躲在走廊別人看不到的死角，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壓不住的難過。

我那麼努力為了靠近你，可你一點也不知道。

孟小田躲在角落裡當了一會兒慫慫的兔子，才收拾了下心情回到教室。大家都在午休，教室里人並不多，除了中午不回家的走讀生，就剩幾個學習特別刻苦的人了。

孟小田安靜的回到座位上，大家都趴在有座位上睡覺。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盡量不發出聲音。

伸手到抽屜里拿單詞書的時候，才看到自己的抽屜里被放了一個蘋果。端端正正，賣相很好，它下邊壓著一張明顯從筆記本上匆匆忙忙撕下來的紙，上面用她無比熟悉的字體寫著「對不起」。

孟小田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她經常暗暗注重的那個位置，那人雙臂放在桌子上，頭埋在裡面，貌似是睡著了。

【4】

高考的那幾天顯的兵荒馬亂又無比漫長。過後是時間更加膠著的等分。

出分那天大家相約去學校里做最後的道別。

孟小田穿著一件之前從來穿不下的s號連衣裙，細細的腰身被勾勒出窈窕的輪廓。

芙蓉如面柳如眉。

聚餐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拍照，秦颺帶了一個女孩過來，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孟小田才忽然明白那些日子在操場上見到的，昏暗燈火角落裡牽手擁抱的人是誰。

她牽出一個笑。遙遙地舉杯祝他畢業快樂。

從今天開始，或許天各一方，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

孟小田是班上的黑馬，她數學考了一百四的高分，嚇得數學老師都覺得這世界上有奇蹟了。

拍畢業照的時候，她現在他前邊，排除掉其餘56個人，他們就是一張偽情侶照。

而這，也是她這段暗戀最終的歸宿。

孟小田在南方她曾嚮往過無數次，卻沒想到會成真的高校里散步的時候，忽然被一個記者打扮的人攔住了路「同學，我們在做一個情人節專題，能問你幾個小問題么？」

孟小田點點頭。

「你曾經暗戀過一個人么？你覺得暗戀意味著什麼？」

孟小田想了想說「暗戀是一場一個人的修行。」

然後呢。

然後與人無關，功德圓滿。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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